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夏了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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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手电

或许是那个论点实在是太过贴近自己, 陈年在比赛上妙语连珠,甚至还创造了几句引人思考的句子,惹得观众与评委连连对她一致好评。

比赛结束后, 甚至有人将她的话单拎出来做成了语录本, 传至京北大学的贴吧里,共所有人享用。

但贴吧里最高点击量还属于某位同学录下来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陈年, 一身黑色小西装,头发被规矩的扎成马尾束在脑后,两边耳侧旁落下来几丝头发, 眼神坚定而有力量。

她向对面辩手陈述着自己的观点:“本可以在一起却因为外界因素导致不该甚至不愿迈出那一步, 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终究是遗憾。最好的爱是放手, 而不是拥有。喜欢一个人, 从不计较得失,这或许在你自己看来,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可在别人眼里, 或许就显得幼稚无比,每个人都有遗憾, 但大多数者都是为了“早知道在努力一点就不会有遗憾了可却没有如果”这句话而遗憾, 所以我方认为, 从未在一起过更遗憾。”

从未在一起过, 这六个字本身就是遗憾。

拼命热切的无效追逐,伤身又伤心,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像她未曾有结尾的暗恋一样, 漂泊无定。

陈年在说完那段话后想到了自己, 想到她年少时期暗恋着的陈延白。心底层层涌起一道密密的钻心的难受,像有无数根小针扎在她心脏上,就快要扎出洞来。

尽管那场辩论赛他们对峙得有多激烈,最终浙南大学还是以领先一分的优势在这场比赛中取得优先胜利。

但这不足以让京北大学的学生忽视陈年在这场辩论赛里的表现。贴吧里,她的视频点击量暴增,甚至有隔壁院校的学生也偷偷潜伏进京北大学的帖子里,看陈年的这一口伶牙俐齿。

甚至还有男生直接在里面公开求爱要微信要信息。

陈年也在一瞬间,人气飙升。

这四面八方的大学里的学生,都知道了京北大学里的陈年。

辩论赛精彩是一方面,主要是她长得漂亮。清秀眉目里温软,却又藏一抹不知名的清冷,眼睛明亮,神色坚定,就像是挂在天边的一轮月,干净澄透。

辩论赛结束有好一段时间了,陈年就当这只是个普通比赛,结束之后就快速回到了自己正常的生活与学习之中,但别人不是。

这天她刚从图书馆里回到宿舍,就看见了她桌上堆放在一起的礼物盒。陈年走过去,眉心微蹙,“这些都是什么?”

听见陈年声音的陶粒从卫生间里探了个头出来,“你回来啦?”随即她就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跟她解释她桌上的那些东西,“你回来的正好,看看你桌上的东西,全都是你的追求者送给你的哦,我都帮你全部收了回来,怎么样,你感动不感动?”

陶粒正等着她夸自己。

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根手指戳脑门儿的动作,“谁让你收他们东西的?”

“可不是我主动收的,是他们硬要塞给我啦,说是给你的,我又不好替你拒绝。”陶粒摆着手,一脸真诚的看着她,认真的说,“年年,脱单就看今天了,你挑挑,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姐姐帮你拉拉红线?”

陈年不跟她玩儿这些幼稚的游戏,自顾自拉开椅子,将肩膀上的书包卸下来,“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一点也不好笑。”

陶粒瘪了瘪嘴,“你真的不想打开几个看看吗?”

“不想。”

她没兴致。

“那我帮你看?”陶粒最喜欢拆盒子了,看见盒子手就痒,她十只爪子动了动,一副忍不住的样子,“我已经快忍不住了。”

陈年失笑,“随便你。”

之后陶粒就陷入了拆盒子行动,她先是拿了一个方形的盒子,两三下的功夫盒子就报废了,里面装着一枚很别致的胸针,以及一张玫红色的卡片,暗红的颜色高档,陶粒打开来看,发现是一封小情书。

“你就好比这枚胸针,适合佩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下面还有署名和电话号码。

陶粒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了出来,肉麻的话让她手指一顿,然后将那封小情书反扣在陈年桌上,吐槽道:“这好肉麻啊,快受不住了。”

陈年将那封情书拿过来看了看,眉间拢起,像盛了愁云。她看了看陶粒手里的那枚胸针,玫瑰花型,做工别致,低调奢华,一看就是高档品。

她受不起这样的高档品。

于是手掌向陶粒一摊,“快递盒呢?”

陶粒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顿时摸不着头脑,“你要快递盒干嘛?”

“把东西寄回去。”

“哈?”

陈年以为是她不理解,于是解释道:“快递上有寄件地址,那张卡片上有联系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不是,你干嘛给人家寄回去啊?”陶粒眨了眨迷蒙的眼睛,“我不喜欢收别人这么贵重的礼物。”

一旦收下了,便有负罪感。

她不想自己有这样的负担。

陈年最后还是这样做了,他一个礼物一个礼物拆开看了一眼,并给每个送礼物的人回了信,和礼物本身一起寄了回去。

不是她不接受这些东西,而是她承受不起别人这样的厚爱。

只是因为一次辩论赛而已,她展露在大众视野面前的形象只是冰山一角。

到最后一个礼物盒了,是长方体的蓝色盒子。那种蓝色是陈年最喜欢的蓝色,是像澄净天空的透明薄荷蓝,颜色很浅,落在人的眼睛里,视觉上会觉得很放松神经。

陶粒故意将陈年最喜欢的颜色盒子留在最后一个开,就像是会觉得能开到神秘大奖一样。她故弄玄虚的看她一眼,拿着盒子要开不开的故意吊她胃口,“年年,就剩最后一个盒子啦,这盒子的颜色还是你最喜欢的蓝色哦,真希望你能为它破戒,将这份礼物留在这里。”

“真好奇这里面是什么东西。”陶粒一边拆着,一边絮絮叨叨的说:“希望它能惊艳你。”

在打开这个盒子前,陶粒设想了无数个小礼物,有浪漫的,浪漫的,最后还是浪漫的,但打开这个盒子之后,她瞬间大跌眼镜,甚至有一丝丝的不理解。

盒子里躺着一只很小的手电筒,黑色的。

陶粒将它拿出来,横看竖看斜着看,脸上显露着不可置信,“手电筒????”

“这哪位奇葩哥送的啊,竟然送你一个手电筒???”陶粒比陈年还惊讶的起劲儿,她被逗笑了,“这哥们儿应该是来惊讶你的。”

“年年,你有被惊讶到吗?”陶粒无语的将那只小手电交给她。

陈年确实被惊讶到了,她接过那枚手电。出乎意料的是,手电筒的把身摸起来很舒服,手感很好,手指指腹在上面摩挲着,她细细打量着那枚手电。

“是挺惊讶的。”

但手电筒,也挺实用的。

或许这在陈年来看,这是一个很用心的礼物,比之前的哪一个礼物都要认真。

但陈年依旧不想要。

她将手里的手电放到桌上,对陶粒依旧说着已经说了很多遍的话,“寄件地址告诉我一下,还有名字和电话号码。”

“好像没有这些信息欸……”陶粒抬眼看了看陈年,跟她说:“送这个礼物给你的人没留下任何一点个人信息,好像就只是想送这个礼物给你一样。”

不求任何回报。

陈年没了办法,礼物不能及时送回去,她也只好将这个手电暂时收着。但她也并没有想到,手电筒竟然能在下一秒就派上了用场。

晚上的时候,陶粒洗完澡后出来发现自己耳钉掉了,她东找找西看看,没找到耳钉的一点痕迹。宿舍里的灯光也不算太明亮,因为使用时间很长,白炽灯泡并没有刚开始那样亮眼。

陶粒突然想到陈年有一个手电筒可以派上用场,于是两步跨过去,跟陈年打着商量:“年年,你能把那个小手电借我用一下吗?我耳钉找不到了。”

陈年正在看书,听见她的声音于是抬起头来,女孩儿神情淡淡的,脸庞温润素净。从抽屉里将那枚小手电拿出来递给她,陈年笑了笑,“没关系,你用吧。”

一个就坐陈年旁边的室友正好看见这一幕,她一边擦着护手霜,抽出几分心思来问陈年,“你什么时候买了一个小手电啊?”

陈年刚想要接话说这不是她买的时,嘴快的陶粒就替她回答了,“这可不是年年买的,是别人送的。”

这个别人,陶粒说得格外暧昧。

室友看破不说破,视线落在那枚手电上,笑盈盈的夸赞道:“倒是一个实用的东西。”

和他们打打闹闹了一会儿,陶粒就拿着手电离开了,她弯腰找着自己的耳钉,欲目穷极之时,她将手电打开了。

但却令她视线一顿。

手电的光落在淡黄色的地板上,颜色是红色的,像是樱桃或者石榴的那种红色,娇艳夺目。光源深处呈现的是一朵玫瑰的形状,所以落在地板上的光,是玫瑰色的光。

陶粒大脑跟宕机了似的,好一会儿才重新反应回来。她跟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一把将手电筒关了,耳钉也不找了,转身跟房间里的其他三位朋友说:“朋友们,我有新发现!”

擦护手霜的这会儿在涂指甲油,敷面膜的这会儿刚好将面膜丢进垃圾桶,看书的这会儿也正好转过身来,视线一瞬间全都聚在陶粒的身上。

陶粒跟卖关子似的挥了挥手里的手电筒,然后走到陈年面前,拉她起来,一本正经额说:“这个发现,跟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陈年:“?”

还没弄懂这个千丝万缕是指的什么,陈年就被陶粒拉到了过道中间。

她任由她将自己的身子扳正面对墙壁而站,然后她又听见她跟他们说:“朋友们,为了这个惊奇的发现,我可否在这几分钟里,将咱宿舍的灯光全都关闭?”

不知道陶粒要整什么幺蛾子,但大家都对陶粒说的那个发现感到好奇,于是就由她去了。

“啪嗒。”

宿舍里灯光全灭,整间屋子都陷入了黑暗,只有窗户外隐隐泄进来一丝暗黄的路灯光线。陶粒摸瞎的走到陈年旁边与她并肩而站,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狡黠的跟她说:“年年,你可要看好了啊。”

下一秒,陶粒将手电打开,一簇光射出去,投落到陈年面对而站的墙面上,一张玫红色的玫瑰图悄然绽放在她的眼前。

那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白光,它盛放在这样的黑暗空间里,就像是绽放在浩瀚的宇宙中。

陈年目光怔了怔。

甚至有一些失神。

室友都被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惊讶的说不出话,身边连连发出的惊叹声慢慢的将陈年的神思拉了回来。

她突然知道这个小手电是谁送的了。

陈年将目光神色都敛了敛,心里像是裹了一层蜂蜜的那般甜。

身边传来陶粒的声音,她看着墙壁上那朵玫瑰,恍然大悟的说:“原来这个小手电暗藏着这么多小心机啊,这应该是自己做的吧,商场里好像买不到这样别致的。”

“真没看出来,刚开始嫌弃的竟然变成我最喜欢的了。”陶粒转头,看见陈年被手电的光照得温柔的侧脸,“年年,这个送你礼物的人还真的费了心思,比那些不是送你香水就是送你口红的男生好多了,我很看好他哦。”

说完陶粒又陷入了另外一种忧愁:“哎,可这个人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她说着,惆怅的过去开了灯,将手电关闭,还给了陈年。

陈年看着手里的黑色小手电,不期然的想到了那个人。这个手电确实不像是市场上的买卖品,倒真跟陶粒说的那样,像是纯手工制作的。

但做出这么好的手电筒,甚至连光源形状都是她最喜欢的玫瑰星云,那个人应该花费了不少的功夫吧。

几乎就是在下一秒,桌上的手机震动。陈年收好自己的情绪,将手电放在一旁,取而代之的是拿过手机,视线很轻的垂落到屏幕上。

她看见了陈延白的一条微信消息。

【陈:今晚有流星雨,要一起来看吗?】

第52章 自嘲

陈年答应了。

她带着那个小手电, 一起赴了陈延白的约。

泛凉的薄秋夜,黑漆漆的天空里星星疏散。风刮着梧桐树叶静悄悄的飘落,陈年逆着人群行走, 她穿了一件枣红色的呢子大衣, 双手伸进口袋里,右手却紧紧的攥着那枚小手电。

陈年到和陈延白见面的地方时, 陈延白正站在栏杆前,他穿了件很薄的夹克衫,下面是一条黑色的牛仔裤, 手里拿着一支望远镜, 正对准自己的眼睛,向黑沉的天空望去。

她突然想到, 自己好像也有这么个望远镜, 也是细长款。

那是她大一买来看月亮和星星的。

陈延白无声无息的悄然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陈年几乎每晚都能梦见不一样的他,有时是温柔的,有时又是冷酷的。高考后的那段日子, 陈年每天都过的很煎熬,她给陈延白发越洋短信, 他不回;打越洋电话也不回。于是她就换着号码打, 但终于在某一天, 她打通了一次, 遗失的惊喜又重新被她找回来,她刚要出口叫他的名字, 可是电话那头的人出声却比她快一秒。

不是陈延白的声音。

她几乎是瞬间就怔愣在了原地, 那个名字被卡在喉咙里, 怎么也吐不出来。

之后她听见易瑶问陈延白:“有人给你打了电话, 但是个陌生号码。”

陈延白的声音顺着电流的磁波传过来,是一如既往的好听,也是一如既往的毫不在意,“挂了吧。”

陈年是在被易瑶挂断电话后才回过神来的,夜晚很静,夏天明明是燥热的,可吹在手臂上的风却刺骨的寒冷,她盯着某一处怔怔发神,突然恍然大悟过来,或许她只是陈延白成长路上的一道风景而已,没有特不特别,也没有普不普通。

毕竟他们的成长路线曾经相交过,但也只是曾经了。

但她做不到很快忘掉他。

真心喜欢过的第一个人,她怎么舍得就这么轻易忘掉他呢。

她在时间的大海里沉沉浮浮,偶尔那阵强烈的瘾席卷全身时,她就会独自一人来到窗前,抬头看向遥遥远挂的那轮明月。

任何东西都是会变的,月亮不会,它亘古不变。

看月亮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静静的想,陈延白会不会也在某个时刻想念过她,哪怕只是一瞬间。

回忆结束后,陈年鼻尖涌了些酸楚,眼眶也溶了层湿润。她侧过头抬手擦了擦,也正是在这时,捣鼓手里望远镜的陈延白无意一抬视线,抓住了她的身影。

他视线一顿,随即抬脚走了过去,“怎么来了都不说一声?”

