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在野在君帷》

22.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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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

今年南景各地雨水充沛,上京城里的这场春雨不觉间已淅沥下了两日有余。

这雨下得拖沓绵延,连那护城河水线也因而略上涨了几寸,湍流激荡间,又汩汩往那南郊一路流去,再汇入茫茫江河湖海之中。

郊外山中无事,寻常已是人迹罕至,又兼眼下阴雨连绵,秦苏二人只得点了灯盏,于葛老那处农舍内自娱。

眼下苏怀钰正独坐黑白棋局前兀自下棋,三局过后,因自觉无趣,便抬眸冲身旁秦准一笑,复开口道:“我见你已枯坐此处读了半日书,难免乏味无聊,不若暂弃了那书,且与我对弈一局?”

秦大人本执着卷兵法,闲倚榻边,垂眸看着灯下苏小世子的侧颜,正凝神不知在想些甚么,半晌未翻得一页。

听闻此言,便顺意放下手中那卷虚壮声势的圣贤书,因笑道:“怀钰此言一时说到了关键之处,却令秦某原形尽显。”

苏怀钰闻言不由一怔。

今朝原是与他闲谈几句,秦准却回得稀奇,正疑惑间,手上便忘了落子,虚虚悬停半空当中。

秦准见状一哂,笑意盈盈地扯过那只执棋之手,却未急着说话,饶有兴致地等着眼前这人回神发问。

有秦大人此等轻薄之举在前,苏小世子却也不觉冒犯,原只是任凭他握着。

又俯身上前,莞尔一笑道:“却不知秦大人现了甚么原形,苏某愿闻其详。”

见状,秦准便捏着他的手,轻轻一拉,顺势将其揽入怀中。

苏怀钰伏在秦大人胸前,正是面红耳赤间,却听他道:“秦某虽有些武艺傍身,但若谈及琴棋书画一事,却很是马马虎虎,不得其中要领。现下你精于黑白棋艺,与我对弈必是索然无味。等哪日若有机会,你寻盘象棋来,我才好与你一较高下。”

“这是为何?”

一言毕,小世子复又揶揄道:“听闻秦府乃是官宦世家,代代书香门第,怎么偏就养出你这样一个琴棋书画样样马虎的‘草莽英雄’?”

秦准闻言,垂眸细细望向苏怀钰的眉宇之间,低声道:

“从前秦府上有一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向时他也急于教习与我,但既有他珠玉在前,我便常常懈怠推脱,因而罔自蹉跎了这许多岁月。”

斯人已逝,罔自蹉跎。

原只因情深自误。

闻言,苏怀钰眸色一黯,心下涩然。

一时却收了盈盈笑意,另寻了话头,因又道:“既是不通棋艺,又为何说要与我以象棋对弈?”

言毕,复又赌气一推,挣开秦准一双臂膀,霍然起身。

见状,秦准却未得其中要领,但也忙跟着起身,好言解释道:

“非是秦某诓你。象棋一事,却如排兵布阵。马走日,象走田,过河卒子半个车。此中玄妙,正暗合兵法之道,往日我熟读兵书,因而很是熟稔。”

这边秦准解释得用心,苏怀钰却并未入耳。

他深深做了回吐纳,暗自按下心中泛起的阵阵酸意,才道:“你同我已在此处多时,却不知苏府上下要担心成什么样。”

思及此,他笑道:“想那皇宫里大约也已被我那长姐闹了个翻天覆地了吧。”

“此事你原不必担心。”

“我向时已遣了人往苏侯爷及钟粹宫的苏贵妃处知会,说你身在此处,并无大碍。”

“不过,”秦准说着,笑意盈盈地望向苏怀钰,“此番苏贵妃的确将那紫禁城闹得人心惶惶,因而,我设在继后身边的那枚卒子才得以趁机过河吃子。”

言至此处,苏怀钰早已将适才不快忘之脑后,因道:“什么卒子?那继后身边竟也有锦衣卫眼线吗?”

秦准因见他脸上已不见阴霾之色,便顺势欺身而上,将他一双手揣在怀里,慢慢摩挲着,又道:“是个叫‘桃枝’的,向时未更名时,原是揽月楼里一名叫‘桃夭’的歌伎。那日我领差办事时,见此女有趣,便顺手替她赎了身,安插在继后身边。因她短短时日间便独得继后青眼,是故在后宫行走很是方便。”

“不过,说起那日……”

秦准一手挑上苏怀钰下巴,左右端详许久。

那苏怀钰仰着脸,一双皓腕又遭他缚着,如此被这登徒子观赏良久,两颊早染绯色,一时羞赧道:“说便说,你这是做甚么?”

“秦某忽然想到,那日你在揽月楼花笼中,薄纱覆体,身姿很是绰约,因而一时神往。”

言毕,复又轻轻在他嘴角印下一吻。

苏怀钰顿觉呼吸一滞,却忘了伸手将他推开,兵荒马乱间,轻易便遭了此人暗算,任他拿捏动作。

……

此一番,秦大人已是餍足,兀自欣悦,小世子半晌仍未回神。

秦准见状一哂,便撤了手,复又为他倒了杯热茶。

苏怀钰这才得了空,忙埋首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不愿让人撞见眼下自己这等窘状。

又一饮毕,才觉神魄悠悠回体。

再抬眸望向秦准时,却见这人嘴角噙着抹无辜坏笑,未见丝毫异状,着实气人得紧,便赌气不再看他,只是靠在秦准肩头,又扯下这人腰间玉佩,垂眸拿在手中把玩。

少顷,情思荡漾渐如潮水退去,苏怀钰这才猛然想起其中的一桩正事。

因扭头道:“说起那日,却有许多不合常理之处。”

