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兄》

4.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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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坐在马车里,祝琬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缓不过神来。

周俨这个人,在她心里从小时候到现在,始终都是那种性子冷硬、说话不中听,且久病难愈,身体不好的印象。

今次头回见到他与人动手,动作还很是干脆,竟比她那习武的二表哥还要利落些。

可到底是帮了自己的,祝琬有心同他道个谢,偏偏这人一上马车便阖着眼,摆出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

这会只看他一眼,祝琬心头便渐渐觉着有些堵得慌。

可不说话不瞧他,祝琬心头也还是堵。

她在挂满绒的软毯中直起身,“你……”

周俨掀开眼皮看向她,似是在等着她把话说完,但没应声的意思。

祝琬别开眼。

“……今日,谢谢。”

周俨还是那副讨厌的神情,“什么?”

“我说,今日的事,谢谢兄长。”

祝琬比他这幅态度气得,道谢也显得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将声音抬高了些重复道。

“不想谢便不用谢,我也并非是当真想要为你解围。”

周俨笑了笑,见她面色似有不解,又道:

“若是没看见自是省了麻烦,只不过不太巧,恰好从那路过,迎面正碰上,没法当做看不见。”

祝琬被他这话噎了一下。

在高家时被那几人拦路时,那几人口中本就不干不净,那个岑言之又不知从哪里知道的她险些被拐带进花楼,还那般大肆宣扬。

这会想回嘴,可她向来便说不过周俨,不说又觉着生气……

她一把拽过一旁的言玉,正好隔在她和周俨中间,她实是又气又后怕,心里又委屈,这会有言玉挡着,她低头扑进言玉怀里闷闷地哭。

马车外马蹄一声声轻响,车内时不时的传出几声抽泣。

实则祝琬不过是发泄情绪,这眼泪一掉出来,她就觉着畅快了些,然而在她刚擦干净眼泪打算坐起身时,便听一声清清楚楚又格外刻意的嗤笑声传进她的耳中。

这人真的,烦死了。

爹爹带他回府,哪里是来给她作伴的,分明是来给她添堵的。

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下来,祝琬趴在言玉腿上,捏着言玉的衣袖,忿忿地想。

下了马车,祝琬头也不回地往自己院子里走,却没瞧见相府门外停着的另外几架马车。

周俨倒是朝那边看了一眼,却也没开口说什么,看祝琬径直进了府门,他也往自己院中走。

祝琬回了房,言玉去小厨房叫了几份祝琬平日里爱吃的点心,又变着法地说些新读来的话本故事讲给她听,终是将她哄得开心起来,然后让人烧了水,侍候她沐浴,见她睡了才算是松了口气。

翌日清晨,祝琬难得地没在床上磨蹭。

她这一夜睡得舒服,这会起来得也痛快,用了早膳,她让言玉给她装了几块糕点,便往府外走。

本来还想着,今日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再与周俨多说一个字。

可这会到了府门外,却不见平时早已等在一旁的周俨。

她看了言玉一眼,言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小厮搬来脚凳,便扶祝琬上车。

待祝琬坐稳,言玉也在一旁挨着她坐好,马车便驶离相府。

这几日周俨都是雷打不动的早她半刻钟在府门外等她,在书塾中也不像她那般混时间,他听得认真,先生对他也很是看重,却不知今日为何不去了。

难道是今日没等她,自己先走了?

祝琬坐在马车里,胡乱在心里想着,却也没发问。

待进了书塾,也没见到周俨。

不仅周俨不在,今日这里人格外少。

昨日冒犯于她的那几个人,现下都不在,她看了一眼,便寻着自己的座位坐下。

直到下学后祝琬回了府,方才知道,那被周俨打伤脸的岑言之和宋逾二人也不知怎么同家里说的,昨晚这两家人连夜便找到相府来了。

听言玉说起这些事,祝琬便想到昨日那几人拦她的路,油腔滑调地同她说些个不着边际的话,她实是想不通,这几人到底怎么敢反过来找她爹爹告状。

“那我爹爹怎么说?”

祝琬皱着眉头追问言玉。

“相爷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去问了周俨少爷,但听着合竹话里的意思,周俨少爷似是当时一句话都没说,相爷后来让他自己去祠堂罚跪思过,待想清楚了便去相爷的书房回话,结果一直到今日相爷下朝,周俨少爷都没去回相爷的话。”

祝琬一怔,“那,现在呢?”