“刚到。”

陈延白将她领到自己刚刚站的那个地方,两个人扒着栏杆而站,京北大学夜晚灯光明亮,穿进树叶里在地上落下一道重影斑驳,时间有些晚,这会儿看不到太多学生经过,周围只有簌簌的风声。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这份沉寂保持了很久。陈年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仰头的动作,将她的脖颈拉得很长,线条纤细又柔软。天台上挂着淡黄色的小壁灯,将她的侧脸轮廓照得清晰。陈延白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她。

直到她收回视线来,才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这个人正用一双沉澈的双眼看她,他的视线太过灼热,甚至比以前参杂了更多的东西与情绪,陈年心一顿,慌里慌张收回视线,藏在大衣口袋里的手不由得攥紧。

她稍稍有些慌。

“你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陈延白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回答:“就是觉得,你变了很多。”

陈年扯了扯唇,下意识回道:“不是所有事情所有人都是一成不变的。”

陈延白赞同这句话,但也没完全赞同这句话:“但有一点你没变。”

“什么?”

“你还是会害怕。”

害怕我。

陈年就是这样,在他面前,始终做不到坦然自若,只要他一个眼神,她必土崩瓦解。她听懂了他的画外之意,装作掩饰的笑了笑,语气很淡的纠正他嘴里的话。

“害怕是人之本能。”

“但我不害怕你。”

她只是怯懦,害怕从里面解读出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她只是在克制自己不要再继续将过多的精力放在他身上罢了。

从前的她在他那里受伤,欣喜,那种两种对立的情绪存在于她的心里,任何人难救她于水火之中。

但不代表她现在会了。

陈延白不在的这几年里,她早已学会不再依附任何人的情绪行走。

她应该是个独立的个体。

听见她的回答,陈延白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弧度浅浅,他手指把玩着手里的望远镜,提到另外一件事,“辩论赛,你讲得很好。”

“谢谢。”

“我听见了你陈述的全部。”陈延白云淡风轻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像是不经意间的提起,“那个你举例的案例,是真实存在的吗?”

陈年神色一怔,指尖微缩,指腹擦过兜里手电的筒身,有些酥酥麻麻的痒。

在辩论赛上,为了让更多的人信服自己那一方的观点,陈年特地将自己的亲身经历拆解成几个板块横插在里面,她有提到几个小事件。本只是想在那上面再锦上添花一笔,她并没有想到,自己陈述的那些只言片语会被陈延白听进耳朵里。

有那么一刻,她忽然觉得很窘迫,眼睛也发酸。

陈年眨眨眼,想要逼退眼里的酸意,大大方方的跟他解释道:“之前在网上看到的案例罢了,应该是真实的。”

下一秒,漆黑的天空上划过几道银色的细线,陈年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她抬头看着天空,漆黑的眸里有光影瞬间移过。陈延白的那句“那你呢,有经历过一样的吗?”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最后他妥协了,手指勾着望远镜,默默的扭过头,和陈年一起看了场流星。

就算,记忆里那场她没看见的流星雨,他在今晚补给她了吧。

流星很短暂,甚至是稍纵即逝。但陈年还是看得很认真,因为她想到了高中那年,她错过的那场流星雨。

今晚她就悄悄自私一点,当这场流星雨是他补给自己的吧。

流星雨结束后,陈延白将陈年送回了宿舍楼下,两人分别在即,陈年突然出声喊住他。

陈延白转身,身子立在高高的路灯下,光影拢住他整个人。他此时眉眼含笑,撩着眼皮看她,惬意又吊儿郎当,恍然瞬间,光阴向后倒退,陈年看见了她日记本里的那个轻狂恣意少年。

她将口袋里的小手电掏了出来,伸向他,“这个是你的吧?”

陈年视线落在她手里的手电筒上,他发现是那个他熬了几个通宵做出来的玫瑰星云手电,眉毛一挑。

他不回答,陈年就认为他是默认的意思,于是说:“这个东西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陈年发现陈延白的周身气压低了几分。他微眯着眼看她,极具压迫性的危险气息传来,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什、么?”

“给我说清楚。”

陈年重复了一遍:“这个东西是你的,物归原主而已。”

“这是我给你的。”

“我不需要。”她甚至是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手又递过去了几分,下着逐客令,“时间已经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

陈年实在是太过固执,陈延白盯着她拿着那个手电的细嫩的纤手看了几分,最终他没收,嘴角勾了一股笑,凄凉又孤寂,后退了一步与她保持距离,咬了咬牙,“陈年,你就这么想与我划清界限吗?”

陈年白的控诉让陈年的心一顿,她像是突然沉入了大海里,那种她好久都没体会过的窒息感又瞬间涌上来。

她看着他脸上露出一种悲悸的神色,心脏像是被细针扎破,有点密密麻麻的疼。

他的眼睛里泛着凉意,比秋叶的风还要凉,声音也冷淡:“好啊,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那个手电,你要是不想要就扔了吧。”

说完,陈延白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那里,他的背影很单薄,看起来又孤寂落寞,逐渐与夜色混为一体。

那天之后,陈延白没在找过她了,甚至是之前每天早中晚安的信息也都一同消失不见。可陈年像是形成了习惯,睡觉前起床后总会拿起手机点进微信看一眼,在看到和陈延白的聊天框里什么都没有时她才反应过来,陈延白好像被她气走了。

没看见他的信息,竟然也会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该是昏了头了。

陈年将手机放下,然后反身下了床。

陶粒正在化妆,她见到人下床了,手里拿着粉扑转过身往后看了一眼,瞧见陈年神情恹恹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你昨晚没睡好啊?”

“嗯……”

她昨晚很晚才睡觉。

本来和陈延白看完星星后回到宿舍就已经很晚了,她很快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装着的,全是昨晚陈延白失望离开的样子。

陈年打开衣柜,从里面取了一件衣服去了卫生间。身后陶粒现在在涂口红,一边涂一边催促她,“你快点啊,上课快要迟到了。”

等陈年收拾好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他们两人赶到上宇宙天体的大课教室,时间快要接近上课,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下门口迎风的那两个位子还没有人坐。

陈年和陶粒第一反应是想另外找位置坐的,可他们直着脖子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其他空位,再不济就是座位太靠后,而上这门课程的老师又给他们布置了额外的规矩,那就是在他的课上尽量都靠前坐。

无可奈何,陈年和陶粒只好坐在那两个迎风的位置上。

门外的风簌簌吹进来,冷风拂面,叫陈年好一顿搓手。

上完那节课,陈年就和陶粒很快的离开了,陶粒抱着陈年的手臂,整只手都塞进她的咯吱窝里,“好冷啊,今天怎么这么冷。”

陈年也觉得冷,整个身子都跟打寒颤似的缩了缩,“不知道呢,我们赶紧回宿舍吧。”

“好。”

不知不觉一周就过去了,外面天色阴沉,不一会儿就下了小雨,宿舍房间里的光很暗。陈年看着玻璃窗外至上而下掉落的水珠,心情也跟着阴郁几分。秋天的雨,任何一个季节都要凉。

下雨天她不打算往外跑,打算就在宿舍里看会儿书。手在抽屉里乱翻着,视线一撇,她突然看见了那个黑色的小手电,手指一顿,她改变了方向将它从抽屉里拿了出来。

她突然想到上次陈延白自嘲的跟她说过的话:

“好啊,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她突然有点落寞,又突然有点后悔,心里跟塞了一大团羊毛似的,闷得她上气不接下气。

陶粒发现了她的异常,扯了个凳子到她身旁坐下。看她盯着手里的那只手电筒怔怔发神,陶粒没忍住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陈年惊吓得回了神,视线飘忽着移过来。

陶粒托着腮正看她,“年年,你怎么走神了?”

“没……”

“打住。”

陈年刚说出一个字就被陶粒打断。

“你心里肯定有事,你要是愿意说你就说吧,我当你的树洞。”

陈年向她诉说了自己最近心里的烦心事,话题中心围着陈延白展开,她神色淡淡,愁眉苦脸着,“我好像把他惹生气了。”

“就这?”

陈年没说话,陶粒就当她默认了。

她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很认真的说道:“年年,其实你还是很在意陈延白的对吧?”

“你还喜欢他。”

陈年神色一怔,反应过来反驳:“才没有,我早就忘掉他了。”

“小骗子。”

“……”

陈年很躲闪这个话题,陶粒也没有再继续与她深入的交流下去,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好想一想吧,想想你对陈延白,现在的态度是什么。”

“只有这个问题解决了,你心里面想的问题,才能更顺利的解决不是吗?”

第53章 生病

陶粒说的话很有道理, 从陈延白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她心里的那颗磐石好像就已经在开始剧烈的摇晃。

明明都快要塌掉了。

她还是忘不掉陈延白。

第二天中午陈年和陶粒去食堂买饭,排队的间隙, 陶粒忽然提到陈延白的事情, 她手碰了碰陈年的胳膊,问她, “年年,关于你和陈延白的事情,你想清楚了吗?”

陈年点头, 淡淡的出声:“我好像, 还是忘不掉他。”

从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俩似乎就会一直这么纠缠下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陈年的目光有些茫然无措。

陶粒突然明白了几分, 她眨眨眼问她, “你是还在想你们高考之后发生的那件事吗?”

这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

陈年诚实的告诉她,“有一部分吧。”

“这件事已经过去得太久,仔细认真的想一想其实他没有错, 是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把自己的地位在他心里想得太重了, 而我又太固执了些, 总觉得他要出国留学这件事, 应该要他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或许, 他还没察觉到我喜欢他吧。”陈年眼底溢出一丝苦涩。

“我觉得不对。”

就凭她陶粒看了十几年的狗血爱情小说来说,她觉得陈延白并没有陈年说的那样简单。她甚至有时候会觉得, 陈延白提前从国外毕业来到京北大学, 为的就是陈年。

于是她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陈年听:“你说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 陈延白选择来京北, 是为了你。”

陈年神色一顿,眼底闪过几分别样的情愫,但很快就被覆盖。她很惊讶陶粒会有这种想法,“你想多了吧,他来京北念大学,是为了天文宇宙而已。”

“我这是合理的猜想,那也是有可能的。”

“概率低下,可能性不大。”

“……”

“但我就是感觉,他来这儿是因为你。”一个隐隐的想法突然降落在陶粒心头,比刚刚的想法更天马行空,“你说,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陈年抬眼看她。

“陈延白其实也暗恋你。”

陶粒的可能越来越偏离实际,陈年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有过这种可能的,在每一次他对她的好里。

陈年已经有很久都没见到过陈延白了,上次在上天体宇宙课上,老师点过名,他有意识的跳过了陈延白的名字。她没太在意,自认为他应该是请假了。

可这次因社团活动需要召集社团人员参加会议,陈年依旧没看见陈延白的身影。社长孟盛阳同样是点名到齐,他跟天文学老师一样,准确无误的跳过了陈延白的名字。

这让陈年起了疑心。

一直到会议结束喊解散的时候,陈年也还没收回自己的神思。

她在想陈延白不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

走路没多心,她快要撞门上,好在孟盛阳眼疾手快,手掌及时挡在她的额头和门的中间,这才没让她直接撞上去。

陈年瞬间回神,孟盛阳的手还覆在她的额头上。她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孟师兄。”

手掌里的温热消失,孟盛阳愣了下,迟钝的收回自己的手,他对陈年笑了笑,笑容如沐春风,“你在想什么呢?有心事?”

陈年摇摇头,“没什么。”

“那就是不开心?”

陈年抿出一个极淡的笑,再次摇摇头,“也没有。”

两个人并肩一起走出教学楼,今天没有太阳,天气阴沉沉的,温度有些低。

凉凉的风刮来,陈年的裙摆微微飘动。

女孩儿神情很淡,纤细眼睫细细的垂落着,掩映着落寞,孟盛阳静静的陪在她身边,什么也没问也什么也没说。两个人路过奶茶店,孟盛阳去买了两杯奶茶。

陈年接过,对他说了声谢谢。

孟盛阳摇摇头,说:“请你喝奶茶是想让你开心。”

“你的脸都快变成苦瓜了。”

陈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转而她又叹了口气,主动跟孟盛阳分享自己的烦恼:“我好像惹一个人生气了。”

“朋友吗?”

“算……是吧。”陈年喝了口奶茶,认真又慢慢的说:“其实高中的时候我们才算真正的朋友,大学联系又少,他又好不容易来见我一面,但我因为个人原因伤害了他,孟师兄,我是不是很自私?”

“自私倒说不上,或许就是情绪使然,上了大学之后你们见面少,不比高中时期那样频繁,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以及生存环境都在发生改变,你不必太过在意的。”

“我倒希望是如此。”陈年心情舒畅许多,她嘴角弯了弯。

孟盛阳见她心情好了几分,自己也笑了笑。

两个人走到岔路口,孟盛阳就跟她挥手作别,见他往校门的方向去,陈年多嘴问了一句:“你要出去啊?”

“嗯,陈延白那小子生病住院了,这会儿正催着我过去呢。”

他边说,从兜里掏出手机示意似的跟陈年摇了摇。

陈年反应不及,有些愣,看着他慢半拍,“陈延白……住院了?”

“他没告诉你吗?”孟盛阳也是一愣,他以为陈年知道才毫无遮掩的说出来的,但现在看着她脸上错愕的表情,她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没有。”陈年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但还是保持着一丝平静,“孟师兄,你能告诉我他怎么了吗?”

孟盛阳没瞒她,“突发性的急性阑尾炎,前天进的医院,昨晚做了手术,问题不大。”

陈年听完松了一口气,声音喃喃:“那就好。”

但她的细眉紧皱不松,很明显的担心浮于她的脸上。

孟盛阳有些于心不忍,下意识的邀请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好。”

二十分钟后,孟盛阳带着陈年来到了医院,住院部三楼304房间,陈延白一整个人躺在最中间的那张床上,他穿着白色的淡点病服,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削瘦。他的脖颈很长,脑袋靠在松软的枕头上,浅浅的闭着眼睛。

穿上病服的他身上有种病态感,眉间神色恹恹,眼睑下还有一团乌青,被鸦羽似的睫毛轻轻掩盖,添了一股颓感。

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

陈年扒着门上的透明玻璃悄悄地往里面看,陈延白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苍白感。她突然有些心疼,眉间神色担忧。

站在一旁的孟盛阳细心察觉到她对陈延白的担忧,下意识出声:“担心他?”

