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外传》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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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因为冬日里夜长昼短,赶路不大方便,眼下已经行路月余时候。

我倚在窗边,掩口咳了几声。

楼西月拧了眉尖,搁了只手炉在我手中,再将我身上的毡毯往上提了提,不放心道,“你要紧么,上回给那狐狸咬了之后,一直都这样?”

他容色有些肃然,我也不好与他道明在帮师傅试药之后,我不单味觉没有了,且惧冷的毛病愈发厉害。

我状似轻松道,“但凡是个常人冬日都会怕冷,我又不比你会功夫。”

楼西月沉吟了片刻,道,“倘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同我讲,知道么?”

我点头,再与他道,“自然,我是个大夫,哪好哪不好自己一清二楚。”

他安静地看了我一会,笑道,“你从头到脚,哪里像个大夫?”

我忿忿道,“我手到病除,医好了不少人,你又不是不晓得。”

他顿了顿,侧了身往窗外瞧了瞧,良久再没言语。

后来我才反应过来,许是叫他想到了他三叔,触了这方旧疤。

到汶涞之时,恰逢薛国的春祭,百姓皆在准备行祭之礼。

我同楼西月安顿在一处民宅中,与旁人打听了一番,此回春祭由公主怜姬主祭,因是帝君抱恙,且膝下无子,有意传位于怜姬。

春祭历时八日,怜姬会同汶涞百姓共祭牲羊和香火,于祭祀营地中进行金殿大祭。

我与宅中妇人问道,“你见过公主的面容么?她是否与我长得有几分相像?”

她似是一惊,笑道,“姑娘说笑么?公主殿下这样高贵的人,我们寻常百姓是见不得的。”

楼西月与我道,“上回祭天大典,她也只是以面纱掩面,旁人自是看不真切了。”

我问说,“既是如此,为何你这样笃定齐笑就是这个怜姬?”

他顿了顿,默了一会,再道,“彼时在殿中,你将我的扇子打落,怜姬似是察觉,却有意引宫人离开。”

我说,“这样说,她认得你。”回想了想,复道,“她是不是落了只荷包在地上?”

他微微颔首。

我怔了怔,垂首低声道,“原来她早就认出你来了,所以放你走。”

次日辰时,春祭开始。

百姓立于街巷两侧,将右手置于胸前,虔诚行礼。鸣炮击鼓、金乐齐奏。

大殿门开,前有四马护驾,引着怜姬的马车缓缓前行。

怜姬着一袭海棠红撒珍珠曳地纱裙,额缀一枚琉璃紫荆,腰饰千波金环片,面戴一方浅金色丝绉面纱,马车绕宫三圈,百姓祭全羊和圣酒。

我远远地看着怜姬,她举手捉足皆是贵族的气势,让我很难将她与齐笑重合起来。

随着祭礼推进,马车至汶涞城西草滩上的宫帐外停下,怜姬下了马车,在金色绸织的帐外祭了杯圣酒,尔后入了帐内。

待到近夜,礼毕之后,我见楼西月不在宅中,便猫着腰到祭祀营地里晃了一圈。

远远能望见那方宫帐里点了灯,外头守了圈宫人,盈盈透出些昏晕来。

宫帐外头挺热闹,有不少人围在篝火旁歌舞生平,让人觉得这不是一场祭祀,是一场活色生香的皇室狩猎。

等了些时辰,也不见公主有出帐的趋势。我返身走至营地不远处的集市,一派熙攘热烈,许多从薛国各地来的商人,都铺开摊子做买卖,趁着春祭大捞一把。

路过一个卖奶干的摊子,我停下来想买些干粮裹腹,摊主朝我热情道,“姑娘,我这里的奶干是用最上等的羊奶做成的,是我们鲁吉格草原最肥的母羊,是整个薛国最香甜的奶干。”

我忙不迭地点头,表示香甜,绝无仅有的香甜。

其实我依旧没有味觉,嚼这奶干和嚼撮草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不同感,但是吃这个最肥母羊最上等的奶干让我觉得精神上很有优越感。

既然上得不到满足,我只能寻求精神高度的满足感。

有人自后头拍了拍我的肩,扬着声调道,“姑娘。”

我回过身去,见着子夏穿了一身墨色衣袍,额中系了根黑色缎带,身上挂了不少锦囊璎珞,踩着一双黑靴子,惊喜地看着我,“齐香?你是齐香。我们又见面了。”

他一把将我拥在怀里,吓得我手一抖,手中的奶干落在地上。

我将他撑开些,干笑道,“子夏,哈哈,这个、又见面了啊。”

子夏拉了我的手,就要走,“恰好在春祭,我带你去跳舞,你一定会是草滩上最美的姑娘。”

我止住他,道,“子夏,你先等等,我想问你件事。”

他回过头来,右耳耳钉上的玛瑙闪着光,笑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我说,“你们的公主是不是同我长得很像?”

他点头道,“是,你和公主殿下一样美。”

我再问,“那你能不能带我去见她?”

了夏低头想了想,“好,你答应嫁给我,我带你去见她。”

我扶额说,“……不好吧。”

子夏惑道,“为什么不好?”

