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宋金禾自然不知道军属区的人怎么说自己，沈野托人到收购站询问，对方很快传来消息。

沈野晌午回家，顺道跟宋金禾说了这件事。

“喜洲岛收购站这条路子行不通，不过阳海市收购站倒是愿意。”沈野说道：“阳海市收购站的蓝站长也明确说了，不是无条件收购，得看绣品的质量。”

宋金禾抿唇，也就是说，到时候收不收，得看他们？

她想了想，提出，“那还是得签个合同，不然我们太被动了，否则岂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野刚脱了帽子挂到墙上晾着，此时走到压水井旁，准备冲洗手脚上的沙子，“这得看你去谈，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接下来的我不方便插手。”

宋金禾“哦”了一下，眼底闪过思忖。

她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做事雷厉风行。

次日，她找春田大娘了解了下阳海市的情况，没过多久就乘坐上了到阳海市的船。

不过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与春田大娘一起，她要将绣品卖去收购站的事情众人都知道，春田大娘自然也不例外，到底是陈师长的爱人，有一份对军属区众人的责任感。

春田大娘与众人的想法不同，出于对沈野的信任，她对宋金禾的能力从不质疑，既然沈野都托人去办了，说明他对宋金禾的实力是带着信任的。

就算不能卖绣品，也可以看看其他的手工，要是喜洲岛军属区众人能做，那目前最严峻的工作问题就能得到解决了。

“你们怎么会想到把绣品卖到收购站？”

船上，春田大娘为了带动两人之间的气氛，主动寻了个话头。

宋金禾望向她笑了笑，倒也没隐瞒，如实说道：“我寻思着其他的也干不了，也就只有绣品拿得出手，要是能卖点钱就最好了。”

春田大娘赞同地点头，“那倒也是，有手艺在身就不愁。”

“没错。”宋金禾承认得很干脆，一点儿也不带谦虚。

春田大娘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闻言嘴角没忍住抽了抽，不过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就算卖不了绣品，你手艺好，以后阳海市服装厂招人，你或许也能选上。”

宋金禾挑眉，“要真是这样，好像也很不错。”

现在这个年代，能进国营服装厂，别看只是个流水线的岗位，那也是工人，是铁饭碗，是多少人羡慕的工作。

两人有说有笑，又是社交达人，氛围果然好了很多。

很快，船也到阳海市码头，春田大娘对环境更熟悉，下了船就带着宋金禾往收购站走。

阳海市的街道比江县要宽敞得多，路上的行人更密集，也能看见自行车与拖拉机，不过最典型的仍然路上带着红袖章的同志。

阳海市收购站就在供销社旁边，宋金禾与春田大娘走进来，柜台处有几个农民同志在排队，看他们背篓里的东西，像是自己在海边捡的鱼虾等，晒成干货后拿来卖。

宋金禾眨了眨眼睛，所以她在供销社买的干货是这么来的？

也难怪不用票。

这么说来，阳海市倒是管控得不严，许是有沈野他们在的原因，所以不管是供销社还是收购站都比较宽松。

宋金禾从挎包拿出介绍信，递给柜台的售货员同志：“同志你好，我们找蓝站长。”

售货员同志打量她们一眼，面无表情接过介绍信，不过并没有打开看，而是不耐烦地对正在排队的人说道：“你们等等。”

说着也不再看宋金禾二人，拿着介绍信转身进了屋里。

不过没一会儿又出来了，空着手，依然是那不耐烦的态度，瞥向宋金禾与春田大娘，“你们跟我来，蓝站长在楼上的办公室。”

宋金禾与春田大娘对视一眼，跟着她一同上楼。

楼上其实也就并排着的两间屋子，站长办公室在靠里的那间。

售货员指了指位置之后就走了，宋金禾与春田大娘自行走过去，办公室内很简单，一个不新的办公桌，边上靠墙放着一个文件柜，角落里摆着两个箩筐。

蓝站长是个瘦小的中年男人，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是精明，办公桌上正摊开放着介绍信。

他眼神打量地看向宋金禾二人，“你们是来谈绣品的事情？”

“对。”宋金禾杏眼弯弯，脸上带着笑容，“蓝站长，久仰大名，我叫宋金禾，你可以叫我小宋。”