“有点。”

“那就一起进去看看吧。”孟盛阳正要用手拧动门把手,就被陈年制止了。

“不了,师兄。”

孟盛阳:“怎么?”

陈年找着推辞,“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没做,我就先不进去看他了。”

她转身就要走,脚步很急切,但走了几步突然又返了回来,她神色认真的看着他,跟他说:“等会儿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知道孟盛阳会问原因,陈年又继续胡诌道:“就是陈延白他挺要面子的,他以前总认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什么病都不会生,还跟我们打了赌。”

孟盛阳却被陈年这滑稽的语言逗笑了,他笑着出声,“他以前还打过这样的赌?”

为了避免孟盛阳察觉出自己的心虚,她几乎是在他说完话之后的下一秒就点头肯定,脸不红心不跳的一脸真诚:“打过的。”

躺在病房里压根没睡并且将他们在门外说的话听了全部的陈延白:“……”

卖他卖得真漂亮。

陈延白缓慢的睁开眼来,视线淡淡的往门口扫,病房门中间是由一块儿小方玻璃的,透明又干净。陈延白的视线从里面延伸出去,他只看见陈年一半的侧脸,虽说只有一半,那侧脸弧度也能美得恰到好处,她水润的嘴唇缓慢瓮动着,蜜粉的颜色,令人垂涎欲滴。

陈延白将视线挪开。

门外依旧传来她跟孟盛阳的话。陈年执意要走,好像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而孟盛阳在挽留。

“要不就进去看看吧。”

“还是不了,这次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等下次吧。”

孟盛阳拗不过她,还是点点头放了人。

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后,孟盛阳看着她的身影在这条走廊上消失后才拧开门把手朝病房里走进去。陈延白已经醒了一大半,脸色看起来苍白,但却一点不失那份随意姿态。

倒像个没事人一样。

见他醒着,孟盛阳走过去,坐到他床边的椅子上,“你醒着呢?”

“嗯。”陈延白许久没说话,这会儿一开口,嗓音很沙哑。他抬起眼皮看向他,“你来的怎么这么慢?”

“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孟盛阳只字不提陈年,一直跟他说其他的,“你饿了吗?”

“不饿。”

两人突然就没话了,陈延白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要说陈年来过的迹象,自己主动说道:“刚刚陈年来过了?”

孟盛阳一愣,而后又稍稍反应过来,“你从刚刚就一直醒着呢?”

陈延白没说话,像是在默认,不置可否。

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他,孟盛阳点头,“来过了,但又走了。”

“我知道。”

但孟盛阳不知道原因,于是问他,“你俩闹矛盾了?你最近这些天像是一直在躲着她,课也不去上。”

谁说不是呢。

矛盾稀里糊涂就闹上了。

陈延白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他回答:“算是吧。”

……

陈年逃窜似的回了学校,时间刚好到吃饭的点,她给陶粒发了消息,问她需不需要跟她一起去吃饭。

得到回复的陈年往食堂那边走,她刚走到食堂门口,就看到了朝她跑来的陶粒。

陈年惊叹于她来得巧,抬手为她顺了顺贴在脸颊上的头发,笑她,“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真会算时间。”

陶粒叉腰喘气,“这叫我跟你心有灵犀,你信吗,换个人我就不行了。”

“油嘴滑舌。”陈年还是笑她。

两个人一起去了食堂二楼吃小砂锅,陈年点了三鲜的,陶粒点了番茄的,砂锅很快就煮好了,两人端上后,面对面坐在一张小方桌上哼哧哼哧的吃了起来。

刚煮熟的砂锅烟雾缭绕,米线被筷子挑起来,再被送入嘴里,香气在口腔里四溢,逗弄舌尖味蕾,越吃越让人上瘾。

刚吃一半,两个人的身子就像是泡了温泉那样暖和。

陶粒满足的吸溜着米线,她闭着眼从只剩满碗番茄汤的砂锅里抬头,隔着一层薄薄的烟雾,看见陈年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怎么啦年年?”她出声询问,“你看起来像是有心事哦。”

陶粒是她分享关于陈延白的事最多的人,她早已经把她当成密友,于是在她面前也不遮遮掩掩,她问起来,陈年就向她吐着自己的烦心事,“陈延白生病住院了。”

“啊——”

“之前开会遇见了孟师兄,他告诉我的,然后我们一起去了医院。”

“那他严不严重啊。”

“应该不严重。”陈年神情恹恹,她的眼睫向下垂着,声音细缓,却带着一点忧愁,“孟师兄说手术已经做了,休养几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那挺好的。”陶粒为她松了一口气,但看着陈年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她小心翼翼的问:“你担心他啊?”

陈年不敢说足了,“有点吧。”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只是听说他生病住院这件事,她整个人就会陷入一种慌乱的状态,就跟以前一样。

关于他的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开心的不开心的,她好像也一同受着。

坐她对面的陶粒可算是看明白了,她嘴角翘起一个狡黠的笑容,蔫坏的看着她,轻声说:“年年,你已经坠入爱河啦。”

还是一条无尽头的爱河。

河流流得越远,她就陷得越深。

陈年刚想反驳,陶粒就比她先出声,打断她,“反驳无效,你就大大方方承认吧,你就是还喜欢着陈延白。”

他是你的劫,你跑不掉的。

陶粒跟她说了很多也说了很久,最后提到她一直都敏感的那件事情,“或许有可能,你们高考之后的那件事情就是一个误会,陈延白有可能有他自己的苦衷,我觉得你们应该找个机会把那件事情从头到尾讲清楚,毕竟你还喜欢他,那他就是你重要的人。”

陈年回宿舍后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想到自己确实还喜欢着陈延白,也想到陶粒跟她说的那些话。

“既然你还喜欢他,那为什么就不愿意给他一个向你解释的机会呢,年年,在爱情里面不要成为胆小懦弱的人,不然吃亏的,只能是你。”

陶粒这句话说得很对,因为高中时期小心翼翼的暗恋陈延白,她胆小卑怯,不敢让他发现一丝一毫的动静。她只敢在他转过头去时大方看他,也只看小心翼翼的隔着三米远的距离跟在她身后。她一直都这样的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到好像自己都已经习惯了。

都说暗恋脆弱得像一层薄纸,它经不起试验,也受不住任何有重力的东西。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害怕。

害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害怕自己卑微的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更害怕自己从此离他越来越远。

陈年脑袋里思绪极乱,她整个人翻身侧躺着,手臂下意识的往枕头旁伸去。她拿过了手机点开,然后点进微信,和陈延白的聊天框里,里面躺着差不多一个月前的聊天记录。陈年手指往下划动着,将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认真的看了一遍。

之前的陈延白几乎每天都跟她说早安晚安,好像一天都没落下。情绪使然,她竟雀跃的弯了弯唇角,脑海里忽然就浮起他的样子。

陈年轻轻闭眼,像是在脑海里,将他的样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她轻轻的动唇,念着他的名字,只发出气息的声音:“陈、延、白。”

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陈延白。

陈年睁开眼,重新看着和陈延白的聊天框,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股冲动,她点开打字框,手指在上面打字。仅凭着这一丝冲动,她就将打的字发送了过去。

上面的信息显示发送成功后,陈年才慢慢后悔起来,她手指快速的点了撤回。

可就在下一秒,陈延白回了她信息:

【陈:?】

【陈:都看到了,撤回干什么?】

陈年隔着屏幕就能联想到陈延白吊儿郎掉问着她的样子,她脸颊一热,胡诌着理由为自己的突然打扰补救:【陈年:我是误发的,抱歉。】

对方根本不听她的生硬辩解,直接甩过来几个字,【陈:误发发我名字,又想让我背锅?】

【陈年:什么?】

陈年虽然看不懂他的这句话,但心里却隐隐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陈延白就发了信息过来,陈年只看着他发过来的信息,都能感受到作为受害者的无辜与无奈。

【陈:没什么,就是今天下午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小姑娘说我好面子,还说我金刚不坏之身,说让人替她保密,别让我丢了面子。】

【陈:同桌儿,你还真是为我考虑周到啊。】

陈年的心“咯噔”一跳,立马想到了之前和孟盛阳在陈延白病房外说的那些话。

竟然被他听到了!!!

她猛地一个起身坐起来,双手捧着手机又认真看了几秒陈延白发来的信息,手机微弱的光亮映照着她的脸颊,薄色绯红。陈年眼睫轻颤着垂下,遮掩玻璃眸珠。她并没料到自己胡诌的理由竟然被陈延白听完了全部。

光是隔着一个手机,陈年就能想象出陈延白此刻的表情,懒散,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但陈年并没有让自己就此尴尬脸红下去,她抓住陈延白发过来的信息里的漏洞,脸不红心不跳的回复:

【陈年:你也说了,是在做梦,梦都是假的。】

医院这头的陈延白看着陈年发过来的这条信息,莫名笑出了声。窗外的月光泛着清冷色调,风将窗帘吹得高高的,薄纱轻轻的飘着,送进来一股秋意凉风和一束月色,温柔惨淡。

靠在床头还未入睡的男生一手拿着手机,一只手的手背上还打着吊针,嘴角的笑却肆意。

这些年没见,她确实成长了不少。

陈延白眼底泛着柔软,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陈年发来的信息上。

只看着那行文字,陈延白突然联想到小姑娘一本正经的在他面前辩解的样子,应该是害怕被拆穿又竭尽全力的模样,然后用那双明亮澄澈甚至里面带着肯定神情的眼睛认真的看着他。

啧啧啧。

多可爱。

陈延白越想,脑袋里陈年的样子就越来越被放大。他翘着上扬的唇,歪了歪脑袋,映在墙面上的影也跟着动了动。

这间病房里只有他一个,孤单冷清,显得格外寂静。而此刻的陈延白,却觉得其实并没有那么冷,他静静的看着手机,骨节修长的手指划动着屏幕,眼里满溢无限温柔。

稍而,他低声缓缓,余音在这份夜色里,爱往人心里头钻:

“这次可是你先惹我的。”

作者有话说:

陈延白坏坏!!!

第54章 意外

或许正是因为陈年的那条信息, 两个人之间的冰刃似乎有在悄悄融化。

陈延白只在医院待了一周就赶着出院了,那天陈年正呆在图书馆里翻看宇宙天体运行轨迹的资料,上周老师在课上给他们留了课后作业, 只针对于专业生, 非专业生可以只随便了解了解,知道个大概就可以了。

但陈年对天体宇宙很感兴趣, 于是来到了图书馆打算翻翻资料看看。陈年看书有个习惯,就是旁边总会放一个小本子,看到了自己觉得写的很好的东西, 她就会摘录下来。

这个习惯, 她从初中就已经养成了,总觉得这样, 才算真正的吸取书本里的知识。

图书馆里的人很多, 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陈年坐在靠近墙角的位置,红檀木的书桌上放着她从书架上取来的书,两三本重叠着。此时她正翻到一处她感兴趣的地方, 葱白细嫩的手指指过去,淡柔的脸颊神情专注。

陈延白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 他一眼就瞧见了角落里的女孩儿, 她穿着白色的软糯羊绒毛衣, 姣好的脸蛋白皙, www.youxs.org,头发柔顺的披在脑后, 耳边掉下来几根碎发, 她抬手用小指将其勾到了耳后。低垂着眉眼正看着什么东西, 整个人远远瞧着婉约又温柔。

陈延白有些心动, 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的跳着。

他深深的弯了弯唇,目光贪婪的放在她身上。

书桌上落下来一道斜斜的黑影,光线变得模糊,陈年抬起头来,视线一顿,捏着笔的手一松,像是一碰就要掉落。

她没想到陈延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嘴唇瓮动,说话有些磕巴:“你……为什么在这儿?”

“来学习啊。”

相比起陈年的惊讶,陈延白十分淡定,他绕过书桌,走到陈年旁边的空位上坐下,随手拿过桌上放着的书籍,身子向后一靠,一整个人都懒散,手指捻着书页翻了翻。陈延白坐到她旁边,这让陈年莫名变得局促起来,黑色夹克衫敞着怀,里面是一件同色系的薄T恤,他身上还是那股她熟悉的淡淡气味,陈年神经有些紧绷。

“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我出院了。”

陈年惊讶,“你的病好了?”

“没好,挨刀子的地方还疼着呢。”

他说的格外的云淡风轻,好像说得不是他自己一样。

但陈年听得认真,心一揪,“那你怎么不好好在医院养养,提前出院了?”

“怎么,关心我?”

陈年噎声,半瞬间竟说不出话来,她摇摇头:“…没。”

“没?”陈延白眼里揶着一股狎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你管我这么多。”

“……”陈年脸热,有些语无伦次的为自己辩解,“我只是作为普通同学关心你一下而已,你别想太多。”

“普通同学?”他刻意咬重这四个字,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故意将她的“罪行”抖出来,“那你这个普通同学当得真棒,住院期间,都不来看我一下。”

“啧啧啧……”

那语气可怜酸酸的,像是在控诉。

陈年更加脸热了,她快速翻了翻手里的书,也不知道翻到了那一页去,“我那是怕打扰你休息……”

害怕他继续说些另外的话,陈年这次变聪明了,直接截断这个话题,“我要看书,不跟你说话了。”

说着,还作势警告他,“你也别跟我说话。”

陈延白:“……”

嘚。

白委屈了。

他到底还是习惯性迁就她,之后当真没说话,身边只有沙沙翻着书页和笔写在纸上刮痧的声音。

就像以前一样。

安静得过分。

陈延白看着看着,就感觉有些困了。脸色倦怠,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又甩了甩脑袋。眼周的酸涩感似乎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重,肚子上的手术伤口才缝合好,身子不能向下弯,于是他就打算阖下眼皮简单的打着小盹。

书被他轻轻的合了起来。

陈年专注于书本,并没有发现陈延白的异常。

直到肩膀上一重。

她转过头来看。

陈延白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他身子倾斜,脑袋正好靠在她的肩膀上。

陈年的心跳有些急促,她的视线放在他身上。

他的头发乌黑浓密,长了不少,柔顺的搭在额前遮住眉眼,睫羽纤长,因为光线的角度落下一小片阴翳,挺巧立体的鼻尖上有颗很淡的小痣,下面是一张菲薄的红唇,灯光的照耀下,湿润又有光泽。

陈年身子僵着不敢动,她害怕把他吵醒。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身子,可这换来的,是陈延白更加的亲昵。或许是这样睡觉有点不太舒服,陈延白动了动脑袋,靠她更近了些。

有些硬的黑发有意无意的摩挲着陈年脖颈上的软肉,有些暧昧的痒。

陈年蜷缩着手指,红唇紧抿,脸颊也开始变得绯红。

“对不起……”

突然,靠在她肩膀上沉睡的人嘴里轻轻呓语。

陈年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看见他的嘴唇在轻轻翻动,好像念的是谁的名字。

是谁的名字?

