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天气已经是深秋，人二土和小美从泰国带回来的那点热乎气儿很快就被萧瑟的秋风一扫而光，他俩也快速的从美梦中回到现实。不过小美总是乐观和积极向上的：“还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又能休息好多天，开心！”

“那先吃顿火锅补一补怎么样，辣妹子吧？”人二土在泰国就想着回来可要好好吃一顿，他觉得顿顿冬阴功汤泡米饭简直是够够的。

“上马饺子下马面嘛，让妈给咱俩煮面吧，火锅周末再去吃呗。”

“也行，我也累了。”说着人二土往沙发上一趟，打开电视，还是看他经常看的体育节目。

人二土其实没有歇太久就去上班了，那是一个他不是很满意的工作，除了工资还是维持原有水平外，其他的一切都不能跟他在老王手下比，他想过是不是要找个更好的再去上班，但是现实总是那么残酷，容不得他有选择的余地：因为小美，她怀孕了。

之前说过人二土和小美对要孩子这事儿根本没有个准谱，不像他们知道的其他很多夫妻为了要孩子提前做了很多准备：戒烟酒，锻炼身体，补叶酸，算日子。。。他俩一样都没做，直到小美发现自己的姨妈迟了一周。像往常一样怀着赴死的心情人二土去药店买了验孕棒，看着小美一声不吭的拿着走进厕所，他心里又像之前一样忐忑不安：老天保佑可千万别中啊，下次我们一定注意还不行嘛！

药店可以买验孕棒，一只不够就再买一只，没问题的。但是那里没有后悔药可买，世间哪都没有，当两只验孕棒都显示两条线的时候人二土那一刻的心情就像被判了死刑，而且还是二审，连上诉的机会都没有，总之就是死定了。

沉默，三十秒的沉默，当他抬头看小美的时候小美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窗外，那是一般人标准沉思的样子，缓过神她也看向人二土：

“我不可能做掉。”小美声音不高，但是表情看起来很严肃，不容挑战。

“要啊，谁说做掉啊？不就是生个孩子嘛！”人二土当然要表现的像个男人，即使他心里怕的要死，烦的要死，真希望这是一场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怕什么，总之就是希望这不是真的：是验孕棒的错，两只都错了，不合格产品害死人，药店是奸商。

小美第一时间给他父母打了电话，人二土在电话里听见了他那丈母娘好像先是“啊！”的一惊，然后是哈哈的笑声，人二土觉得那是发自内心的。母亲早前无意间聊天时说起不希望他俩那么早就要孩子：刚结婚多享受享受二人世界，有了孩子操心挨累就是一辈子，放不下也回不去了。人二土跟母亲说起“小美这次可能是真的怀上了”的时候母亲没有小美妈那么开怀的笑，在她脸上人二土只看出了跟自己一样的笑，笑容背后是假装的坚强。

小美的转变也从那一刻悄然开始，最突出的表现是她不再像以往那么多话，那么多笑，而是一个人独自对着电脑，眉头紧锁，

“明天去医院，需要先建档。”

“行吧，跟前儿的医院咱就别考虑了，这事儿还得去大医院才保险，明天咱先去人民医院看看，那儿地铁方便，直接到西直门不用中途换车，而且你医保也在那。”人二土觉得自己这话接的还算不错，没拖后腿，显得自己还是上心的。

第二天他们俩早早爬起来赶到人民医院，挂上妇产科后坐在大厅等待叫号。在人二土看来人成熟的标志很多，其中一项就是学会跟医院打交道：什么病该去什么医院，挂什么科，熟悉医院看病的流程，接受医生的每一句话和指令。他这个做了快十年互联网的家伙做事和评价事都已经被驯化成满脑子都充斥着用户至上，想方设法优化每一步用户体验的事儿逼，他觉得这才能体现服务者自身的价值，也是每个事业的生存之道，是这个自由市场经济下普世的真理。所以在医院他会不自觉的挑刺儿，然后心中暗骂：这也做的太差了啊！我是来看病的，来回折腾没病都得给折腾出病来。

拿着医院的怀孕报告他俩又回到医生门口，看着门口排着的队，人二土气不打一处来：

“显示屏不是有叫号嘛，还在那排个什么劲儿，人家没叫就自己推门往里进，真是没素质！”很显然他这互联网思维不是很适应这儿的环境，那些拿着报告回来让医生看的患者只能这么干才行，至少在当时的人民医院是这样，在现在他们家附近的医院也是这样，他已经适应了，而且做的不错。

人民医院的医生告诉小美和人二土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那儿一个月以内才给建档，所以他俩可以走了。人二土那幼稚劲儿又上来了，他真想跟医院好好普及一下如何做好一个产品，学会从用户角度考虑问题：谁怀孕不到一个月自己会知道？低级的拍脑袋错误！

小美二话不说拉着人二土直奔下一个地方：海淀妇幼，“赶快，一会儿中午人家下班就看不上了，听说那儿三个月内都可以建档，我刚上网查了。”

“海淀妇幼也行，老王家孩子和李可家孩子都是那儿生的。”人二土看小美没有像以往那样把怨气发到他身上心里好受许多。

海淀妇幼硬件条件比人民医院差不少：小破楼，里面也是黑咕隆咚的，还充斥着消毒水加厕所的味道。但是在看病流程上都一样：挂了号等叫号，医生开条做检查，然后等，等到结果出来拿着回去让医生看，“刚在人民医院做的，还要再做吗？”人二土觉得这个流程又有了优化的空间。

“不行，需要本医院的才行，快去吧，现在人应该不多。”医生是个老太太，很像医生的那种老太太。

“看样子好像有戏啊？”出了门人二土小声跟小美说。

“赶紧，争取中午前整完。”小美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松弛，至少是个表情了，不像刚才在人民医院得知建不了档时那样。

等结果的空隙小美跟人二土站在窗口，“你去大厅坐一会儿吧，我在这儿等着就行。”

“哼，你是不是又想溜出去抽烟？”

“哎呦不是，我刚不是抽过了嘛。”

“你注意点啊，这是妇产医院，别那么没素质。”

“我又不傻，再不靠谱我也不会在这儿抽烟啊。”人二土当时确实是那么认为，但是后来因为常去也就把这份素质丢到九霄云外了，而且他看好多陪老婆去的老公都在院子外抽，只是彼此都不说话。

拿着检验报告人二土和小美在还有二十分钟下班的时候排在了那医生的门口，里面的人一出来他俩也不管那么多，冲进去把报告递给了老太太医生，那医生推了推眼镜，

“在这儿建档吗？”

“对！可以建是吧？”小美特别有礼貌的回道。

“可以啊，但是在这儿建就要在这儿生。你们商量过吗？”

显然是没有，人二土和小美对了一下眼神，异口同声的说：“建吧，在这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