因那小世子吐气如兰,秦准只觉耳边酥痒,顷刻便麻了半边身子。

但因适才一事已毕,此刻若再起事,难免显得自己过于急色。

于是秦大人只好按下心中种种妄念,假意正襟危坐,凝神侧耳去听。

“那日我与裴二于那花魁卿青房中,撞见一面具男子,尔后便被其迷晕,这才困于那处花笼之中。”

“你适才说到兵法,我忽然想到,这或是兵法中的‘声东击西’一计。其意欲不在掳走花魁,抑或是让苏裴二府在花楼出丑,而是以此在明掩人耳目,在暗其实别有所图。那日可还发生了什么其他关键之事吗?”

秦准沉吟半晌,忽拊掌道:“如此便对了。”

“从揽月楼伤人案引出的钱钺私贩兵械一案开始,再到锦衣卫现下正在追查的太子梦魇案,一桩桩一件件,秦某总觉得,像是有人在暗中推着我们一路查案。”

“假若向前回溯,今日我与你坠下悬崖,无论此中黑手是谁,究其根本缘由,其实是因着锦衣卫正在调查的太子梦魇一案,其所牵涉之人不愿被查出,这才动了杀心。查太子梦魇案,乃是因为追查到了与钱钺有牵扯的揽月楼方姑娘曾于当年涉事其中。”

“若依你所言,用了‘声东击西’一计,这方姑娘其实就是被那幕后之人明晃晃抛出来的障眼法,一路牵引着我们在这条死路上查下去。”

言毕,秦准垂头想了半晌,喃喃道:“只是不知,那一日揽月楼还出了什么其他事呢……”

两人正言语间,却听院外吵吵闹闹,一阵喧嚣过后,却往房内闪身而进两个人影。

苏怀钰打眼一看,见这二人原是疾风与裴达。

小世子心下虽尚不解二人为何至此,但熟人当前,因碍于礼数,他霎时便将自己的一双素手从秦准处抽了回来,又刻意往一旁挪了挪,欲盖祢彰般同秦大人隔开些距离,这才复敛容正坐,开口道:“崖下土路本就难行,眼下又偏逢大雨,想已是泥泞非常。却不知你二人为何亲至此处?”

话音未落,却见裴二已趋步上前,一把将苏怀钰抱住,再抬脸已是泪眼汪汪。

“怀钰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疾风见状,先是拱手拜了回上首两位大人,才无奈道:“裴二公子听闻小世子性命无虞,说一定要亲眼得见才信,属下也实在是被闹得没法子,又兼亦有要事前来回禀,便亲自携了他赶至此处。”

“因明日过后便是大朝会,二皇子党自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昨夜过后,太子一党却忽偃旗息鼓、没了动静。因此事有异,今日晨间时属下亦曾飞鸽传信,禀于大人揣度。”

言至此处,疾风抬首看了眼自家大人,见他仍在思衬,便试探着问道:“为防生变,大朝会前,大人可要现身?”

“自是要去的,此间田园虽好,现下却不是沉溺其中的时候。”

闻言,苏怀钰一时有些怅然。

待到回了那上京城中,重重牵制下,自己还能与秦准亲密依旧吗?

秦准见他形容有异,虽要事当头,却也分了些心神,轻抚其手,聊作宽慰。

“陛下的意思是,趁此番事变,先任二皇子党群聚攻之,以此重创太子党,待其两败俱伤之时,再寻些由头,削去二皇子羽翼。”

“因而不管太子党是否应敌,只要二皇子有意攻之,此事便已成定局。至于其中还有什么旁的猫腻。我们大朝会上便可一并知悉,尔后再见机行事或也不迟。”

一言毕,秦准因又想起适才与苏怀钰所言,便复问道:“疾风,你可曾记得,有贼人掳走花魁卿青那日,揽月楼中可还发生过什么其他异状?”

秦大人这话虽问得无头无尾,但疾风自跟着大人做事以来,因着秦准言传身教,他早已学会自蛛丝马迹中窥见真相,往往每案毕,还要将此一案首尾细细写来,因而不多时,便想到其中一事。

便拱手道:“那日花魁失踪,且锦衣卫、苏府、裴府的人马俱在,因而揽月楼内乱哄哄嘈杂非常。若说还有什么事端……便是那一日楼里趁乱跑走了许多姑娘。”

言毕,疾风揉揉头,赧然道:“其实也并非什么大事,故而属下当时未多做留意,只是一并草草写在了结案文书里。”

闻言,秦苏二人对视一眼,已是了然。

疾风见状,忙问道:“这其中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此事暗合我二人向时疑虑。大朝会后,你且去揽月楼将那跑走姑娘的一应名单细细抄来。”

秦准沉吟一声,又道:“那幕后之人既定下此计,必已想好周全之策,这一份名单中,必然是名目冗杂,牵涉良多,一时难见真相。不过眼下既已想至此处,我们虽未得先手,却也不算落于下风。”

“向时太子安神香香粉一事,可有眉目?”

“那香粉用料冗杂,且多为寻常难见之物。属下来时,我镇抚司一应机务处仍在埋首调查,想还需些时日。”

闻言,秦准点点头,因道:“此事倒不必着急。无非是后宫中人戕害皇嗣阴毒手段的其中万一,眼下既已有香粉在手,尽管当年涉事之人所剩寥寥,却也算有了调查的抓手,查明真相指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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