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兄》

18. 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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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琬轻声应了,走出营帐。

便是陈毓不让人来请她,她本来也是要去找他的。

如期垂着头跟在祝琬的身侧,只是为她引路,倒是一反常态地一声不吭。

祝琬偏头看他,这才发现他走路一瘸一拐,像是受了伤一般。

思及在那废弃官驿时,这一主一仆二人利落的身手,祝琬有些好奇。

“你这是受伤了?”她看着他问道。

“……也不算吧。”如期闷声道。

不算受伤,但身上又实实在在地有伤。

祝琬脑海中蓦地想起昨日陈毓的那句,“滚去领罚。”

她了然,面上带了几分笑意。

“哦对,你对我不恭敬,被你那位好主子罚了。”

“才不是。”

如期不服气一般抬头。

“才不是因为你。”

“我们主子心志高远,怎么可能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就罚我!”

“我可是我们主子身边最亲信的人了,别人可都没我这么得主子信重。”

如期轻飘飘看祝琬一眼。

“主子罚我,是因为我没能遵从他命令,才不是因为旁的缘故。”

“不过想来也是,你们哪里会懂‘军令如山’四个字的重量呢。”

他越说越起劲,不知道牵动了哪里的伤处,痛得龇牙咧嘴,偏偏那声量还不低。

祝琬看他又觉着实是有些好笑。

“那倘若你们主子就是因为你冒犯我才责罚你呢?”

见四下没旁人,祝琬低声故意道。

“绝无可能!”如期应地掷地有声。

他看她一眼,低声咕哝。

“再说,我们主子何等勇武,当初在北……哼,反正主子便是会对女子动心,也绝不可能是你这般模样的。”

祝琬其实只是见如期言辞之间对陈毓格外信服,觉着有点有趣,故意激他两句,本来也并没有这个意思,但被如期这般说了句,反而计较起来了。

不说旁的,尚在京中时,对她殷切示好的世家子弟不知有多少,她去游玩的园子里,总能遇见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磕磕绊绊地同她搭话。

便是挑拣,那也当是她挑拣旁人吧?

“叛军头子罢了,说的像是什么神君仙倌一般。”她哼了声,轻声道。

如期哪听得了这种话,立时来了劲。

“神君仙倌算什么,当下这世道,哪路神仙都没见显灵,最后还是得指望我们主子。”

“要我说,能配得上我们主子的,定然是和小齐将军那样的奇女子,沙场上所向披靡,枪尖一挑,敌人便被捅个对穿,主子定然是欣赏那样的女子。”

“听着确是叫人向往。”

祝琬点头赞了句,而后又道:

“这般出众的姑娘,说不定人家压根瞧不上你们主子。”

“你!哼,似你这般的怕是在小齐将军枪下都走不过一招。”

大抵是被祝琬略带戏谑的话气到了,如期口不择言地说罢,望向祝琬的目光都是气鼓鼓的。

“那当然了。”

祝琬理直气壮,她笑着看了眼如期。

“但不知阁下能在这位小齐将军枪下走过几招?”

“我……”

如期还要说什么,转眼间却瞧见什么一般,缩着脖子闭上了嘴。

祝琬转过头去正对上陈毓那张没表情的脸。

“规矩呢?”

他瞥了眼如期。

“板子没挨够?”

如期没了声响,陈毓打发人退下。

他动也没动,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凉凉地盯着她看。

祝琬也没想到这么快碰见陈毓。

再没有什么事比编排人时恰好被人撞见更尴尬的了。

对着陈毓平淡的神色,祝琬后知后觉地后悔起来。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

这边其实已经快到陈毓所在的营帐了。

越靠近这边,周遭反而没什么值守的侍从,大致平时应也只有如期一人,其余的兵力都部署在这处临时营地的外围。

行至营帐前,祝琬站住脚,下意识望向陈毓,便瞧见他顿也未顿,径直提步进了营帐。

祝琬自己站在帐外,抿唇也跟了进去。

她其实应该质疑一下这样同进同出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但是莫名地想到此前他的那番言辞——

“祝姑娘未免太过小瞧在下了。”

方才不过是和如期话赶话,实则她心里也觉着,这人对她大抵是真的没旁的意思。

但不得不说,在当下的状况里,似他这般的叛党首脑确是比梁王之流更令她感到心安。

陈毓的帐内较之她的那里只是宽敞了些,但陈设没什么特别的,连草席都是差不多大多的样式。

只是靠近内侧的桌案后挂着一面宽幅山河图,零零碎碎地做了些标记。

祝琬朝着看了两眼,发现这幅图竟比爹爹书房的那张还要细致。

北境之外的好些山岭川河,连父亲都叫不上名字,以天干地支排序作区分指代了,在这幅图上竟都有详细的名字,有几处甚至记了连山势水文。

而中州部分反而要简略许多,再往南则是当下所处的禹州、定州还有梁王、卫王所辖的地界,其中禹州方圆百里的势力划分、梁王的势力范围,兵马粮草的供给路线、朝廷增兵的行进方向等也记录地更为详细些。

“原来你不是想要硬拼梁王……”

祝琬盯着地图瞧了片刻,下意识开口道。

她的话音落下,营帐内便静了。

原本便是无人开口的,只是这会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肆无忌惮的打量、审视的目光。

如芒在背。

祝琬的手脚一瞬间冰凉起来。

是她大意了,过去在爹爹书房里她经常这样和爹爹分析时局。

但如今她竟然蠢到在叛军的大营里,毫不掩饰地看着这样堪称机要的物事,揣测叛军接下来的可能会做的事。

尤其是,她的立场还和一旁正盯着她的陈毓分属两方阵营。

站在那副山河图面前,祝琬背对着一旁的陈毓,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蓦地,陈毓站起身,来到她身后。

她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也不大敢回头看,只听到那人冷冽的声音。

“说下去。”他道。

听不出情绪,辨不清意味。

只无端让她想起初见的那个夜晚,寒星冷月映出的染着血气的刀锋。

祝琬没回头,望着面前的山河图沉默着。

良久,她垂下眼睫,声音很轻,但开口是坚定而明确的。

“我不能说。”

行兵布阵本就不是密不透风的事,他事先做好的部署,朝廷未必没有准备应对之策,倘若因自己此番点破,反教他改换路线,岂不是成了出其不意的奇招?

抑或是他原本没想到别处,自己这一番话,反倒一语点醒梦中人,反而是更是弄巧成拙。

方才已是失言了,这会她自是不会再多言一个字。

两相静默,旋即身后那人冷嗤着开口。

“此前我便说了,祝姑娘未免太过看重自己,也太过小瞧他人了。”

陈毓像是忽地失了兴致,转开身回到自己的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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