眼看着自家主子只顾自怜落泪，却不肯说出半句有关碧禾的身世，刘嬷嬷在一旁看得真是干着急。

待沈若哭够了，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非我不愿告诉将军实情，实在是碧禾的存在有辱沈家门楣。错皆在我，与碧禾无关，只是这苦果却要由碧禾来担了。”

沈若今日再见秦书元，便想起她入越国前那件发生在二人之间的事。

她将离去，而他重伤初愈。

两个情投意合之人，自然不愿面对即将生离的明日。二人饮酒放纵，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沈若抱着必死的决心坐上了送往越国的马车。她想，等入了越国后宫，若有后妃暗害，她便顺应赴死，好过长此以往的磋磨。

然而，马车在路上行了一个多月，她的小日子却迟迟未至。

紧张难安中，她想起出行前两人之间的荒唐一夜，便让跟随的医者为她把脉。

果不出所料，她有了身孕。

医者惶惶跪下。

无措之际，她与刘嬷嬷合了一计，待入了越国皇宫，她便承宠，这样这个孩子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保下。

越国皇后苏月自然不喜她盛宠在身，是以隔三岔五便有暗算，她也乐得顺水推舟，称病避宠。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便开始真的病了，每过一段日子便会躁动异常，后来更是演化为失忆，整个人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幼时的碧禾，因为这个，没少受了委屈。

直到他的出现，碧禾才逐渐有人护着，在她发病时有个去处。

沈若侧过身子，看向身畔之人——

斜眉入鬓，眼眸深邃，面容冷峻。

他转过身，眼底晦暗，道：“碧禾无辜，不该为此负责。”

他的声音冷沉，眉心不禁拧起，沈若小心看了他一眼，这一刻，她才明白，他确实不是碎梦轩的小侍卫了。

她是周祁周将军啊……

“我想同碧禾见上一面。”沈若又道。

周祁没有立刻答应，他眉心依旧拧着，想到她方才所言，他忽然不愿让她去见碧禾。

诚然，她与碧禾是母女，是血亲。然而，如今越国覆灭，二人身份受窘，在魏国多有不便，倘若她肯为碧禾着想一分，便不会将那人身份藏着。

周祁脑海中又想起碎梦轩里那个犯了病便动辄打骂少女的母亲，她指着少女的鼻尖骂出不堪入耳的字眼，抽起细长的皮鞭一下下砸向那具瘦弱的身体。少女的哭喊犹在耳边，他心疼得紧了紧，眉眼间神色又冷了几分。

“知道您平安归来，她会很高兴。”周祁顿了顿，掀起眼皮，视线落在廊外的野花上，日子才回暖，那野花已开得灿烂。

像她那张朝气蓬勃的小脸。

他垂眸，道：“如您所言，她身份见不得光，请恕晚辈不能拿碧禾冒险。”

沈若捏着帕子的手指微顿，又想到自己方才拒绝告知他碧禾生父之事，知他定是心里恼了。

“将军别恼。”沈若低声道，“实在是，便是告诉了将军，碧禾也难被认回。”

她今日瞧着沈芷如此张扬得意，她与秦书元的孩子，去秦家定是困难重重。

周祁站起了身子，道：“晚辈自当竭力促成此事。”

沈若心下再三思量，终于决定对其坦诚相告。她谨慎地看了一眼一直静默立在一侧的季淙。他好像是周祁的侍从，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周祁。

周祁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当即令季淙远远等着。

季淙颔首，依言规矩地退到了外边。

秦书元心里七上八下，看到昔日曾以为再也无缘相见的沈若模样憔悴，心里很不是滋味。又看到自己的妻子对沈若多有为难，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他当年虽与她两情相悦，然而十几年已过，这些年同沈芷朝夕相处，他的心早已不在沈若身上。

他担心沈若会借机同他叙旧，可实际上，沈若并没有那样做。

正当他整个人放松下来，姿态自如地坐在黄花梨木椅子上时，忽然觉出远远投来了一道冷冷的光线。

他侧了侧早已不再年轻的身躯，远远瞧见周将军从左侧花厅方向走了出来。

他步履从容，眼眸却冷冷清清，盯人一眼，便像要立时将人冻在原地似的。

秦书元不由得低头看向手中的茶盏，避开了那道视线。

年纪轻轻，眼神怎的这般吓人？

他听到周祁渐渐走近，继而同岳父沈澜寒暄，二人似乎相谈甚欢，多说了几句。

秦书元盯着眼前的茶盏，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的闲谈。

直到谈话声停止，秦书元听到一声：“秦大人。”

那人声音甚是清越，有一种成竹在胸的自如，只是那双深眸，是冷的。

秦书元见他笑了笑，道：“周将军。”

周祁又走近了些，忍不住打量起眼前这位魏国礼部尚书——秦书元。

虽已中年，然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俊秀模样，那眉眼同碧禾倒确有几分相像。

他又将侧眸瞧了瞧他身旁的妇人，据沈若所言，这是她的庶妹。

再看他们二人身侧那位明艳的女子，看起来是同碧禾一般大小的年纪。想不到碧禾的父亲，在碧禾母亲离开魏国之后，很是想得开。

秦忆发现周祁在打量自己，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很快又抬头迎上了那道目光，温声道：“周将军。”

周祁微点头，算是回应。侧身又将视线放在了秦书元身上。

周祁笑道：“久仰秦大人盛名。”

“岂敢岂敢！”秦书元忙道。

周祁是魏国的大功臣，在整个洛城都算得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又是当朝太后的亲侄，身份显贵，可见一斑。

这是多少人急着去攀附去结交的人物，自他回了洛城，那拜帖便如雪片一般送到了周府。

只是他也听闻，周大将军醉心军事，无意结交各路权贵，是以那些送去的拜帖便都石沉大海，没得到任何回应。

如今眼瞧着这天边一般的人物，竟然主动同自己攀谈，秦书元心里激动之余，还多了一丝惶然。

“秦大人，晚辈敬您。”周祁稳稳端起酒杯。

秦书元受宠若惊，连忙端起眼前的酒杯：“周将军客气！”

周祁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道：“听闻秦大人擅绘山水，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