陈年有些好奇。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看它时不时翻动的样子。陈年咽下一团唾沫,目光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变得缠绵。像是不受控制的被某种力量吸引着,她缓缓低下头,用耳朵去靠近他,想去听他在说什么。

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她甚至能感受到他鼻子里喷吐出来的温热气息拍打在她的脸上,温热酥痒。陈年在最后一刻停下了,理智告诉她,不应该靠陈延白这么近。

她捡拾着碎掉的理智,想要落荒而逃。

可是下一秒。

陈延白的脑袋猝不及防的向上仰了仰。

暖黄灯光下,无人空间里,陈延白的唇浅浅的擦过了她的唇角,像羽毛轻抚过,柔软轻盈。

他们在图书馆里接了一个不算吻的吻。

那些天陈年深受那个吻折磨,她只要一闲下来就总会想起那天在图书馆里发生的事情。这个吻是个意外,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和陈延白接吻了。

虽然只是浅浅的一碰,可那也算的。

一想到这个,陈年就觉得羞耻。

她双手捂着脸,耳根红了一片。

怎么就跟陈延白接吻了呢。

她可从来没想过这一步啊。

或许是念曹操,曹操到。陈年下一秒就收到了陈延白的信息。

看到来信人消息,陈年手指一顿,四面八方的恐惧朝她四肢百骸的袭来。

【陈:有空吗?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他不会是知道了吧!

陈年心跳如雷,脑海里设想着陈延白知道和她接吻后的各种后果。

骂她。

打她。

质问她。

厌恶她。

曝光她。

所有她能想到的情况她都想了一遍。

陈年只觉得心脏密密麻麻的疼。

她不能见他。

于是她颤着手指打字:

【陈年:我身体不舒服,能不能改些天再聊。】

对方很快回了话:【陈:你怎么了】

没有标点符号,这是在质问她吗?

陈年后脊骨发凉,她有些心虚,只好继续编着谎言:【陈年:肚子疼,等我缓几天就好了。】

之后陈年没再收到陈延白的信息,她的心七上八下格外不安。

而这边的陈延白,在收到陈年说身体不舒服得那条信息时他刚到女生宿舍楼下,今天过来这里,他是打算告诉陈年高考后的那件事的,可在知道她生病了时,他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心里有些慌,他打字很快,按完那四个字就点了发送,最后他说是肚子疼。

陈延白想也没想,就直接离开了那里。

他去了学校的医务室买了治肚子疼的药,满满的一个塑料袋。之后他就又跑去了她的宿舍楼下,刚想摸手机给她发消息让她下来取药,陈延白视线往旁边一晃,扫见她的室友陶粒。

陈延白认得她。

之前有见过几次面。

于是他走过去,叫住了她。

陶粒转头,看见是陈延白,目光稍稍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陈延白将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陈年说她肚子疼,这是药,请你帮我捎给她。”

“肚子疼?”

陈延白神情严肃,点头,“越快越好。”

陶粒接过,有些不明不白的看着他。陈延白像是真的很担心,眉心都揪在了一起。

她只好先点了点头。

陶粒拿着陈延白的那袋药回了宿舍,一打开门,就看见陈延白口中那个肚子疼的人正托着脸愁眉苦脸着,看起来不像是肚子疼,是做了亏心事还差不多。

于是她用力的清了清嗓。

陈年回神,扭头看过来。瞧见上课回来的陶粒,她耷拉着精神问候了一句:“你上完课了?”

之后视线落到她手里的塑料袋上,隐隐约约看见了几个药瓶。

“你生病了啊?”

陶粒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到她身边,将塑料袋往她桌上放。正疑惑着她是不是放错位置了,陶粒的声音就传来:“不是我生病了,是你生病了。”

陈年:“?”

“没有啊。”

“那陈延白怎么说你生病了?”陶粒不解,“这是他给你买的药,还让我赶紧带上来给你来着。”

“而且他说是你跟他说的,陈延白那个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骗人。”

这……

那是她躲避他不见面的借口啊。

陈年心跳像是在打鼓,七上八下接二连三,慌神慌意之间,她下意识的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好像是有点疼来着……”

“还装?”

陶粒歪着脑袋看着她,眼里明意的笑容很深,她将她看得透彻。

“……”

欺骗失败。

陈年更加心虚起来,她下意识抿了抿唇,目光掩饰性地挪开。

“你为什么要骗他?”

“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作者有话说:

亏心事:我们接吻了。

陈延白:这叫接吻???

陈延白:虽然我觉得不算,差了点意思,但我不介意再来几遍。

第55章 躲我

陈年将和陈延白在图书馆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陶粒, 陶粒惊讶地嘴巴张成“o”形,她用手捂着嘴:“你说陈延白亲了你?!”

陈年手指揪作一团,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不是吧不是吧, 你俩真……亲啦?”

“我这个样子看起来像是在说假话吗?”陈年因为这件事情苦闷,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那个吻是个意外,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意料到的。

但好在当时陈延白闭着眼睡觉并无察觉, 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所面临的后果是什么。

就只是这样想着那件事情,陈年就顿觉自己唇角又像是被轻飘飘的羽毛抚过,酥酥痒痒。她抿了抿唇。

跟陶粒说道:“就是不小心碰到了。”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一直躲着陈延白吗?”

陈年也没想太多, 她摇摇头,声音低下去, “起码最近得躲躲吧,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那这袋药怎么办?”

陶粒视线扫过放在陈年桌上得那袋药。

那袋药就像是一个负担,在无形之中给了陈年一定的压力。再怎么说,这也是陈延白的一片真心,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只是说:“先放那儿吧。”

然后那几天陈年为了躲着陈延白,课没去上, 社团活动也没参加, 就连图书馆和食堂, 她也都一概没去。

孟盛阳大概是听陶粒说起她生病, 在下课后给她发了短信。

陈年收到孟盛阳的短信时,她正在宿舍里看书。其他人都不在, 宿舍里只有她一个, 显得很空。

【孟师兄:我听陶粒说你生病了, 严重吗?】

陈年视线扫到“生病”两个字。她有些心虚, 忙打字回复:【陈年:好多了,谢谢师兄关心。】

【孟师兄:那就好】

【孟师兄: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陈年:嗯。】

时间到了饭点。

陶粒答应最近这一周负责帮陈年打饭回宿舍里,所以几乎是下课铃一响,她人就急急忙忙的跑向了食堂里。

她在手机上问了陈年要吃什么。

陈年点了一份辣子鸡。

陶粒去辣子鸡窗口点了餐,二十分钟后,她取餐打包准备离开。离开食堂的路上,她遇见了陈延白。陶粒跟他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不打算多说什么,可就在自己抬脚离开时,陈延白出声喊了她。

陶粒脚步一停,提着热乎乎的辣子鸡回头,“你有什么事吗?”

两个人保持着高度的安全距离。

陈延白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扫,最后停在陶粒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子上。

“那是给陈年的?”

“你说这个吗?”陶粒将手里的辣子鸡掂了掂,“给年年买的午饭,她最喜欢吃的辣子鸡。”

“辣子鸡?”陈延白皱了一下眉,“她肚子疼怎么吃辣子鸡?”

陶粒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差点就被陈延白识破了这个谎言。

但她反应快,凭空捏造:“年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吃辣子鸡了。”

“那也不行。”

陶粒噤声,她看见陈延白的脸上浮现一丝严肃的神情。

本想着还继续辩解几分,可刚想说话,陈延白就又突然说:“跟我过来。”

“啊?什么?”

“我重新给她买。”

最后,陶粒提着食堂里最清淡的小白粥回了宿舍。

陈年没看到自己想要的辣子鸡,扭头问她:“辣子鸡呢?”

“被陈延白没收了。”

陈年:“?”

最气人的是,陈延白不仅没收了陈年的那份辣子鸡,还没收了陶粒的麻辣烫。

那可是她想了一周的麻辣烫!

她好不容易排上队点到了自己喜欢吃的麻辣烫!

“那这小白粥……”

陶粒生无可恋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陈延白买的。”

“……”

“他让我监督你,肚子疼期间,只能喝小白粥。”

“嘿嘿嘿,买一送一,我也喝。”

“……”

陈年喝了一周的小白粥,全是陈延白买的。

她脸都喝白了。

胃里嘴里全是白粥的味道,寡淡。

陈年觉得,她要是再不吃点有味道的食物刺激刺激味觉,恐怕她受不住寡淡的折磨。

于是她去了小卖部。

小卖部里的人不算多,陈年拿着小蓝筐在货架与货架之间绕来绕去,她买的零食全都是辛辣的。选好后她就去了收银台结账,付完钱从小卖部里出来,她一抬眼,就看见了朝小卖部走来的陈延白。

他俩几乎是撞了个正面。

陈年脚步一顿,攥着塑料袋的手指缩紧。

能在这儿见到陈年,陈延白也觉得很意外。细算下来,他已经快一周没见到她了。

他抬脚走过去,高大身影靠近她,挡住一些光亮。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陈年的脸色泛着白,一双盈盈杏眸里盛着水光,是一种脆弱感。她的头发被一根橡皮筋松散的束在脑后,有一些碎发散着,垂落在颊边。

柔和里添着一股无力。

陈延白不免有些担心,他神情有些严肃认真,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刻意又灼烫。

他不会是看出我在骗他了吧。

陈年心虚的想,眼神慌乱的四处飘。

“你……肚子还疼吗?”

陈年有些愣,重新将视线放在他的脸上。她好像已经有很久都没见到过他了,但认真数一数发现其实也只有六天。可这六天里,陈延白看起来比之前更好看了一点。

他的头发剪短了些,额前的发只稍稍盖住眉。一双漆黑黝深的眼睛露出来,黑珀色的瞳孔里,她看见了自己的脸。

很认真的。

明明只是一句很正常的关心话语,陈年却觉得自己像是尝到了蜂蜜。

心里齁甜。

陈年抿了抿唇,“已经不疼了,谢谢。”

“可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去医院再看看?”

“不用了。”

陈年没想着要在那里和他多待,她害怕和他继续说话会露陷。

于是抬脚就要走。

殊不知在经过陈延白的身边时,陈延白突然出手拽住了她的手臂。

陈年心里还想着那件事,脊背阵阵发凉。

下一秒,陈延白稍沉的声音传来,让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你在躲我?”

陈年俶得弹开,反应有点大,“你想多了吧,我为什么要躲着你。”

“因为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才没有。”

“是么?”陈延白声音淡,咬字又轻,落在陈年的耳朵里,凭空生出一种不相信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见到我就想跑?”

“……”

陈年被他绕来绕去,最后脑子有些乱。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话,可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陈延白看着她莫名有些呆地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眼神宠溺:“你傻不傻。”

“逗你呢。”

陈年这才后知后觉,他这是在逗她。她有些气急败坏,好看的眉轻轻皱了皱,没忍住脾气小声嘟哝道:“你怎么老喜欢逗我。”

这话一出口陈年又顿住了,因为她刚刚想到了曾经高中和他坐同桌时,陈延白也这么刮过她鼻子。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不确定他还记得。

他,还记得吗?

直觉给出的答案是他不记得,陈年也觉得他应该不会记得。毕竟像他这样的人,永远生活在别人的目光里,站的比任何人都高,哪会记得和她发生过的那些小事呢。

可让陈年没想到的是,陈延白就是记得这些小事。

他唇角懒散的勾着,眉眼目光清明,只在她脸上流转,里面的情绪真诚肆意。

她听见他说:“习惯了。”

陈年的心里像是刚刚绽放过一簇烟花,劈里啪啦的敲着她的心脏。

心花怒放,说的就是这个感觉。

……

每年的这个时候,京北大学和隔壁京南大学会组织一场篮球友谊赛,旨在表现两校之间的友好,促进两校之间的合作与交流。

友谊赛还没到来的三周前,陈年就已经从陶粒的嘴里得知这次校篮球友谊赛,陈延白也会参加。

“我记得你之前说,没看过陈延白打篮球吧。”

陶粒认真的回忆着那天晚上陈年给他们讲的她和陈延白的故事。

好像是真没有。

“那你这次可以看见了,也算了了你年少时期的一个遗憾?”

或许是时间隔得太久,让陈年觉得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她笑了笑,认真的回答陶粒:“好像不觉得遗憾了。”

“嗯?什么?”

“高中的时候,总觉得不能错过与他有关的任何一条信息,哪怕只是闲言碎语也好,可现在觉得,其实也无所谓。”

她记得高中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偷偷扮演在角落里偷听别人讲话的人,像一个不敢见天光的胆小鬼。她默默收集着岁月里关于陈延白一条一条琐碎的信息,然后偷偷藏起来,堆成宝藏。

堆成她自己的宝藏。

这些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啊——”陶粒听得云里雾里的,“那你这意思是,不打算去看他们打篮球了吗?”

“再说吧。”

尽管陈年是这样说,但篮球友谊赛正式开始的那一刻,她还是跟着陶粒进了体育馆。

体育馆里声势浩大,篮球赛还没正式开始,欢呼声尖叫声就如海面的浪花一层一层激荡的涌来。陈年被陶粒拉到最前面的两个空位上坐下。

按理说这种很靠前的位置应该有很多人抢,而他们这样的人应该是抢不到的。陶粒看出了陈年的疑惑,还没问陶粒就对她说:“这两个位置是孟师兄特地拜托他在体育部的好哥们儿给我们留的。”

“孟师兄?”

“对啊,而且这次篮球赛,他也参加。”

陈年还没从陶粒的话里反应过来,周围的尖叫欢呼声甚至更大了些。她眨了眨眼,看见体育馆里出现两列队伍。

他们排成队,依次从体育馆的入场口进来。

一列红队,一列蓝队。

两个队伍前面各有一人举着与各自队服相统一的颜色的旗子。

那面红色的旗上写着京北大学四个字,蓝色旗上写着京南大学四个字,被人一挥,两面旗迎着风飘扬起来。

薄薄的阳光露出云层照射下来,似乎也在刻意的欢迎这场篮球赛的顺利举行。

光线有些刺眼,陈年抬手挡在眉上,视线延长出去,她下意识地在那列红队里寻找某个人地身影。

身旁的陶粒早在篮球队员们一出来就坐不住了,她将手放在嘴唇两边,高兴的欢呼尖叫着。

俶而一个声音传过来,给她寻找某人身影指了一个准确的方向。

“年年!我看见陈延白了!”

