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宪偶然得知，刘氏其实一直在和一名男子幽会，经过他的调查更是发现，刘氏肚子里怀得竟然是情夫的孩子。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我从未见过公孙宪会发那么大的火，自从他娶了刘氏，我便与他分居，也是在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刘氏从他们的卧室中出来。

公孙宪并没有瞒我，他告诉我他掐死了刘氏，同时他也从刘氏口中得知，真正不能孕育的人是他自己。

从那之后，公孙宪像换了一个人，白天，四处求医问药，疯狂喝下一种又一种药方。晚上，他开始整晚整晚地做噩梦，梦到刘氏带着未出生的婴孩向他索命，他的性情也变得愈发乖戾，时常对着几个仆役撒火。

当初你第一次来公孙府的时候，我大概猜测到你父亲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对他已无亲缘之感，更谈不上亏欠。况且，那时公孙宪已经性情大变，我不能因为你而失去他。种种缘由之下，我必须让你离开。

后来，我听说你进了奉先书院，猜测有人收留了你。不管你信不信，我虽对你冷漠，但当我知道你生活安好的时候，依然为你感到高兴。

你的到来，让公孙宪对孩子的执念越来越重，性格也越来越扭曲，以至于到了见到别人家的孩子他会咬牙切齿的地步。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接触到那个人的，只知道从那个人来了之后，公孙宪的性情突然有了好转，他的眼神变得每天都神采奕奕，对我的关心也多了很多。

那个人我不知道叫什么，他每次来都带着兜帽，我看不清他脸上的模样，公孙宪也不让我过问和接近。

我只知道，公孙宪因为他，几乎将家底搬空，公孙家并没有生意，全靠祖上遗产生活，直到仆役来和我说公孙宪给他们发不出工钱的时候，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质问他，他和我说了实情，那个人告诉他只有麒麟血才能治他的病，而他可以帮公孙宪捉一头麒麟圣兽来，前提是公孙宪必须帮他准备捉麒麟圣兽的东西。

我无法想象公孙宪会这么轻易地相信一个陌生人，我宁愿相信他是被人蛊惑。但公孙宪却告诉我那个人很强大，他驱逐了公孙宪长久以来的梦魇，还答应他只取麒麟的心头血，剩下的角皮妖丹等所有东西全归公孙宪所有。

于是，便出现了那天你们来见到的场景。麒麟是公孙宪请人去城外拉来的，之后的故事你们都知道了。

我知道，公孙宪执念深种，故意杀人，本是罪孽深重。但我因他而自由，因他而快意人生。这一生，我欠他甚多，所以，我选择和他共赴魂墟，只求下辈子能补偿今生的遗憾。

裴峻侄儿，请原谅我这样叫你一次，我死之后，这个府邸便成了无主之物，我将他赠送于你，不是作为遗产，而是作为礼物。房契我已交官府公证，你可以随时去取。只是，公孙宪已经将家里财产挥霍一空，我无法再给你更多东西。

如果可以，我希望恳请你一件事，将我和公孙宪的骨灰埋到澄阳河边，裴玉环在此谢过。

‘君当磐石，我当蒲苇；君心不移，我心无悔。’

公孙裴氏绝笔。”

当尹江和裴峻看完这封绝笔的时候，恍如梦中惊醒。尹江看向裴峻，发现他眼圈发红，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裴峻转身向外走去，尹江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大门。

两日后，裴峻和尹江认领了裴玉环和公孙宪的尸体，将他们的骨灰埋在了澄阳河边。

从那以后，公孙府的大门被一把大锁锁上，再也没有打开过。

“啊，还有一天就要到响石村了，好想念王奶奶做的年糕啊。”尹江边说边将马匹拴在一家驿站的马厩里。

“今天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给龙吟找点吃的。”裴峻说道，他这几天一直郁郁寡欢，今天才稍微好了些。

二人走进这家名叫风烟驿的驿站，准备在这住宿一晚，明早出发。

夜幕降临，驿站里火炉燃起火焰，驿站外寒冷裹挟风雪。

这种驿站都是大通铺，仅有少数几间单间，这种通铺足以盛下几十人，供南来北往的旅客落脚歇息。

驿站中人很多，他们围坐在火炉旁烤着火，聊着天，大家都是陌生人，在风烟驿相遇，互相诉说着各自的故事，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驿站的老板是个光头中年人，只不过此刻带上了冬帽，当他看到两个孩子进来的时候也是稍显惊讶，不过，经营驿站多年，他也并不是没见过这种情况。