我想了想,支唔道,“呃,我嫁人了。”

他看了我好半天,颓丧道,“你是不是嫁给楼西月了?我向帝君请求赐婚,找了你很久,也没找到你。”

我朝四下里看了看,楼西月不见踪影,便昧着良心正色点头道,“唔,是嫁给他了。我有方白玉,想献给你们公主。”

子夏将我端详了一番,叹了口气,眼神恳切地与我道,“齐香,你要是愿意改嫁给我,我可以去和楼西月说。帝君早已经答应赐婚,我会对你好。”

我指着他领我去见怜姬,只能含糊道,“唔,再议再议。”

子夏再次热烈了,“我带你去见公主殿下,请她为我们赐福。”

我随着子夏走近宫帐,他在外头躬身行了个礼,与宫人请示了一番。

我们便立在帐外等宫人通报,衬着灯光,帐衣上隐隐绰绰地映出来两个身影。

等了些时候,宫人返身回来,道,“郡王殿下,公主正在与人议事,尚不方便见您。”

子夏颔首表示知晓,再与我道,“齐香,去我帐中,我有上好的贡品蓝波露,你一定爱喝。”

我说,“不用了吧,你看,天色晚了,不如明日……”

话还未说完,他忽然伸手将额间的黑色缎带取了下来,凑近了系在我额上,笑道,“这次,我再不会让你跑了。”

“你就宿在我帐里吧。”

我左右瞧了瞧,感觉里外都是他的人,很绝望。

我想同他讲道理,“子夏,你知道婚姻的基础是什么么?”

子夏想了想,道,“是什么?”

我循循善诱道,“是两情相悦。打比方说,你看上一个姑娘,那个姑娘也看上你了,这样的姻缘才美满。倘是你看上她,她看上了别人,这样便叫作孽缘,你若是将她拴在一旁,便叫作作孽。”

子夏说,“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在作孽?”

我一想他果然是个明白人,讲事实摆道理很能沟得通,笑道,“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子夏问道,“你看上楼西月哪里了?”

我万分诚挚地与他道,“他模样生得好,人品好,家世好,身手好,性格也好,对我很是温柔体贴,又专一又痴情,可以说是江湖上最惊才绝艳最惊鸿一瞥最惊涛拍岸的那一个。”

说完我自己不可抑制地抖了抖,再为我对仗工整的排比句暗自惊艳了一把。

子夏沉默了。

我转身要走,耳边有人闷笑了一声,“原来我这么好?”

楼西月抱着胳膊,玩味地看着我。

我愣了愣,抬头望了望天,心中甚悲凉。

楼西月笑着走近来,与我道,“出来也不同我道一声,这里人多,若是走丢了怎么办?”

我干干笑了笑。

子夏走过去,抬了手拍在楼西月肩上。

我陡然紧张起来,以为他要与楼西月近身搏斗,这里人口众多,万一打起来,我和楼西月肯定要吃亏。

本想开口劝架,不料子夏何其郑重何其托付地道了一句,“齐香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既然她已经同你成了亲,你不要辜负她。”

我扶额。

楼西月微微一怔,挑起眉尖,噙着笑问我,“成亲?”

我扶了右额角,再扶左额角。

楼西月一本正经地与子夏道,“我不会辜负她。”

我再扶回右额角,说,“……”

子夏顿了顿,再看了看我,讪讪地道了两句转身离开了。

我问楼西月,“你怎么在这里?方才去了哪里?”

他扶着下巴,笑吟吟道,“是不是一时见不到我,这才想到我的好?”

我与他惋惜道,“本想让子夏领着去见见这个公主,但她不得空。”

楼西月默了片刻,道,“已经晚了,早些回去吧。”

我与他走了两步,不觉有些饿了;方才给子夏一吓那半块奶干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

于是与楼西月建议道,“晚饭还没吃,趁眼下集市这么热闹,吃点东西再回去。”

我们捡了个摊面坐下,摊主乐呵呵地呈上来一壶酒和几碟小菜。

我就了酒,扒了两口菜,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将那方獬豸白玉呈上去?”

楼西月夹了箸菜,若有所思,淡道,“捡个合适的时候吧。”

我突地有些不适,头有些昏沉,敛了心神与他道,“这酒怕是有些烈,我喝不大习惯。”

他眉头微微一皱,道,“怎么回事?”

我说,“头昏。”

不晓得是不是我平素太忧国忧民了,果真就这么地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次日晌午,楼西月一言不发,甚严肃地看着我。

我自榻上坐起来,倒了杯茶,一面喝一面意识到屋里的气氛很浓重,十分地深沉。

我费了心思凝神想着昨日头昏了之后,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将楼西月得罪了。

“齐香”,楼西月突然开口,“你中毒了,是么?”

我咧嘴笑了笑,与他道,“不是,许是前些日子周车劳顿,不过昏了一小昏么,无甚大碍。”

他看了我一眼,口气有些淡,“我们今日就回中原,你给我回药王谷里养着。”

“不行,我还未见到齐笑。我还没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公主。”

楼西月皱眉,“即便是,那又怎样?”

我急道,“倘若是,她必是知道狼毒的解药。我师傅眼下毒尚未解……”

“呵”,他突地笑了笑,静静地看了我半晌,淡淡地开了口,“好,齐香。你去弄清楚,你去医好他。什么都比不过你师傅,不是么?”

我一时无言,垂了头,支唔道,“我真的没事,喝醉了罢了。”

楼西月笑了两声,起身往屋外走,“你见过哪一个喝醉了的会吐血?你现在当真是好的很,宁可自己不要命也要给你师傅找解药,旁人看了真要感动死。”

我愣了愣,抬头唤了声,“你去哪?”

他淡淡地道了句,“你妹妹就是怜姬。以你的身份,再过个两天没准也是个公主,不用我做什么,你不是照样能找着解药么?”尔后,头也没回地迈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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