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众修士间顿时炸开一片。
“听说那新魔尊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上任几月就杀了几千人……”
“岂止!听说他年幼之时就已嗜杀成瘾,仁兄莫非没听过白井镇的童谣吗?”
更是有人满脸恐惧,神秘兮兮道:
“听说那魔头是妖魔转世,专盯着童男童女扒皮取心——法力增长就是靠人活祭!”
“不然,你以为他靠什么打败那老魔君,又杀了魔族第一高手靖云天?”
“啧,可怖可怖!”“凶残凶残!”
“不许那魔头上场!”“下去!不准妖魔参赛!”“不准他在我正道台前耀武扬威!”
台下轰然响起一阵哄闹,从混乱到渐渐整齐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全都乱了。
白鸣澈一脸见怪不怪,冷眼望着沸腾的人群。
明阳子从高台上缓缓走下,来至演武场之上,冲喧哗的人群一挥手:“大家肃静!”
人群稀稀落落恢复了安静。
“不许魔尊参赛!”恍然间又炸出一声高喊。
明阳子皱皱花白的眉头,转身看看身侧一袭玄衣的魔尊。
玉树临风,俊逸风流,眉梢却自带一股略带邪气的威压。若是剥除“魔尊”的头衔,也至多不过是二十上下的青年。
明阳子作为万众推举、主持这次盟会之人,自然要尽力维持和平局面,让盟会平安顺利开展下去。
明阳子微微拱手:“魔尊此次来天下盟会做客,我等未曾为难。”
话中意思是,我们已经退了一步,你若明事理,也给个面子不要搅局。
明阳子看白鸣澈唇角微微一动,知对方是个聪明人,已经明白此话之意。
然而,白鸣澈也仅仅是“明白”了而已,丝毫没有采取什么行动的意思。
明阳子心中既叹气又打鼓。
“敢问阁下有何目的?”
“天下盟既是为天下人所办,天下人聚会此处,本座自然也想争锋。”白鸣澈无比自然地讲出这句话,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色彩。
“这……”明阳子卡住,“恐怕不能如阁下所愿。”
一声若有似无的哼笑:“为何?”
过于理直气壮,反倒让掌握解释权的主办方明阳子陷入尴尬。
就在这时,同样德高望重的旭阳宫宫主绛云仙子,忽然在坐席中起身,一挥拂尘大声道:“你是魔头,我等正道,岂可相提并论!”
青显宗的凌云子也站起身来:“为了苍生和平,我等没有与魔族一战已是退让,尔等实在欺人太甚!”
其他宗门中的高仙大能纷纷:“卑劣恶道,实在罪不容诛!”
绛云仙子的师妹,赤云仙子同样高声附和:“尔等魔族禽兽之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有何资格参与天下盟会!”
此言一出,震荡天地,甚至惊飞了会场中的鸟儿。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道废,有仁义。”白鸣澈不紧不慢地吟咏,却直指赤云仙子的话。
“我问阁下,何为正,何为邪?”白鸣澈冰冷的双眼掠过一丝讽刺,唇角甚至不自主地向上弯了弯。
赤云、绛云纷纷愣住。
在他们眼中,魔尊应该是个茹毛饮血、只会杀人的文盲。没想到,反被他抓了话头,还用《道德经》驳了个干净。
“还是说,本座必须十恶不赦,才能维持你所谓的‘正义’。”白鸣澈语调轻浮,言辞却掷地有声,极尽嘲讽。
“正就是正,邪就是邪!魔族与我修仙之士为敌百年,修习悖乱淫邪之法,怎能不是邪道!”绛云洪声道。
“我滥杀一人,或者烧过阁下一间房,”白鸣澈淡漠道,“请拿出证据。”
绛云一时哑口无言。
“你犯下滔天罪孽,掀起腥风血雨的时日在后头!”赤云吼着。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莫须有’一词当真为阁下行了方便。”白鸣澈轻飘飘替她概括道。
赤云、绛云、凌云子、明阳子等一干人纷纷瞠目结舌,赤云气得面皮发紫。
台下顿时一片喧吵,将天下盟变成了口诛笔伐的论辩现场:
“这魔头竟口吐人言,还噎住了两位仙子!”
“呸!就算说得再好听,也是邪不压正!”
“魔就是魔!周身邪气,妖言惑众,他定是早有预谋,动摇我等道心!”
就在这一片纷乱之间,忽然有人站起。
少年月白色的身影和紧张绷直的后背,在吵吵闹闹却不敢起身、隐身于讨伐大军的人群之中,显得分外突兀。
“我以为,白鸣澈有上台比试的权利!”少年震声大吼。
这一声惊雷般的吼声,让会场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继而——
“什么?他是谁?疯了么?不怕被冠以私通魔族之名逐出师门?”
“那不是竹家的少宗主竹潇?竹家和魔族不是有世仇吗?”
“对啊!早就听说竹潇为人倒是直率坦诚,就是脑子有点…傻,哎,你懂得。不过刚才他行为怪异,从刚才就叫那魔头师弟……不会是又被人骗了吧?
“苍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竹家人替魔族说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就连竹潇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师弟怎么成了魔头,为什么被千夫所指,竹潇一概不知。
但他不相信风言风语,不相信一切“正义”的大旗,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朝夕相处的师叔和师弟不是坏人。
他就这么想着,忽然记起了竹明轩、竹秦轩所言:魔族靖云天对他们礼遇有加,并未折辱,后来不知为何靖云天被人所杀,魔族也换了主位。
就在担忧命运之时,魔尊命人给了路费让他们自行回来,沿途所见,离魔族地盘近的村落百姓似乎对新上任的魔尊颇有好感,说他对旧部清洗换血,且革除旧弊、颁布新法,甚至对前任尊主的行为给出了补偿。
“旧魔君的确有罪,可白鸣澈又如何,你们有谁了解吗?”竹澜对着四方诧异目光,大声嘶吼着。
“天下是九州人的天下。我想,虽血统不同,但只要在这九州大地上,真心致力于维护天下公序良俗者,便和我等是同根所生、同心所向。真的要因为前人恩怨,放弃坐下来谈一谈的可能吗?”
“都说正邪不两立,可是白鸣澈并未行恶事!”
竹澜激动地抬手指去,“千山界周围百姓,纷纷感慨有新魔尊继位,约法三章、移风易俗,力促魔族和其他民众相融相合、并生不害,难道这些是错吗?”
竹澜激动讲完,台下已是一片沉默。
“其实,我只是想说,”竹澜低下头,咬了咬唇,“白鸣澈,他该有站上比试台的权力。”
话音落时,众人一片沉寂。
竹澜闭住嘴坐回去。
他知道自己越了雷池、犯了大过,或许会因此失去家中的一切自有和权利,却总无法忍住一吐为快。
然而,竹家宗主竹易安却并未露出愠色。
这个行事鲁莽、心思单纯的儿子却第一次引起了他的点头深思:
这个不成器的傻儿子有勇气为天下之不敢为,讲天下人所避讳之理,这样的魄力刚,加上审时度势、抓住时机的判断力,都让竹易安十分认可——
如果真的像百姓所言,魔族不再作恶,那么与魔族讲和,便是当下的最佳的选择。
只要魔尊做不成天下盟盟主,那么接纳他、允许参加几场比赛,是洽谈的最好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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