她说着又望向春田大娘。

春田大娘会意，连忙进行自我介绍。

宋金禾这才开始说明来意，“蓝站长，相信你已经看过我的绣品，承蒙蓝站长对我的肯定，不过合作是合作，我认为还是得白纸黑字写清楚，一起拟个合同签字会更好。蓝站长，你觉得呢？”

她语气不疾不徐，声音平静又充满自信，措辞有理有据。

蓝站长原本看宋金禾是年轻人，又是个女同志，态度比较随意，一番话下来，不得不说，对她是刮目相看了。

春田大娘心里也诧异万分，此番话下来，很难想象宋金禾是个乡下来的姑娘，放在她身上，她都不一定能说出来。

不过即便如此，蓝站长也不为所动，“小宋同志啊，你说的我可以理解，只是你也不想想，收购站每天都收购那么多东西，要是都签合同，我们收购站不得麻烦死？”

宋金禾笑了，很是自来熟地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蓝站长，你说的这话就不对了，我的绣品可是独一份的，其他人拿到收购站的是独一份？”

此话一出，春田大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为她的大口气。

而蓝站长是真的被呛到，他才端起搪瓷杯喝了一口水，冷不丁就听见这番话，嘴里的水顿时喷了出来，紧接着剧烈的咳嗽。

一阵兵荒马乱的收拾桌面，蓝站长止住咳嗽，只是面色仍因为充血而发红，他尴尬而又一言难尽地望向宋金禾。

“你怎么知道自己的绣品就是独一份？难道咱们偌大的华夏，就找不出一个手艺比你好的？”

宋金禾想也不想就否认，“那必定是不可能的。”

蓝站长闻言脸色顿时缓了缓，心想，眼前的这位宋金禾同志还不至于那么无可救药。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见——

“但整个阳海市，我敢保证是独一份。”

蓝站长：“……”

春田大娘：“……”

蓝站长目光落在宋金禾脸上，语气带着不可思议，“宋金禾同志，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自信，谁给你的？”

春田大娘在心里也叹了口气，或许真的看错人了，果然是乡下来的，没见过外边的世界，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外边的天地跟她乡下的那块地方一样大。

宋金禾自然不知春田大娘的想法，她目光落在蓝站长面上，蓦地就笑了，她的自信是谁给的？当然是自己给的。

她自小学刺绣，从零开始一步步爬到大师的级别，要知道在现代，她的一幅刺绣，能令多少人高价竞拍。

宋金禾说道：“蓝站长，你先别急着否定我，可以到外边了解一下市场，是不是我太过于自信？”

别看蓝站长看似不在意，实际上心里不知道多紧张，他想要低价收购宋金禾的绣品，而宋金禾也是看穿了这点，两人的地位骤然反转。

主动权瞬间就握在她手中了。

而且也就在方才，宋金禾心里陡然萌发出一个想法，就算收购站拒绝了她的绣品，她也有别的打算。

当然，要是收购站接受就最好了，这正好可以成为她的跳板。

然而春田大娘并没有看透，甚至觉得宋金禾的话过于自大，在她看来，收购站能收她的绣品就不错了，要是能签合同最好，签不了也要保持现状。

且在春田大娘的私心里，往后收购站还要跟喜洲岛军属区的其他同志合作，决不能将蓝站长给得罪了。

于是宋金禾根本来不及阻止，春田大娘就待她道歉了。

“蓝站长，小宋不是这个意思，她还年轻，没考虑那么多。”

言下之意，宋金禾说话不带脑子，让他不要计较。

宋金禾：“……”

宋金禾：“…………”

蓝站长挑了挑了眉毛，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宋金禾脸上。

宋金禾无语住了，不过脸上的笑容不变，站起身搂住春田大娘的胳膊，“看来大娘还是不太了解我，蓝站长，我前面说的话，皆为我的真心话。”

短短一句话，她警醒了春田大娘，也向蓝站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蓝站长：“……”

原本以为是好拿捏的年轻同志，现在一看，也不知道谁拿捏谁，明明是他的主场，他却处处被牵着鼻子走。

他被气笑了，望向春田大娘，看似感慨又阴阳怪气地说道：“现在的年轻同志，可真是太有自己的想法了。”

春田大娘虽然已经意识到好像自己会错意，不过心里仍没有承认。

此时听着蓝站长明显松动的语气，她想不承认都难。

只见春田大娘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神色，望宋金禾一眼，又笑了笑，赞同地点头说道：“确实啊，人老了，脑子没年轻人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