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好似并没有察觉到这道刀光，这本就是不显眼的、玄学般的东西，如太阳光线、如烛光，照在身上而不以为意，并不稀奇。

旁观者将自身带入宫本武藏的对手西门吹雪，不免替他捏一把汗。

刀光是宫本武藏的远程杀器，刚才他便以此刀光远远将那单眼怪物劈作两段，威力惊人。

西门吹雪若是不管不顾，多半也要被斩成两截。

西门吹雪没动，但他在刀光及身时，挥了挥手上长剑。

他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剑神，剑在他手上，自亦有无穷韵味。

一剑破万法，刀光登时匿去。

宫本武藏先手一招被对方破去，脸上神情不忧实喜，道：“我在东瀛已有五年没有碰到对手，以为天下虽大，却再没有人能和我过招。

今日能碰到阁下这样的对手，看来这次华山论剑我没有来错。”

西门吹雪却已不想再开口，他出剑破去刚才的的刀光气劲之后，身体状态已臻至巅峰，不愿开口分神。

他的回应，是一剑。

这一间，是直直刺出，没有任何的花哨，看起来也似乎没有什么逼敌人应对之后的后招。

这一剑，是这位剑神毕生心血化作的一剑。

旁观的杨过深谙独孤九剑，能看清什么剑法是好的。

他但觉，这时候西门吹雪使出的这一剑，恰好就是西门吹雪和宫本武藏二人此时的方位、距离、兵刃以及无数其他细节下能使出的最完美的一剑。

这一剑，可说是武侠世界的集大成，可说不是剑法，而是艺术品，让懂其中奥秘的人沉醉其中。

此刻华山绝顶上所剩的人已没几个了，个个都是绝顶的好手，见识极佳，看了西门吹雪这一剑，都觉得无论换谁来刺出这一剑，都难做得更好了。

在这一剑上，西门吹雪无亏剑神名号。

宫本武藏要正面迎接这一剑，观感当然也更直接，他握紧了手里的宝刀，手心里已全是汗水、脸上却是兴奋神情。

他显然欣喜能有这样的对手。

他会怎么样应对西门吹雪这一剑呢？

宫本武藏手中的刀抖动了几次，显示出就在西门吹雪使出这完美一剑的时候，宫本武藏念头转得飞快，有几次想出刀。

但他最终没有动，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让西门吹雪的长剑就这么透体而过。

这是西门吹雪完美状态下的完美一剑。

鲜血喷出。

宫本武藏身体在承受极大痛苦，脸上表情却绝不痛苦，淡定道：“我想不出怎么破你这一剑，我输了。”

以他的刀法、武境，就算不能破去西门吹雪这一剑，却也肯定不会直接给刺中。

他为什么要放任这一剑刺死自己呢？

观众们都没有想到这两人的对决会是这么个结果，都静静看着宫本武藏。

宫本武藏吐出一口鲜血，道：“我这种人，是不能败的，败的那一次，就是死的时候。”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但还是开口回应了一句，道：“我懂。”

他们这种人，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都献祭给了武道，只为让自己成为世上最巅峰的武者。

他们的付出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大，他们的执念，也远胜常人。

西门吹雪看着宫本武藏就好像看着自己，忽然露出怜悯神情，却不是怜悯宫本武藏，是怜悯自己。

他并没有留情，将这一剑完完整整刺出、收回，然后如以往每一次一样，吹去了剑尖上的鲜血。

...

从某种程度来说，杨过是一个看客。

他只是穿越过来的普通人，虽然练成了许许多多这个世界最厉害的招式，也不介意行侠仗义，但他的确只是个普通人。

没有那些轰轰烈烈的大侠们的家国情怀，没有宫本武藏、西门吹雪一般为了武道献身的执念。

他学武的动力，只是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好在这个武侠世界里，能够有更多选择的权力。