“在那里!”陶粒激动的抬手指了过去。

陈年顺势看。

两个队伍正好走到各自的休息区域,举旗人将旗帜收了起来。

视线开阔了一大片。

浅薄的光影在空气中浮动,陈年下意识眯了眯眼。她顺着陶粒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五六个人的人堆里,陈延白穿着红色篮球服,乌发朗眉,身形高挑的立在其中。篮球服是无袖设计,露出他两只结实有力的臂膀。他微侧着身,陈年看见他硬朗的下颌弧线,优越的脖颈线条顺滑的隐进队服里。

她看见他身上的篮球服后面的数字“9”,以及他的名字缩写:

人的视线,往往带着刻意。

大概是他有所察觉。

陈延白突然扭身朝这边看来。

星眸剑眉,在陈年的眼睛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一层薄薄的光线笼罩着他的脸,刻意修饰着他的脸廓,凌厉,硬朗,甚至还带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男人味道。

那是一种荷尔蒙气息的蔓延,顺着他的视线,蔓延进了陈年的眼睛里。

陈年心跳如鼓,砰砰砰的乱作一团。

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揪了揪,她下意识想撇过视线。

可就在她想这么做的这一秒里,她看见篮球场里的少年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出了那群人堆。陈延白面对着她而站,他整个人高挑的身姿完全暴露在她的眼睛里。

浅浅拂过的微风吹乱他额前的发,他脸上神情懒散,嘴角勾着笑。视线似有若无的看向她这边。

陈年抿了抿唇,耳边的心跳声像是早已盖住了满场的欢呼声与尖叫。她看着他抬起手举过头顶,五指张开,任由微风亲吻他的指尖。

就跟以前一样,每场比赛胜利之后,少年总喜欢抬起手,感受燥热夏风拂过他每一根手指。

而她也知道。

那是他志在必得的手势。

远处的男生恣意张扬,和他记忆里的样子重合,陈年浅浅的弯了弯唇,温软眼波掩藏着那份接踵而至的爱意。

她偷偷的在心里念:

陈延白,加油。

作者有话说:

这里是我为年年补的一个遗憾,高中的时候没看见陈延白打球比赛的样子,就在这里实现啦!

第56章 情歌

篮球赛很快就开始了, 陈年看着两支队伍走到球场中间。京南大学走出来一位人高马大的男生负责跳球,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健壮魁梧,手臂上结实的肌肉鼓起, 小麦色肌肤, 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男生。

而京北大学这边派出来负责与这个男生跳球的人,正是陈延白。

相比起那位男生的高大魁梧, 陈延白的身材在他面前就要稍逊几色。但陈延白并没有将这个放在眼里,友好地与他握手言和后,两组队员就正式进入了比赛状态。

裁判手里拿着篮球走到他们俩中间。

陈延白瞬间进入状态, 双目紧紧的盯着那颗球, 凌厉警觉,像一头狼。

他双脚张开, 将重心落到脚下。

“哔——”

裁判吹响哨声。

几乎是在同时, 那颗篮球被他抛向天空。

陈延白和魁梧男生同时起跳。

他腾空而起,身姿张开,手臂结实有力去够那颗球。陈延白下颌弧线紧绷着,目光灼灼。手臂够到那颗球后, 往自己队伍里面一传。

激烈的篮球赛况正式打响。

观众台的欢呼声一层比一层高,像是要穿破耳朵。

陈年的视线盯着那个篮球场上奔跑着的矫健身姿, 她看着他运着球奔跑着, 躲过一个又一个的拦截, 抓住时机, 他起身一跃。

手里的篮球飞了出去。

“哐当”一声响。

篮球进框了。

京北大学率先获得两分。

场外一阵欢呼声。

“啊啊啊啊啊啊陈延白好帅啊!!!简直迷死了!!”

“好厉害啊,感觉他赢得好轻松的样子!”

“哥哥好帅, 我好爱你!!!”

“……”

“……”

陈年也为他进球得分感到高兴, 嘴角翘起淡淡的弧度。

高中的时候她错失一场他的篮球比赛, 没机会看见他在球场里的英姿煞爽, 今天在这个地方,全都补回来了。

每一帧每一影,还有独属于少年热烈的身影,全都展现在她的眼里。

比赛并没有就此停下,陈年看着少年重新从队员的手里抢过篮球,正突破着对方层层队员的围堵。或许是上一次陈延白打球太凶让他们都注意起来,三个队员堵在他面前,陈延白无法突击。

正僵持着,陈延白眼疾手快,将篮球投给了孟盛阳。

两人一扔一接,配合的天衣无缝。

孟盛阳接过球,奋力运着。

不料也惨遭围堵,对方选手从孟盛阳手里抢到球,一里一外的配合,最后进了三分球。

“哐当”的砸篮板声音和哨声同时响起。

上半场比赛结束。

最后比赛得分23:20,京北大学险胜。

两支队伍各自朝休息的区域走去。

陈年看着陈延白手里拿着毛巾在擦汗,从额头到脸颊再到修长的脖颈,他脑袋微微扬着,露出一截修长性感的喉线。

陈年咽了咽唾沫。

有几个人围着他,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跟他说话,陈年瞧见他嘴角淡淡的笑意,肆意不羁又热烈无比。

没过多久,观众台上的几个女生羞羞答答地走下去,他们手里拿着水,嘴角弯着,一副甜滋滋地样子。

那几个女生迈着小碎步走向了陈延白,他们面对面而站,女生把水递出去,是去送水的。

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为他送过水,

那个时候的他嘴角漾着笑意,会伸手接过,然后跟对方说一声谢谢。

陈年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接,害怕自己会看见不想看见的一幕,她轻巧的挪开了视线。

直到身边陶粒的声音传了过来:“年年,你看有人竟然给陈延白送水欸。”

“这人还真无情,连接都不接。”

“要是我送水被人拒接了,那我不得丢脸死。”

陈年重新抬眼看向那边,只见那几个女生手里捏着没有送出去的水,一脸失望的回了观众台。

这是……

没接吗?

陈年正这么想着,不料陈延白的视线就再次落过来,他们彼此的目光在空气里交汇。

这一次,陈年是真真切切看到了他。

他双手扶在腰上,淌着汗液的胸膛上下起伏着。

盈盈灼目,紧锁着她。

陈年脸热,心跳也此起彼伏的跳动着。她迟疑的收回了视线。

陈延白的那双眼睛太过深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突然起身想离开,陶粒抓住了她的手,“你去哪儿?”

“上……上厕所。”撂下这么一句话后,陈年就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了那里。

她走的急切,陶粒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她没怎么多想,重新收回视线,继续混着人声尖叫起来。

陈年跑下了观众台,那些欢呼与尖叫的声音被切割在耳后,变得模糊。她沉重的呼出一口气,脚步虚浮的向前走了几步路。

胸腔里的心跳声强烈,冲撞着心房腔壁,像是快要跳出来。

她打算去旁边平复平复心情,脚步刚想动,自己的手腕不料被人从后面扯住。

这里是一个类似于集装箱的过道,薄薄的阳光斜斜的射进来,一些浅浅的光落在陈延白的身上,他穿着红色的篮球服,额间还有密密麻麻的汗液,乌黑湿发耷拉着,软塌塌的。

因为背着光,他的整张脸都陷落进阴影里,看不清情绪,唯独一双眼睛漆黑明亮。

灼灼地看着她。

他身姿挺拔,裸,露在外得手臂结实有力,上面攀附着几根青筋,陈年觉得好看就多看了几眼。

“你……怎么出来了?”

陈年没敢多看,收回视线后问他话。

“来找你啊,你不是走了?”

陈年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她刚刚离开观众台的事情。

“我出来有事。”陈年简单的解释。

不料那人追问:“什么事?”

“买水。”陈年胡诌,“我口渴了,想买水喝。”

“那正好,帮我也买一瓶。”

“你不是有水?”

“喝完了。”

“刚刚……”陈年不知是出于什么情绪,突然提到刚刚那几个上前大胆送水的女生,“刚刚不是有人给你送了。”

“没接啊。”

陈延白懒散着调子,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他像是猜中了她什么心思那样,眼神狡黠,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但她也不想如他的意,“那你为什么不接?”

“别人的水,我喝不习惯。”

“那我也是别人。”

这话噎了陈延白一瞬,他顿了几秒,随后笑出声来,抬手揉了揉陈年的脑袋,眼神宠溺,“不是吧,同桌,就让你帮我买瓶水而已,你扯到哪里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陈年有点期待陈延白会顺着她的话接下去的,可是他没有。

心里面涌起一阵失落。

“又没让你以身相许,瞧你怕个什么劲儿。”

“……”

“谁说我怕了,不就买个水吗,帮你买总行了吧。”

说这话,陈年承认自己是因为陈延白觉得她怕才出口的。

可这话一说出去,陈年就后悔了。

男生突然向前靠近一步,陈年避之不及,脚步连连往后退。到最后陈年退到墙根,她退无可退。空气里飘动着细微灰尘颗粒,风轻轻的吹过来,陈年的呼吸变得很浅。

陈延白缩小着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慢慢的,一点点的靠近她。

他的脸在她的眼睛里无限放大。

陈年从没与人靠得这么近,她吓得脑袋往后缩,眼看着后脑勺要撞墙,陈延白眼疾手快伸过手去,一张大掌托住了她的后脑勺。

手掌温度温热。

陈年心跳在加速。

她似乎能感受到男生浅浅的呼吸。

是同样的滚热灼烫的。

盈盈热火。

她快要被他烧死了。

齿间一句话说的不流畅:“你……想干什么?”

他想补充他刚刚说的那句没说完整的话。

一张脸上的表情很坏。

跟故意似的。

陈延白稍稍偏了偏脑袋,这个角度衬得他脖颈修长。

他在距离和她还有一分米的地方停下。

薄唇轻启,喉间滚动,低沉的声音像是被磨过一层磁,传进她的耳朵里。

窜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他声音拖得慢。

“不过,男未婚女未嫁,以身相许,也不是没有机会。”

陈年大脑宕机,呆在原地。

脸颊爬上一抹清晰可见的绯红,显在白皙的脸颊上。

晶莹透红,令人垂涎。

陈延白瞧着她颊色,下意识眯了眯眼。

笑得更坏。

“啧。”

“脸红了啊。”

陈年最后捂着脸跑开了。

陈延白就站在原地双手抱胸着,目光慢条斯理的黏在她身上。

眼里那道身影纤细瘦弱,及后背的长发随着女孩儿跑动的身姿晃动着,向四处摇摆。陈延白深深的弯了弯唇,最后将笑意蔓延至眼角。他突然又想起陈年噎他的那段话。

不是他不接下去。

是觉得现在不合适。

至少,不应该就这么随随便便的。

她问他为什么不接别人的水,他说喝不习惯,她又说那她也是别人。

错了。

她不是别人。

……

篮球联谊赛比到最后,胜出者是京北大学。

观众席上一片欢呼,都在为这一场激烈的篮球比赛喝彩。

对方校友也表示了最诚挚的祝贺。双方握手言和,最后拥抱在一起。

这只是一场联谊交流比赛,双方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当天晚上,两校合盟举办了联谊晚会。

京北大学塑胶操场上,一群人围坐在地上,认真听着弹吉他的少年边弹吉他边唱着歌。他的声音很特别,带着一股沙哑感,歌声起,像是唱出了一段故事。

陈年和陶粒坐在人堆里,她手托着脸,目光呆呆地看向正前方的那个弹吉他的少年。操场亮着灯,但因为空间大灯光四散,落在陈年身上的光就只有薄薄的一层。

或许是歌声好听打动了她,陈年淡淡的弯了弯唇。

而这一幕,恰好被与她隔得老远的陈延白看见。

他顺着女孩儿的视线看去,发现她正痴痴地看着前面那个弹吉他唱歌的小子。

那小子身穿着一件很赶潮流的拼接卫衣,头发长至脖子,带着卷。头上戴着一只鸭舌帽,帽檐盖的很低,只隐隐透着灯光瞧见他的一小截下巴。

很富有艺术气息。

看起来很会打扮的样子。

他甚至是下意识地垂眼看了看自己。

一身黑衣夹克,一条牛仔,一双运动鞋。

简系穿搭。

简单地不能再简单。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胜负欲,烦闷情绪冲他脑门儿直撞。

他重新抬眼打量着他。

潮流?

搞艺术的?

京北大学艺术生?

穿得花花绿绿的,好像也不过如此。

就在陈延白一同乱想之际,吉他男结束了那首歌。

围他坐一圈儿的学生纷纷为他鼓掌,陈年也在此行列。她手拍得很欢,一双盈盈杏眸里水光闪闪,吉他男和她对视了一秒,腼腆得红了脸颊。

这些微妙的举动悉数都成倍数放大在陈延白的眼睛里。

他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陈年齐肩的长发柔顺的垂在脑后,夜晚吹着风,飘起她几根发丝。她的侧脸被一层柔光勾勒着,线条柔软流畅,嘴角笑容也温和。

在这多情的夜晚里,潋滟生姿。

陈延白一颗心全在她身上。

直到身边的一个哥们儿突然喊他,叫他也去弹吉他唱首歌。

“去呗,弹给咱们大伙听听。”

这边动静太大,惹得那边的陶粒和陈年都跟着扭头看来。然后陈延白身边的人恰好说道:“你那天洗澡我可是听见了啊,你这嗓子天生唱歌的料,不打算亮出来?”

陈延白对这个没兴趣,他根本不想上去唱。

他摆了摆手。

哪知身边那人继续道:“哥们儿,你看这里这么多好看的妹子,中文系系花也在,你要是上去唱了,我让人把微信给你?”

“我有她微信。”

“不需要。”

那人更惊讶,低声:“你竟然有系花陈年的微信?!”

陈延白看起来倒是淡定,“怎么?”

“很意外吗?”

那人连忙摆手:“那倒没有。”

“只是……”

“你连人家微信都加了,这说明陈年对你是有好感的,就更不能放过这么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了啊。”

嗯。

说的有道理。

不然他怎么追。

他突然又想起刚刚陈年看那个吉他男的眼神,淡淡的,柔柔的,像是一捏就能出水。

啧。

酸溜溜的。

那种属于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胜负欲又重新涌上来。

他是该让他知道一下。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陈延白手撑着地站起了身,身旁喋喋不休的好哥们儿还费心费神的正劝说着。

瞧见他站起来,他嘴里的话止住了,一双眼惊讶的看着他,“延哥,你干嘛去?”