“老板，还有空闲的地方吗。”裴峻对老板说道。

“不好意思，通铺都被订满了，只剩单人房了。”

所谓单人房，是更私人一些的房间，每间能容纳几个人休息，是给那些不愿意住通铺的旅客提供的，价格上也要贵一些。实际上，来驿站休息的几乎都是去城里做工的底层百姓，很少有人愿意花费大价钱住单人房，所以这里的单人房数量不多，里面的环境也说不上好。

出于无奈，二人只好住进了二楼的单人房。不过这么做也有好处，便是不用担心人们发现水龙吟的存在。自从尹江收养了龙吟之后，一直很小心的避免它在公众前出现，倒不是担心人们会被吓到，而是害怕有人打它的主意。

尹江和裴峻来到房间内，从背包里将龙吟放出来，小麒麟发乳虎一般的叫声，在尹江的裤脚上蹭来蹭去。

尹江又从背包里取出一包猪肉，这是之前在奉先城买好的，他们用匕首切成小块，喂给龙吟。

一开始给龙吟喂猪肉的时候，它并不肯吃，尹江以为它不喜欢，便换成鸡肉和牛肉，但依然不见它有胃口。后来它或许是饿得久了，慢慢接受了这些东西。吃饱了的龙吟会像小猫一样找尹江玩闹，尹江这几天空出时间来便会逗它玩耍。

相比之下，裴峻对龙吟要冷淡得多，他答应在这件事情上帮助尹江，但除了必要的帮忙外，他更多将时间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

就在二人陪着龙吟玩耍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声诡异的惊雷。

“外面什么情况，怎么冬天会打雷？”楼下的老板大声喊道。

人群变得喧闹起来，他们纷纷挤向驿站门口，争先恐后向天空张望。尹江和裴峻也对视一眼，走下楼去。

外面的天空漆黑如墨，细小的雪花像沙尘般飘落，除了那一声惊雷，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是哪里放爆竹了？”有人猜测道。

“这个时间，谁闲的没事放爆竹，又不是逢年过节。”有人附和道。

“鬼知道，神经病吧。散了散了，不知谁在发疯。”人们摇着头，打着趣，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轰隆——”又是一声闷雷。有的人听到，忍不住好奇又向门口凑了过去，但大多数人不再管这声音，依然谈天说地。

尹江和裴峻知道，刚才那绝对不是爆竹的声音，而是真正的雷声，如果不是天象异变，便是有玄师之类的人在释放归元。

他们走出门去，抬头看向天空，和那些旅人一样，什么都看不到，夜色已经将光芒全部吞没，阴沉的天空连星星都没有。

归元·共鸣释放。

雪花落地的声音在尹江耳中被成倍放大，客栈中人们嘈杂的嬉闹声，马厩内的咀嚼声，黑暗天幕中隐隐约约的低吼声全部向尹江传来，只是，如今的尹江已经不像一年前那样会被巨量的信息冲击得七窍流血了，他会屏蔽自己不需要的信息，转瞬之间，耳中只有那未知的低吼声时隐时现。

声音依然模糊，说明吼声的源头离他很远，当声音传入他的归元领域之前已经几不可闻。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嗅觉上，空气中弥散着极其细微的血腥气，那是雪花由高空带来的。

最后，他将精神力专注于自己的视觉，紫色的光芒从他的瞳孔中一闪而过，他的视线仿佛拨开黑暗天幕，直达深空。

当尹江看清天空之上发生的事情之后，他像被闪电击中一样立定当场，瞳孔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他从小听赵爷爷讲过无数传说，当他觉醒归元之后，他也见到了很多普通人不曾见过的东西，比如狼妖，比如鬼魂，比如大妖麒麟。但是，当他亲眼看到那个传说中的种族之后，依然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龙！

天空之上，一条黑色龙影正在和一个人形缠斗，尽管在夜幕的干扰下，尹江看不清那条龙的颜色，但那形状，那鳞片，那双角，那金色的似乎冒着焰火的瞳孔，都一一验证着传说中龙族的样子。

而他的对手，则是一个人，至少从形态上是，那个人带着兜帽，看不清神态，但他的手中电光缭绕，竟然将那条龙压制得发出阵阵吼声。

那个人的装扮，怎么和裴玉环提到的神秘猎人那么像，难道是同一个人？尹江心中一阵猜测。

就在他眼见那条龙陷入劣势，被打得节节败退的时候，他的胸口突然发出红光，强烈的灼烧感袭来，而他的身体，正在向着空中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