对于宫本武藏的死，在场其实也没有那么触动，这江湖上每天都要死许多人，就在今天，就在刚才上山的时候，就摔死了不少，刚才比武的时候，也死了几位。

宫本武藏只是这些死的人里面，刀法比较高的一位罢了。

这本就是南北混战、群雄割据、兵荒马乱的时代，死并不是什么太可怕的事情。

比武还在继续，看客们情绪愈加高涨，宫廷仪仗队们的丝竹声没有感情的变得更加悲凉，只为烘托出接下来所剩不多比赛的气氛。

似乎是受了感染，接下来的两场八强赛果然血腥了许多。

华山那位新秀宁不凡，以可称是“智剑”的算度，竟然找出了不败女剑神葵花宝典魅灵身法中的破绽，抢到了关键的位置。

但他剑法再别出心裁，总还是力有不逮，被女剑神以不讲理的剑气透体，险些死在当场。

幸好华山、五岳剑派君子剑岳不群就在旁观战，以紫霞神功替他护住心脉，才吊住他一口气，事后能不能好全，尚且未知。

宁不凡生死关头，还以微弱声息说道：“待我修成‘仁剑震音扬’‘勇剑斩天罡’，他日华山派武功必天下无敌。”

下一场，则是燕十三对阵那卓姓剑神，燕十三的前十四剑竟被卓剑神压制，处处落于下风，只能再度牵引杀机，使出第十五剑。

这是让华山上下都为之色变的第十五剑，武侠世界里本不该有这么恐怖的一剑，剑意流露时，华山上下方圆数十里的武人都为之折腰，吓出冷汗。

杀伐气息实在太过恐怖，乃至天上飞鸟皆掉落在地、泉中游鱼都翻着肚皮浮在水面上。

卓姓剑神以擒龙神剑幻化出万千剑影飞向燕十三，想要杀死他遏止这第十五剑，可徒劳无功，自己反而被这第十五剑，一招毙命。

比武到这里时，连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都有些觉得受不了了，这实在太过惨烈，只为了争一个虚名，一个个高手把命都给送掉了。

随着称号剑圣、剑神的人物纷纷被杀死，这次在空中擂台比武的华山论剑总算展现出它应有的面貌：想成为天下第一并没有那么简单。虽然白展堂、莫小贝等元素冲淡了些戾气，可到此时，江湖的残酷一面终于展露无遗。