“去打脸。”

男生:“?”

陈延白径直走到了吉他男的面前。

他站他坐。

是很具有压迫感的对视。

吉他男身处暗处,他抬头,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陈延白。

“哥们儿,你有事儿吗?”

陈延白淡淡的点了个头,语气清冷:“吉他借我一下。”

吉他男莫名其妙的将身上的吉他取下来给了他。

陈延白接过,挑眉跟他说了声谢谢。

随后他走到刚刚吉他男弹吉他的位置,盘腿坐下去。

那看着是要弹吉他的样子。

坐在人群间,也就是他对面的陈年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身旁陶粒也凑过来跟她好奇:“诶诶,陈延白这是要弹吉他吗?”

陈年的注意力此刻全都放在陈延白一个人身上,她看着他坐在地上,脑袋微垂着,视线角度向下,左手指尖摁在吉他琴颈中部,右手指尖轻拨动着琴弦。吉他在他手指拨动下,发出一串顺柔好听的声音。

他这是在试音。

因为光线的角度,将他的下颌弧线照得利落分明。

陈年是第一次看见弹吉他的陈延白。

她以前听过宋林菲提起,陈延白会很多种乐器,只是她从来没见过。

夜色里暧昧,陈年眼睛里似有光在闪烁。

弹吉他的人换成了陈延白,周围的声音渐小,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坐在中间的人身上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动,一阵舒缓好听的琴弦音响起。

紧接着,低哑淡沉的声音响起。

温柔的,沙哑的,和这夜色的风一起吹进了陈年的心里。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骑的单车还有他和她的对谈

女孩的白色衣裳男孩爱看她穿”

“好多桥段

好多都浪漫

好多人心酸

好聚好散

好多天都看不完”

那是她高中时期,MP3里播放的,次数最多的一首歌。

她年少时暗恋她的情感全寄托在这首情歌里。

可她记得,她从未与他分享过这首歌。

他是怎么知道的?

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她不受控制的想着这个问题,神思四散。

这首歌原版是女声唱的,温柔婉转。

可现在却被他唱了出来,低磁稍沉的嗓音里带着另外一种特殊的味道,一种能令人心跳酥酥麻麻的味道。

慢慢喜欢你

慢慢的亲密

慢慢聊自己

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慢慢我想配合你

慢慢把我给你

这是一种深情的告白方式。

他的声音紧紧密密的缠绕在她心间。

挥之不去。

陈年确定。

她快要沉溺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PS;文中出现的歌词来自莫文蔚《慢慢喜欢你》,侵删。

陈延白他又醋了醋了!

第57章 虔诚

那首歌弹到最后, 周围一片安静。最后一个音拍落下,琴弦尾音渐止。

周围传来一阵连绵热烈的掌声。

就连陈年,也都下意识拍了拍手掌。她看着被众人艳羡目光围拥的那人, 心里间涟漪荡漾, 和这夜风,缠缠绵绵的绕至她心尖。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下, 她偷偷弯了弯唇角。

陈延白将吉他还给了那个吉他男,视线淡淡扫过与吉他男离得不远的陈年。陈年翘起的唇角刚好被他看见,陈延白敛了敛神色多看了几分。

随后, 便被一众人夸赞的话勾去。

“延哥, 没看出来啊,你还会这玩意儿……”

一个男生搂着陈延白的肩膀, 脸上露出的, 皆是惊讶与意想不到的表情。

陈延白闲闲地手插兜,“你想不到的还多了去了。”

“……”

男生也没跟他说太多,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就放他离开了。

人堆里还有在起哄的声音。

陈年坐在他们中间, 视线不受控制的朝那边看去。陈延白与她隔着很远的距离,他盘腿坐在地上, 右手边一个男生勾肩搭背的与他说话, 脸上表情贼兮兮的。而陈延白, 姿势懒散, 眉眼也松怠,许是听见了什么搞笑的话, 他突然嘴角一勾, 灯光薄透, 照他一身的浅光。陈年的心脏又不受控制的跳起来。

身旁陶粒也像是被刚刚陈延白的那番操作惊讶到了, 她捂着脸颊笑,跟陈年说:“真没想到啊,陈延白竟然还会唱歌弹吉他,但是好好听啊啊啊啊,年年,你以前有没有听过他唱歌弹吉他啊?”

陈年有些心不在焉,“没有。”

“那应该是他不爱表现吧,那种很厉害的大佬大神都是这么给自己定位的,这么一想,陈延白的形象突然在我眼里很加分欸!”

“叮咚。”

兜里的手机响起一阵声音。

陈年摸出来看,发现是陈延白给她发的信息。

【陈:好听吗?】

是在问刚刚的歌。

陈年下意识抬头又朝那边看了一眼,隔着老远的距离,她突然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陈年顿了顿,又突然看见他向她摇了摇手里的手机。

随即,她埋下脑袋看信息。

【陈年:还行吧。】

【陈:和刚刚那个男生相比,谁弹得好听?】

隔着屏幕,陈年就感受到了陈延白那想要一决高下的胜负欲,可他们不都说他弹得好听吗?夸赞难道还不够?

大概就是这样。

但陈年并不想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做出任何选择,一方面是她真心觉得他们两个人弹得都好听,嗓音也各有各的特点;另一方面,是她觉得如果在他面前说喜欢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某一个人,总觉得选谁都不稳妥。

于是她回:【陈年:我觉得都好听。】

陈延白:“……”

【陈年:你听过这首歌啊?】

陈延白正无语中,还想着这姑娘存心就是来气他的时,手机突然又进来了一条她的消息。

手掌里的手机震动,他低眼看去。

陈年发来的那条信息横亘在手机聊天框里。

他怔了怔。

突然想到了以前。

那是高三的最后一学期,夏天进入最热的时刻。

明晃晃的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晒得校园里的树叶都折了精神。和宋林菲跑完小卖部回来,陈年马不停蹄的赶紧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MP3听起了英文。

最后一学期时间紧,学校要求他们每天早上早到校二十分钟并提前进入自习状态,以前陈年的英文听力都是安排在早自习之前的。但因为时间被霸占,陈年不得不将听英文的时间改到每天中午。

她将耳机塞进耳朵里,按了开始键。流利标准的美式英语从耳机里跑来,她听得很认真,可听着听着,突然就觉得很困倦。

陈年闭着眼打了个哈欠,她颤了颤似乎千斤重的眼皮。

窗外的阳光灿烂得刺眼,照在人身上又觉得疲倦。

她终是没抗住,最后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手臂压桌的动作,她突然按到MP3上的按钮,美式英语暂停,在她闭眼沉沉睡去时,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舒缓优雅的歌声。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骑的单车还有她和他的对谈……”

陈延白和许嘉述打完球回到座位上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情景:

女孩儿困倦的枕着手臂,脑袋朝向他座位的那一方,沉沉睡去。窗外的阳光光线被削弱后泄进来一些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脸颊肌肤白嫩。纤长的睫毛稍有些弯,像羽毛一样盖住眼睛。鼻梁,红唇,脸廓,下颌,这一切在陈延白的眼睛里都无比清晰。她耳朵里塞着一只耳机,因为睡觉不踏实,耳机落下来,掉在了桌子上。

她睡得很沉很香。

陈延白自觉地放小了动作,慢慢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窗外的光被他挡住了一些,微微弱弱的模糊暗影轻轻的拢到她的身上。

女孩儿未从察觉。

樱红唇瓣张了张,陈延白轻轻的笑了笑。

教室里安静,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里。他突然俯下身去,也和她一样趴在桌子上,他的下巴搁在手肘上,缓慢的靠近她。

女孩儿呼吸匀净,浅浅温热的气息从鼻子里喷出。

她睡得很乖。

陈延白看了她好一会儿,一双眼睛里明亮认真,蕴着深深笑意。

午间是真的让人困倦。

舒懒的阳光里带着能让人乏困的味道。

他也困了。

于是伸手捡起了那只她耳朵里掉落下来的耳机,顺手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闭上眼的瞬间。

他听见里面在唱:

慢慢喜欢你

慢慢的回忆

慢慢地陪你慢慢地老去

因为慢慢是个最好的原因

盛夏的午后,他听见了她耳机里藏起来的秘密。

然后和她,沉沉睡去。

回忆结束。

他看着陈年的那条信息,轻轻的笑出了声。

动手打字。

【陈:很久以前听过。】

收到陈延白的消息在五分钟后。

那条信息发过去,到陈延白回复她的这五分钟里,陈年的心跳得不行。

她心里像是在期待什么。

又像不是。

直到她收到陈延白的回信。

很久以前听过。

那是有多久?

是很久到高考以前吗?

联谊会之后,一切又步入了正轨。陈年也不再装肚子疼和陈延白躲躲藏藏,毕竟和学习以及绩点相比,陈年还是觉得学习更重要。

之前因为生病陈年落下天体物理的一节课,陈年一进教室,讲授天体物理的老师就眼尖的看到了她。

这个姑娘他一直有印象,虽然不是本专业出身的学生,但他的每节课,几乎一节不落。学也学得认真,甚至有时候下课,她还会来向他请教问题。比专业生都专业。

陈年走到老师的面前,对他笑了笑,礼貌的跟他打了个招呼:“老师早上好。”

讲授宇宙天体的老师笑眯眯的看着她,关心道:“病好啦?”

这是胡诌的理由。

被问及,陈年有些心虚,她僵硬的扯了个笑容,点头:“好了。”

或许是因为平时上课她最积极她最听讲,好在老师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跟她说:“那你可要好好听讲咯,上周你没来,落下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我会好好听讲的。”陈年弯着唇,“有空了也会去图书馆,把之前错过的有趣东西全都补回来。”

老师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学生。

好学,积极,听话。

“还是你最积极。”

“不来天文系都可惜了啊。”

陈年害羞的笑了笑,眉眼弯弯,很是乖巧。教室里进来的学生一波接一波,她朝后面指了指,跟老师说道:“那我先过去坐着了。”

一节课结束。

陈年用手锤了锤发酸的脖子,然后收拾文具,资料,准备离开。

但她在离开之前去了讲台。

想找老师要一份上一周的学习资料。

并不是她对自己太刻苦非要学这个东西,只是最近时间空闲的很,加上这节课老师将宇宙万物讲得绘声绘色,这难免会勾起她对上一次课程的好奇心。

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会让她久久都念念不忘,她喜欢全然了解。

但事情并没有她想象得那样简单。

“对不起啊陈年同学,有同学比你先来一步,将U盘借走了。”

陈年觉得有些可惜了。但她对宇宙的奥秘实在是好奇的深,于是跟老师说:“那您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我或许之后可以向他借一下。”

老师刚想告诉她那个人的名字,名字的主人就慢条斯理的朝这边走来。老师眼睛一亮,喊住了陈延白。

陈延白抬头往这边看来,看到了老师,也看到了站在老师面前的陈年。他跟和他走一路的男生说了句话,那个男生就率先离开了。

陈延白抬脚朝这边来,到陈年身旁。

眼睛却是看向老师的。

“老师,您叫我?”

“上周课的U盘资料你看完了吗?”

他刚要说看的差不多了,老师就率先一步抢他的话,说:“是这样的,陈年同学呢上周缺了课,他很喜欢这个课程,错过了很多有趣的东西,你要是资料都看完了,就把U盘交给她。”

原来是这事。

陈延白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自己身边地女孩儿,她安安静静地站着没说话,脸上神情淡柔。

“哦。”

“还没看完。”

“……”

老师陷入了两难,“那这可怎么办呐……”

“既然这样,那就……”陈年打算放弃,想着既然别人要用,自己另想办法就好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陈延白不是这样想的。

“一起看吧。”

陈年:?

陈年一脸不可思议的扭过头看他去。

在她身边,陈延白一身黑衣,挺鼻阔眉,笔直的站在他旁边。

说出来的这几个字,让她恍然想到高中时期和他一起看天狼星的那次。

也是一起看的。

她怔了怔神。

恰逢这时,陈延白刚看过来。

两人视线在空气里相撞。

半拍。

她挪开。

陈延白微不可察的弯了弯唇。

跟老师道了别后,陈延白跟陈年一起出教室门。陈年还是想拒绝,于是跟他说:“还是算了吧,既然你要用,我可以先……”

“没事。”

“嗯?”

“我说可以一起。”陈延白突然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看着她。

他们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秋风拂动枝头的枯叶,簌簌的声响。陈年抬起眼看着他,风吹动着她的几根发丝飘动。这样的景致,真的很容易让她勾起旧日的线,也很让他,陷入了同样的旧日回忆里。

树叶一片一片的掉落,他们看着彼此。时间像是放慢了的长镜头,添了柔色的焦距。

然后她听见他后面那半截未说完的话。

和秋风一同吹拂。

字字虔诚。

“是因为我想跟你一起。”

作者有话说:

PS:文中歌词来自《慢慢喜欢你》侵删。

第58章 坦诚

陈年听见自己的心跳愈发在耳边强烈,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陈延白好像是喜欢自己的。可这种想法刚形成的后一秒,她就打消了这种念头。

怎么可能。

或许他这样, 只是因为他们是一个高中的。况且, 在这所学校里,陈延白也只认得她一个人, 再加上两个人之前又是同桌,要比这所学校的其他同学关系好上那么一点点而已。

但陈延白说的那句话实在是太能令她遐想,虽然觉得不可能, 陈年也还是没忍住做了短短一秒的梦。

梦醒了, 就该变成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陈年拒绝了陈延白的邀请。

她决定以后还是和他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还是不用了,图书馆里也有很多关于宇宙方面的藏书, 我回去找找资料看看就好了。”

说完, 陈年就转过身离开了。

陈延白立在原处,看陈年的背影。下垂的手不知在何时紧紧攥起。

陈年心怀着颇多心思回到了宿舍,刚刚拒绝陈延白的话后,她很清楚的看见了陈延白脸上闪过的那抹失望情绪。

悲伤, 落寞,看起来很伤心。

这让她也不开心, 心里堵着, 塞着, 闷闷的, 喘不过气来。

陶粒几乎两眼就看出了陈年的心事,她懒懒的靠在自己的旋转椅上, 脑袋上枕一个抱枕, 怀里还抱一个, 慢条斯理的抬起眼皮, 问她,“你又怎么了?”