言玉也不大确定,“现在……多半还在祠堂吧。”

“……”

她坐在榻边,垂着眼盯着面前的点心盒子,低声喃道:

“分明是他们先拦我的,竟还敢来告状,爹爹怎么这般不公平。”

顿了顿,祝琬又道:

“那昨日为何爹爹不叫人来问我?”

“听合竹说,昨天便是岑府和宋府的人,也只字未提及小姐。”

祝琬没再吭声。

她觉着手里的杏仁酪忽然就没什么滋味了。

这桩破事分明是因她而起的,可到头来,她反而什么都不知道。

尤其周俨今日还受了罚,并且即便受罚了,也只字未提她,就感觉好像莫名其妙便欠了他似的。

她忽地起身往外跑。

言玉吓了一跳,立时反应过来,拿过她的外氅便跟了出去。

祠堂内香火早已燃尽,周俨跪在桌案之前,半身仍挺得笔直,身旁摆着几个软垫,但他膝下没有,就那么直直跪在地上,旁边站着面色不大好看的祝洵,正同周俨说些什么。

看到父亲在,祝琬没直接往里进,贴着门走到侧边的窗檐下蹲着,小心翼翼往里看,正听到周俨未说完的话。

许是跪了一夜又一日,周俨声音显得有些乏力,虽是在回祝洵的话,目光却仍是平视眼前的灵堂牌位。

“……相爷让我在此思过,可我不知自己何错之有,自然也不必再去回相爷的话。”

祝洵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周俨。

“我知你不是容易与人起争执的性子,说说,为何对那两个孩子下那般重手?”

“那个宋逾几乎破了相,岑家那个小的也没好到哪去,平白无故你打他们做什么?”

“路过,看着碍眼。”周俨道。

“路过?”

祝洵不气反笑。

“我问过了,为你和念念架马车的阿虎说,平时你下学是不走昨日那条路的,都是从另一边出高家西院至府门,为何昨日偏走跟那几个小子走了同一路?”

“平日先生留我,昨日没留,便随便逛逛。”

“是么?可是龚先生说,昨日下学他唤你时,你理都未理,没听见一般径直走了,先生当时还以为你是有什么要事。”

“……没听到。”周俨道。

祝洵看着周俨,良久,他沉声开口:

“可是同念念有关?”

见周俨仍是没什么反应,却没立时开口否认,祝洵顿时了然,看他一眼点点头继续道:“此事我会查问清楚。”

“你起来吧,回去好好歇两天再去书塾。”

祝洵转身往外走,而后在门旁站住脚,又稍侧过身看向他。

“不过周俨,这几日你也别闲着,回去也好好想想,如你这般事前做莽夫,事后做哑巴,究竟是解决了问题,还是给自己惹了更多的麻烦。”

“好好想想,遇事究竟要怎么解决。”

祝洵说完便要往外走,蓦地听身后周俨平淡却微带几分挑衅的话音。

“义父既教导说要我不做哑巴,那孩儿确有一问想问问义父。”

“当年慈幼堂失火后,义父为何只将我带回相府?”

周俨已然从地上站起身,他跪地太久,稍有些站不稳,但少年此时的身量便已和祝洵差不太多了,他直视祝洵,口中虽唤义父,眼神中却并无多少孺慕之意。

对于一个养子,如此同家主说话实是大不敬,但这会说话的人毫无惧意,听他说话的祝洵也并未着恼。

唯独窗棂下蹲了半天的祝琬心头重重一跳,又对这问题背后可能的答案感到害怕,又因周俨这般理直气壮的态度而感到恼火。

当年他同她说那些什么“私生子”的话头,还故意激她,说让她问问她的娘亲。

她当年确是懵懂,听不明白什么叫做私生子,可她心里明白,周俨那时会这般说,便意味着这番话是不能去问娘亲的,同周俨的这一番话便压在心底,再没同旁人提过。

可她见父亲会亲自教周俨运笔写字,指点他读书,父亲待他的用心程度,连兄长当年读书时都比不过,她也会想,难道周俨确是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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