比武时，空地一旁，几个太监传令，接着有八人慌忙跑向那金色台阶上的轿子，分抬四角，将轿子抬起。

比拼激烈，大多数人都没有在意，杨过却留意到了，这抬轿子的八人个个脚步轻便、目中有神，随意一个便不下于一个门派里的宗师人物。

轿夫尚且如此，轿里的大人物会是谁？

自有几位太监、几个和尚、几名道士在前清路，轿子毫无阻挡下山。

杨过看一眼不败女剑神，发现她亦看着那八人抬着轿子离开，她脸上神情复杂。

轿内的，应当就是北朝皇帝，当今世上权势最高的人物吧？

他不想继续看下去了吗，不想看这次华山论剑谁将夺魁？

轿子下了山，本次华山论剑也快到尾声。

四强的这四位，已没有一个是相对弱的：东方不败、西门吹雪、杨过、燕十三。

这一轮的抽签，杨过庆幸没有抽到不败女剑神，但也谈不上开心，因为对手是用夺命第十五剑夺走了那西昆仑山卓剑神命的燕十三。

燕十三不能控制住他的第十五剑，一旦出剑，必定会带来杀戮、死亡。

杨过是他的对手，当然也可能死在他的第十五剑下。

当然，开始时燕十三使出的是他的前十四剑，待每一剑都被杨过以木剑从容架开后，这才再次闭眼凝神，催发第十五剑。

燕十三全身弥漫黑气，双手颤抖，已被自己悟出的第十五剑控制，这时候他已丧失本性，目中全是杀意。

风云变色、电闪雷鸣，这实在是玄而幻之的一剑。

燕十三双手握剑，以来自地狱的招式，一剑杀向杨过、并刺穿了杨过胸膛。

第十五剑的剑意在这一刻抒泄完，燕十三周身黑气散去，杀意也降至低谷。

甚至，他心里升起一阵遗憾，在华山论剑前，他就曾放过一位叫萧青的年轻人的性命，如果可以，他其实也不像要杨过的命，这个少年年纪虽轻，剑法却高到难以想象。

但已经来不及了，杨过的胸膛已被他一剑刺穿。无论谁的胸口被刺穿，都很难活下去了。

不过，燕十三觉察到一些不对劲，这不妥之处说来也简单，那就是这一剑下去，为什么竟没有血的？

人是不可能没有血的，燕十三的第十五剑并没有真的刺中杨过。

如同刚才和莫小贝对阵时破局的一串糖葫芦，这一次，杨过做的局，是学自逍遥派的幻术，引燕十三至迷境之中，让他的第十五剑剑意，尽数打在虚无的“杨过”——其实乃是一块石头上。

旁观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燕十三以他那让人窒息的毁天灭地的第十五剑全力刺向巨石。

巨石粉碎，映衬出来燕十三这第十五剑的可怕。

不过，剑意发出，燕十三心情平息之后，短时间内可就难以再发出类似的剑招。

杨过就在这个时候出手，木剑划过空中，将燕十三的两只手给砍了下来，说道：“你控制不住这第十五剑的剑意，若是任由它逐渐蚕食你，终将入魔...”

燕十三双手被斩断，却露出解脱的愉悦，长吐出一口气，道：“多谢。”

说完走下擂台，也就意味着放弃了这场比武。

所有人都呆住了，想不到燕十三断了双手，脸上表情这么轻松，并且直接认输。

杨过经过四轮比武，总算进入到了决赛，与另外一个人——东方不败与西门吹雪之间的胜者，争夺天下第一。

这四轮比武，不能说他的对手不厉害，可他确实是凭借着不一样的作战思路，不算辛苦的，赢下了一场场胜利。

并且，似乎，所有人都在议论，觉得这位少年其实并没有发挥出所有实力。

已经有消息灵通的，传开了杨过是郭靖侄子，曾在终南山上学艺的事情。

在场数万人都知道了杨过这个名字，都在想：这位少年，难道真的要连下五场，获得天下第一的殊荣？

这时，东方不败和西门吹雪也已经站在了擂台之上。

这两位都是剑道巅峰的人物，只是在那里站着，就让所有人心情激昂。

此场景，实在是太符合所有人心里的巅峰对决了。

华山绝顶，两位剑仙般的人物，分立两旁，坦然对峙，然后，终于动手。

如果说这次华山论剑前面的剧情难免戏谑、无厘头、取巧的话，这二人的对决，总算是恰到好处满足了在场观战的武人们胃口。

或许也是为了奉献更精彩的比武，两个人都没有使用剑气、远程攻击，就这么你一剑我一剑的，近身比斗。

不败女剑神的身法有若精魅，剑法让人难琢磨。

西门吹雪的剑法，则可以用完美来形容，他的每一剑，都几乎是艺术品般，让观者心情愉悦。

没有片刻的停歇，两个人的长剑不断交击，每一剑都让旁观者的心随之提起，又随着另外一方的招架而落下，周而复始。

终于，可能有千招之后，两个人停了下来。

旁观者——哪怕是剑法高手，也没有看出来究竟谁占了上风。

停顿许久再无动作，没有人敢开口打破这宁静。

西门吹雪，在这宁静之中，缓缓走下擂台，走下华山。

连主持人白展堂也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宣布胜者是，东方不败。

...

终于到了最后一场了。

华山绝顶已然是没有几个人，被淘汰的人和太阳一起下了山，朱雀神鸟、大部分太监、和尚、道士们随着那位大人物离开了，只留下来几个人见证最后的结果。

当然，华山上下所有的武人们还是热情不减，这是属于他们的盛会，不决出真正的天下第一，他们是不会走的。

所有人都仰着头看向华山最高的地方，看着杨过和不败女剑神。

白展堂宣布比武开始，女剑神却背对着杨过，看向落日余晖。

她说，好美。

在这个天下最盛大的武林聚会里，在万众瞩目之下，在庄严肃穆悲凉的丝竹声中，杨过也看向落日，忘了自己要和这个女人比武，只是应道，好美。

不败女剑神终于转身，缓缓道：

打败我，你就是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