陈年不想说,“没事。”

“你这表情看着像没事的样子吗?”陶粒直起腰来,朝陈年丢抱枕。陈年急忙接住,她抬起眼皮看她。陶粒站起身朝她走来,然后弯下腰,戳了戳她的脸,“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不开心三个字都写在脸上了。”

陈年跟她扯了个僵硬的笑容。却被陶粒用手一把掐住脸,她用双眼瞪着她,特霸道的说:“别笑了,比哭还丑。”

“……”陈年立马收回了自己的僵硬笑容,嘴角撇下去,好看的两道秀眉也一样撇下去。

陶粒松开她,将自己的椅子扯过来坐她对面,双手抱胸,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还得是我这个好姐妹愿意做你的树洞,说说吧,你怎么了?”

陈年揉了揉脸,缓缓抬眼看她,好一会儿,陈年才缓缓开口:“我好像,又让陈延白伤心难过了。”

陈年一五一十的将之前的事情告诉她。

说完了,陈年忍不住问了句:“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太过分了点啊?”

她说这话时,双手紧紧的攥着衣角,手指骨节都泛了白。

“明明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虽然令我也实在伤心,可我一直揪着这件事情不放,我总觉得自己太较真了。”

明明知道,他应该也另有隐情。

“你自己怎么想?”

“我就是觉得我有点过分了啊,我好像一直对他冷冰冰的,反倒是他,对我……”

对我很好。

这让我很愧疚。

“对你?”陶粒挑了挑眉,作势引导一般,“怎么?”

“对我……不错。”

“就只有不错?”

话题被她带偏,陈年抬手推了推她,嘴上不乐意道:“你别带偏话题了。”

“你快点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过分了?”

“这个嘛——”

“我待会儿告诉你。”

“啊……”

陈年摸不着头绪,刚想问为什么时,陶粒就先出声了。

“在告诉你过不过分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不能瞒我。”

陈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点了点头。

然后陶粒就问:“你是不是,还喜欢陈延白?”

陈年闻言一怔,她睫毛颤了颤,“什……什么?”

“你是不是,还喜欢着陈延白。”

“你为什么这么讲?”

“因为我发现,你在乎他。”

陈年有片刻的停顿。

人像是傻了。

于是陶粒跟她分析:“每次你跟陈延白见面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从你脸上看见了不同的情绪,开心的,失落的,生气的,难过的,人也变得开朗起来。”

“这不是在乎是什么?”

陈年噤了声,她在慢慢想陶粒说的话。

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她好像确实变了不少,用陶粒的话来讲,就是说这才有了个人样。

有人给他送水她会难过,他拒绝不要她会开心,唱她最喜欢的音乐并让她在吉他男和他之间选择谁唱得更好听,她也会开心。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告诉她,她没忘记喜欢他。

而且每次跟陈延白在一起时,她也总是能回想起以前高中时期的那段和他一起的快乐日子。

她喜欢那段日子。

“你啊,就是太固执了些,不敢正视陈延白在自己心里的位置。”陶粒毫不留情的戳了戳她的脑门儿,“就你这样的,难怪暗恋一个人会失败。”

陈年不愿意她这么说自己,但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她抬手揉了揉被她戳过的地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喜欢就去追啊。”

“你已经错过一次了,难道你想再错过一次,最后让自己终生遗憾啊?”

陶粒性格直爽,没有她这么多迂回,会提前想很多东西。

但陈年也还是犹豫,“那他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呢?”

“那就……”

“让他喜欢你。”

陈年谨记陶粒跟她说的话,晚上躺在床上想办法,怎么让陈延白喜欢上自己。

来硬的?

太不符合她性格。

来软的?

更不符合她性格。

隐秘点的?

她怕他懂不了。

可她真的,连从哪里下手都不知道。

这件事暂时被她放下,第二天,陈年就去了图书馆,从书架上找了几本关于宇宙的书,然后到窗边的位置认真翻看。

上周的天体课她没学习,想着能靠手里面的这些资料补一补,但那些书也有局限,关于那方面的知识,也写得局限。

陈年翻了几本,总觉得没老师亲自写的资料好。

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翻书,心思变得闲散起来,看书也走马观花,根本不用心。看着看着,她突然想到了昨天邀约她一起看资料的陈延白。

沉沉地叹了口气,竟还自言自语的责备起自己来,“都怪你,不就看个书嘛,有什么好躲的。”

凡是皆有因果报应。

她这会儿算是信了。

书看得久了,脖子有点酸。陈年抬起头用手揉了揉,视线一晃一收之间,她看见了不远处背对她而坐的陈延白。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他坐得端正,背挺得很直。坐在那里只手臂稍稍有活动,他面前的电脑屏幕泛着光,看起来像是在写什么东西。距离太远了,陈年看不见。

她突然卸下警惕,用两只手手背托着自己脸,认真的凝着他的背影。

以前的她也喜欢在他身后看他,她享受她的目光放在他身上,轻松又惬意的样子。但也只有在他身后她才敢这样,肆意大胆,不害怕被他发现。

那背影是她怎么也看不腻的样子。

陈年突然伸出手去,隔着空气,用手指轻轻描摹,一笔一划,被她画得轻盈又格外认真。

她悄无声息得弯了弯唇。

可突然。

陈延白侧过身弯腰捡笔,他侧脸弧度优越,下颌线硬朗。

在光影下,格外的好看。

陈年被吓了一跳,急中生智,她整个人趴在桌上,脑袋埋进手肘窝里,也不管陈延白看没看见。

陈延白本是没看见的。

但身后动静有些大,他就下意识侧了侧脑袋看过去。身后的学习桌有很多张,大家都在认真看书学习。

只有一张桌上,有个女孩儿在睡觉。并且,那身影甚是熟悉。陈延白多看了几眼,见她可能是困了真在睡觉,他淡淡的勾了勾唇,最后转过头去,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来。

陈年过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抬起来,她朝对面看去,发现人已经不在了。几乎是下意识地,陈年转头四处看了看,没看见陈延白地身影后,她才敢猜测他应该是离开了。

他没发现自己。

在舒口气的同时,陈年感受到了一股失落。

她还说要追他。

刚刚那么好的时机,自己竟然却想要躲起来。

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勇敢吗?

陈年没了看书的心思,打算将那些书归放原位,于是她朝书架那边走过去。

她一本一本的将他们塞进书缝里,却心不在焉。直到最后一本,因为脑袋里想的全是陈延白没发现自己就走掉的事情,手没拿稳书,它快要从她的头顶掉下来。

直到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来,稳住了那本书。

却碰到了陈年冰冰凉凉的手指。

陈年转过身,看见了一截硬朗的下颌。她抬眼,落到那人的脸上去。

呼吸滞住。

是陈延白。

“你……你不是走了吗?”陈年怔怔地开口。

趁着她发愣,陈延白一用力,将那本书塞进了书架上书与书的缝隙里。因为这突然的一个举动,两人距离拉近,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

这让他们感受彼此的呼吸。

陈延白看着被圈在自己怀里的女孩儿,表情怔怔地,样子呆呆地,睁着一双杏眼,目光全放在他身上。

他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没打算放开她,就着这个姿势跟她说话。

嗓音低低,他故意装傻:“你看见我了?”

陈年微张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过来找我?”

陈年挪开视线,这一挪,目光却落在了男生颈间凸起滚动地喉结上。脸红脑闷,陈年咽了咽唾沫,再次将视线挪开。

意识到他们这个姿势过于暧昧,那人离她太近。

陈年耳根泛红,抬手推了推他,声音极小,只能被他们两个人听见,“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声音里藏匿着几分羞涩,倒为这话添了几分韵色。

陈延白觉得悦耳。

当然不能这么容易就放过她。

于是他故意说:“要是我不打算放呢?”

作者有话说:

陈延白暗戳戳调戏自个儿媳妇儿,会还是你会,我的延!

第59章 红眼

“你……”

陈年知道陈延白一贯这样, 随性惯了。

但这是图书馆,一男一女靠得太近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好。一只手推不动他,陈年就用两只手, 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胸膛, 悄声悄气地说:“我们这样被别人看见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他挑眉,故意问她。

陈年:“……”

真是跟他难说!

她揪着秀眉, 声音不受控制地大了一点,“什么都不好!”

这声音一大,有人扒着书架探出脑袋看过来。

这角落里, 被彼此珍藏的秘密, 正被人偷偷挖掘着。

看她是真急了,陈延白才堪堪松手。但却没退步, 依旧与她靠得近。

一鼻一息之间, 全是她的呼吸。

淡淡的,温温的。

陈延白弯了弯唇,眼里噙着宠溺的笑,“这下可以告诉我了吗?”

“看到我了, 为什么不过来找我?”

明朗的眼睛里愈发沉色,深情万分。

陈年快要跌落进去, 胸腔里的心跳慌乱的颤, 她认真的看着他的眼, 与他对视, 不舍离开半分。

直到——

两道女生交织着传来,惊扰了这片刻柔软。

“欸, 别过去。”

“怎么了?”

“那边有对情侣, 看着是要偷偷摸摸接吻的样子, 你过去看到了还不得酸死啊。”

陈年被他们这口出狂言吓了一跳, 趁陈延白没注意,猛推了他一把。陈延白也被这话听懵了,任凭着自己的脚步往后退。

无措在两个人之间蔓延,一人慌乱,一人失措。

“啊,有没有搞错!这里可是图书馆,可不是这些小情侣调情的地方!”

“这些情侣也太不知分寸了吧,还真把这里当屠狗场了啊!”

“你别酸了,咱还是快走吧。”

那两个女生拉拉扯扯着离开,剩下陈年和陈延白站在原地干瞪眼,你看我我看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叫做尴尬的味道。

陈年觉得还是先溜比较好,于是她先打破残局,抬手指了指外面,“我还有事情,就先……先走一步了……”

说完她就要跑。

脚才刚踏出去一步,就被陈延白叫住了。

“等等。”

难说现在的感受,陈年停住脚步,后脊发僵。

她缓慢的转过身来,却不敢看他。

“你还有什么事吗?”

陈延白向她走近,白色运动鞋踩着白净的磁地砖,上面倒映着他模糊的身影。

陈年看着那双向她靠近的鞋,手指捏了捏。

他在和她合适的距离间停下。

陈年忽地抬眼,跌进他的眼眸里。

深沉,邃净。

是那种至纯的黑。

“来图书馆是为了上周末的课?”

此时不用点明,陈年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点头。

“你就这么喜欢那节课?”

稍有的紧张感微微放松,陈年杏眸眼眶微阔,又点了点头。

她神情格外认真。

这让陈延白想起高中时期的她也是这般如此,认真对待每一件事情,从不松懈。

片刻的回忆让他心里很满足。

于是他又问她,“那为什么,把那些书都放回去了?”

“资料不全,有点散乱,看起来有些毫无头绪。”

她都认真看了一遍,除了一些皮毛的零散知识之外,其他的根本没什么用。她看着无趣,就不想再看了。

“既然这样,那不如跟我做个伴?我刚好要用那些资料,我们一起看?”

陈延白说得小心翼翼,甚至连最后的那几个字,他都说得小心得更加小心。毕竟昨天已经被她拒绝过一次,再加上陈年又是那般固执的人,他其实在她答应自己的这件事上来看没有胜算。

谁知,他却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陈年喃喃一声,一个好字。

与悦耳琴弦合拍,抚慰他犹疑地心灵。

两人面对面而坐。

片刻的对视让其中一人惊慌失乱,陈年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扯过一旁的杂书随意乱翻了翻。她想到昨天自己拒绝陈延白的邀请后,他那黯然神伤的样子,于是跟他道歉:“昨天的事情,对不起。”

“没关系。”

陈延白给电脑开机,想到自己还有一点资料没写完,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抬起来,越过落到陈年的脸上去,目光很淡,“可以稍微等十分钟吗?”

“我有个东西还没写完。”

陈年点头,“可以。”

说完,两个人就各自埋头干各自的事情了。陈年翻着手里的一本杂书,陈延白手指劈里啪啦的摁着键盘。

两个人之间,除了翻书页和摁键盘的声音之外,便再无其他。

十分钟后,陈延白做完手里的工作,将单独放在一起的资料点开。然后他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陈年。

此时的她,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皮轻阖着,是在闭眼休息。

睫毛纤长脆弱着轻颤。

像蝶翅。

灵巧的翩飞着。

陈延白稍稍倾身,目光柔软的放在陈年身上,窗户外吹进来一阵风,轻轻的,吹过陈年耳旁的发,也吹过她放在桌旁的一个笔记本。

书页翩翩翻过,上面的字迹漆黑而灵透,一笔一划的落在页上,吸引陈延白的视线。

那个笔记本只一半落在书桌上,另一半悬着,淡蓝色的外壳,很精致。

风刮着,书页翻着。

几下它便掉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并未惊醒陈年。

她像是睡得不踏实般,只轻蹙了下眉头,动了动脑袋。

见她没有要醒的样子,陈延白只好侧身弯下腰,将那个书页敞开着的笔记本从地上捡起来。本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笔记本,陈延白着手翻了两下,直到他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目光一怔。

从前的从前,女孩儿的那些酸楚与开心皆展露在他眼前。

[后悔学文了,我想学理。]

[和他成为了企鹅好友。]

[他的手穿过了我的发,很痒,却又温热。]

[扔硬币的时候我只想了三个字,陈延白。]

[“天狼星是宇宙的天狼星,它存在于广阔无垠的黑暗里,也存在于人们的心里,他说天狼星是宇宙中最亮的那颗星星,能照亮人们心中的黑暗。但能照亮黑暗的,也不一定是星星。”

“对我来说,他就是天狼星,仅属于我的蓝色玻璃球。” ]

[今天他看了我的月考试卷,说我的未知数“C”太引人注目,说我做题做出了花样来,可是他却不知道,那个字母C,不是陈年的陈,是陈延白的陈。我在试卷上,藏下了我青春最大的秘密。]

[世界上好像总有那么一类人,做什么都合适,就连穿衣服也是,明明是那么丑的一件衣服,穿在他身上,好像就是无比的好看,比任何都耀眼。]

[陈年的陈,也是陈延白的陈。]

[那颗纯粹璀璨的星,原来镶嵌在天际,即使遥远,也想做一回摘星人.]

[陈延白,生日快乐。

This is called the eternal meteor.——CYB]

[我好像感觉他也喜欢我,可这只是感觉。]

[想和他一起去京北念大学。]

[他说夏天来了。]

[山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不相逢。]

这上面写着的每一个字都有关于他,有喜有悲,有伤有痛。记忆里那些帧帧画面俶忽向着陈延白袭来,他翻过她的一页页日记,感受着她的喜怒哀乐。

难怪,每次见到他都会胆小;难怪,每次都喜欢躲闪;也难怪,总喜欢落后他一步慢慢走。

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原来的原来,是她喜欢他。

偷偷喜欢他。

她喜欢了他一整个年少青春。

心里揪痛成一团,陈延白第一次红了眼。

陈年打盹打了二十分钟左右,睁开眼时,只觉得脖子很酸。她用手揉了揉脖子,然后活动了一下身子。

坐她对面的陈延白刚好在这个时候出声:“你醒啦?”

陈年颤了颤眼睫,一脸困倦的样子,问他,“我睡多久了?”

“十分钟。”

陈延白将电脑推到她面前去,“你用吧,我已经写好了。”

想到打盹之前陈延白随口一说的十分钟,陈年忍不住夸赞:“你真准时。”

陈延白在这方面上一向不谦虚,他弯了弯唇,直勾勾的盯着她,眉目清俊,“过奖。”

陈年被他炽烈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红,她好巧不巧的挪开,伸手将他的电脑挪近了点,嘴上跟他道谢,“谢谢你给我看资料。”

“没事。”

两个人在图书馆里又耗费半个钟头,下午的阳光暖暖的,窗外秋色朦胧,枯黄的树叶被微风从树上卷落,簌簌地躺在地面上,一派秋意。

陈年用笔做好了笔记,看完那些资料,她心里很是满足。

浩瀚星空的美不足以用文字描述,她看这些,也不过是想治治眼瘾。宇宙,黑洞,星云,繁星,这里面的任何一个词语,都是能让人感觉到出其不意的美丽。

她喜欢。

看完那些,陈年就将电脑还给了陈延白,并再次跟他道谢。

之后便要走。

陈延白突然站起身来,生怕她从自己的眼前飞速消失一样。凳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陈年被他吓了一跳。

她不知缘由的看着他。

眸色干净。

“我送你吧。”

她和他离得很近,他身量又高,光线被他挡住一半,陈年整个人落进了他的影子里。

就像落进了他怀里。

淡淡的,还有他的气息的怀里。

突然想到之前和陶粒说的话,以及自己做的那个决定。

心一横,她点头答应了他。

两个人走在被枫叶铺满的校园小路上,风声簌簌,树叶沙沙,偶尔几片枯枝败叶顺风落下,落进泥土里,也落在路上。

今天还有些阳光,风也不算太冷,只是泛着秋意,无缘无故的就能让人心里不算太开心。

陈年落后了一拍,像往常那样落后陈延白一步。被陈延白发现,他放缓了步子跟着她的脚步频率,让他们俩都保持在一条线上。

于是他用余光悄悄看她,和她日记里说的那样,眼过风轻,不留一丝痕迹。

这些年她五官都长开了不少,像是柳枝抽了条,露出新的绿芽,美好娇丽,又柔和淡静,总之让他眼前一亮。

察觉到她有些闷闷不乐,陈延白突然出声:“你不开心?”

陈年一怔,向他看去。随后摇了摇脑袋,“没有。”

“那你闷闷不乐的,”陈延白目光认真量她脸上的情绪,话也小心翼翼起来,“是怎么了?”

“想到了以前高中的时候。”

以为她是想到了高中时不开心的事,陈延白心里莫名有些慌乱。

他旁敲侧击:“以前高中怎么了?”

“以前高中好啊,我挺想念高中时候的生活的。”

“想念?”

陈年点点头,和他并排着走。

可陈延白却像是话里有话,“你不难过吗?”

“我为什么要难过?”

“以前那些伤心难过的事情,还有让你伤心难过的人,你想到他们的时候,不会觉得难过吗?”

“不会。”陈年眼底清澈,是没有情绪的那般平静。

她看向身旁的他,说出去的每一个字都毫不犹疑的扎着他的心。

“我已经不在意了。”

作者有话说:

PS;给大家说说,咱年年最后的这句话的意思是,她想放下从前,因为之前说了要勇敢面对陈延白不再躲他了嘛,但陈延白呢,理解的是另外一个意思,就是对从前不在意了的那种意思。这是一个小细节哦,大家别误会了!!!

第60章 错意

陈年终于用隐晦的话语将之前的那件事情说清楚, 说她不在意以前那些伤心难过的事情了。她也希望他们彼此都能开开心心的,那些伤心难过的,就放进回忆里吧。

可实则不然。

陈延白误解了陈年的意思。

他将她送回宿舍后, 一个人顶着一道黯然的背影彷徨的走过篮球场。忧伤和难过盖住了他整个身体, 陈延白到篮球场边的休息椅上坐下,微弓着身, 手指摁着眉心。

身后的篮球场里有群人在打篮球,欢呼声和篮球落地进框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天边的云呈灰白色, 有些暗。

光影影绰绰的从树枝叶缝里穿过来, 一些落在陈延白的身上,更添了几抹忧色。

她好像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一想到这一点, 陈延白就浑身难受。

碰巧这时。

和他一起打过篮球的瘦高个隔着一个花坛, 一眼就看见了他。他穿着一件白色短T,www.youxs.org。

朝这边走过来。

“延哥。”

陈延白听见声音,抬起脑袋朝那边看过去,“是你啊。”

瘦高个摸摸后颈, 脸上挂着笑,跟他说话:“你怎么坐这儿呢, 要去打球吗?”

“不打。”淡淡的两个字, 让瘦高个看出了陈延白的情绪不佳。

“你咋啦?”

“没事。”

瘦高个赶紧走到他身旁坐下, 他手里拿着半瓶矿泉水, 跟陈延白说:“你可别骗我了,你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

陈延白淡淡撇过去一眼,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 甚至有些冷。

瘦高个被他这副表情吓到了, 噤声咽了咽唾沫液。

喉结滚动, 有吞咽的声音。

陈延白又看过来一眼,眼色带着打量。

瘦高个被他哥这么一看,人就不稳了。他赶紧说道:“哥,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陈延白不缓不慢的将视线挪开,放到很远的地方。

他哥这明明就是不开心有心事的样子,陈延白不提,瘦高个就更来劲儿了,他声音试探的问:“有心事啊?”

陈延白默认。

瘦高个一把揽过他的肩膀,一副咱哥俩好的样子,豪放大气:“有心事你跟哥们儿说说呗!”

“不说。”陈延白冷漠拒绝,并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开了。

瘦高个没在意,自己胡乱的在他面前慢慢猜,“失恋了?”

陈延白一怔。

他哥这模样,八九不离十。

于是瘦高个一勾唇,重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早说嘛,这事儿哥们儿熟。”

“不就失个恋嘛,没必要黑着一张脸。”

“你熟?”

瘦高个跟他挑了挑眉,手揽着他的肩膀,距离拉近了些。

“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追回来就好了。”

瘦高个的豁达传教让陈延白顿时来了兴趣,他问她,“怎么追?”

“这还不简单。”

“追女孩儿这种事,一定要明白,男生和女生的情感需求是不一样的,比如说女生嘴里说不要,那就是要,说不冷那就是冷,你得反向思考,给她最温暖的爱。还有女孩子,是需要心灵与身体两方面的关怀,你得做到齐头并进,在她需要你的时候出现,不需要的时候也出现。”

“就这?”

瘦高个点头,很是肯定,还打了个响指,“就这。”

他说着,就谈起了自己想当年追求女孩儿的传奇故事,“想当年,我追求咱学校艺术系的一个妹子可是轰动了全校,我给她最浪漫的告白,最温暖的关怀,就连当初分手后,她都对我还恋恋不舍呢。”

这人在旁边扯得惊天动地,陈延白硬是一个字都没有信。

他短促的笑了声,置予他评价,“净爱胡扯。”

“……”瘦高个膛然,“你别不信,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我还有人证呢。”

“之后你就用我这办法,保准一试一个准。”

恰巧这时,篮球场那边有人在叫瘦高个名字,瘦高个回头应了声,然后跟陈延白说道:“好了我不跟你说了,你想追人家就用这办法。”

说着,瘦高个起身,便朝篮球场的方向去了。

陈延白还一个人坐在那里,身旁聒噪的声音隐去,一个人陷入只属于一个人的安静里。

他有好好在想瘦高个跟他说的话,虽然他并不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是也不妨碍他试一试,目的不是探究办法的好坏,而是陈年。

陈年倒没有陈延白这么多愁善感,相反,她竟觉得有一丝美好。

总算是将心里话说给他听了。

她用手托着脸,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

下一秒,宿舍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陶粒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胸口喘着气,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身子向后一松,脑袋仰着闭眼,“靠,真是累死我了。”

陈年向后看来,瞧见陶粒累得不知死活的样子,“你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干苦力活了。”陶粒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没有力气。

听她这么一说,陈年就明白了,陶粒为了攒毕业学分,临时参加了一个志愿活动,那个志愿活动的主旨在于服务他人,用陶粒通俗的话来讲,就是给人当保姆随侍从。这才是她去的第二天,就已经快受不了了。

陈年起身,给她倒了杯水。陶粒接过喝了一口,跟她吐槽,“这个志愿者活动真不是人干的,不是跑这儿就是跑那儿,我都快累死了。”

“这不是没办法嘛,为了明年轻松一点,加油加油?”陈年给她加油打气,嘴角露着笑。

可陶粒还是哭丧着脸,直起身来跟她撒娇,“可我还是好累。”

“那我给你捏捏肩?”

说着,陈年就走到她伸手去,纤纤素手捏起她的肩膀来。

陶粒舒服的叹了口气,感叹道:“还是你对我好。”

陈年手上更加卖力,好一会儿之后,陶粒精神恢复,抬手拍了拍陈年,跟她说:“对了,我要给你个东西。”

陶粒将背包打开,从里面翻出两张票,塞给她。

“这是?”

“之前你不是一直想去京北的天文科技馆吗?”陶粒向她挑了挑眉,眼里露着狡黠,“姐姐我帮你搞到手了。”

“你从哪里搞到的?”陈年惊喜,捏着那两张票看过来看过去,眼里藏着笑。

“我一个师姐给的,她在那里实习,就给我搞了两张票。”

“还是免费的哦。”

陈年很开心,她拉着她的手说:“太好了,这周末我们一起去吧。”

陶粒摇了摇手指,“不行哦。”

“这周末我有事,不能陪你去。”

还没问她是什么事,陶粒的声音又狡黠的传来:“不过……你可以找陈延白啊。”

陈年一怔,收起笑容,几分不好意思浮在脸上,声音细细的,“我找他干嘛……”

“当然是约会啊!”

陶粒的语出惊人让陈年霎时间红了脸,她极力反驳:“什么约会啊,到那步还差得远呢!”

“差什么差,差什么差,动作太慢速度太慢,你这样很容易吃亏的你知不知道。”陶粒戳了戳她的脑门。

陈年没考虑那么多,想着追人这件事不能急于求成,还是得慢慢来比较好,日久生情,顺风顺水,这样的感情才能长久牢固。

再说了,她并没有原地踏步。

最起码,她已经告诉陈延白,自己已经不在意高考之后的那件事了。

“我能吃什么亏啊。”陈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哪知陶粒却说:“吃的亏多了去了。”

她正身面对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本正经的看着她,说:“年年,你要记住,在男人面前,胆子该大就要大起来,该亲亲该抱抱的时候,咱一个都不能落下。”

“就比如现在,到你们约会的时候了,你可不要退缩。”

陈年屏息凝神的听着陶粒的话,她那双眼睛睁得很大,直逼着她。她觉得她要是再不答应,恐怕人就会把她原地抽筋扒皮了。

于是陈年点点头。

陶粒这才放过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机会,我已经给你创造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离这周末还有三天之久,陈年却苦于手里的棘手事情,她该怎么把票给陈延白。

直接给他,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偷偷给他,会不会被他直接无视掉?

塞进信封里给他,那可能会直接被他丢进垃圾桶里。

左想右想,陈年都觉得不太好。

脑袋枕在胳膊上,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两张票样。

以前的她,从来不会去想除了学习之外的任何事情,就更不用说追人这方面的事了。甚至她从前,从来不会对谈恋爱这件事抱有渴望与幻想,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只会白费自己的光阴,即使她暗恋陈延白,她也不敢对他有半分的奢想。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想跟陈延白谈恋爱,想告诉她自己很喜欢他,想给他看她写的每一篇都是关于他的日记,还想和他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

他是她的心之所向。

正想得认真,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就震动了一下。

陈年直起身来拿过看,正是她想的那个人发来的信息。

[陈:这周末有空吗?]

不好回答他这句话,陈年先是问:[陈年:有什么事吗?]

[陈:陪我去个地方。]

……

周末。

陈年答应了陈延白和他去他说的地方,自然是浪费了去天文馆的机会。

但她往好的方向想了想,和他待在一起,即使不去天文馆,去任何地方,她都可以。

两个人上了车,并排着坐在窗边。考虑到以前陈年每次坐车都会晕,陈延白老早就装了一口袋的薄荷糖。

黑色大衣料子轻薄,衬得他皮肤很白。陈延白从兜里摸出几颗糖果,伸手递到陈年的眼前。那糖果还是原来明蓝色的包装纸的样式,陈年看着才想起来,她这些年好像都没怎么吃这种薄荷糖了,还是会晕车,但她都是固执的忍着。

这会儿看到薄荷糖,她眸底泛起软水的涟漪。慢半拍接过,跟陈延白道了声谢。

之后他又跟她分享了耳机。

就和从前一样。

陈年侧过头看他没动,男生脸廓利落,黑发乌眉,两瓣薄唇,左耳已经塞进了一只耳机,他手里又拿一个,正等着她接过。

汽车缓慢的行驶着,窗外的树木接二连三的倒退,浮光掠影的划过窗户玻璃,一些也透进来映在了他的脸上。

她光顾着去看他了。

以为是她不想要,陈延白叹了口气,自作主张的伸手,撩开陈年耳边的发别在耳后。手指有不小心摩挲到她的皮肤上,软软的柔柔的。

因为他的触碰,陈年整个人都僵直了脊背,垂在腿间的手不知觉的捏紧了几分。她感受到耳朵里被塞了耳机,随后,是一阵舒缓柔软的音乐歌声。

是她喜欢的歌。

她抬眼看去,耳机用一根细线将他们两人连接起来,像是连接了爱意涌动,正扑朔朔的直冒出来。

陈延白也正看着她,清阔眼眸干净认真。

光影随着移动,视线交织的这一瞬间,陈年看见了他眼里满满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两个人同时追求对方啊啊啊啊啊这是双向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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