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陛下，我还想骑膊马

太平门上，随时准备逃亡的洪天，接到一道道捷报，原本紧张的神色渐渐放松起来，脸上洋溢出笑意，旁边的王良也是如此。

各大王府的爆炸，给湘军主力以沉重的打击，致使他们失去了和太平军一战之力。

曾国荃、杨岳斌和彭玉麟分路突围，可曾国荃和杨岳斌在韦志俊和赵烈文面前束手就擒，彭玉麟则被百姓用计困住，现在已经不做抵抗。

围困天京城的湘军四大主脑人物，赵烈文归入了太平军，其余三人也已经落入，或者即将落入太平军手中。

胜了！

太平军获得了这场天京之战的胜利！

洪天压抑着心中的喜悦，对王良道：“王军师，我们进城吧。”

“谨遵陛下圣谕！”王良恭声道，眼神中的喜悦之色根本掩饰不了。

他和王诩两兄弟毅然投入太平天国，虽然对洪天和太平军有信心，但是局势那么恶劣，他们心底其实也是极其担心的。

只是湘军统领曾国藩，已然熄灭反清的念想，而天下起义反清的各大义军中，太平天国最为强盛，而且他们还发现了洪天这位明主，才会毅然投入太平天国麾下，但是自下定决心以来，他们兄弟二人却一直提心吊胆。

现在王良终于松了一口气，天京之战胜利，围城湘军四大主脑人物，赵烈文、曾国荃、杨岳斌和彭玉麟，皆陷在天京城中。

这四个人，任意一个都是不世俊杰，现在被太平天国一网打尽，湘军可谓元气大伤，而曾国荃又远在安庆，湘军短时间之内对太平军已经难以构成大威胁。

太平军将会有一个喘息的时间，而王良相信在这段时间内，有洪天这位明主的带领，以及自己兄弟二人、赵烈文、李秀成、洪仁玕和韦志俊六人鼎立辅助，太平天国的复兴指日可待。

洪天兴奋疾走，王良在侧相伴，亲卫护卫着，一行人下了太平门向天京城里面走去。

……

一路前行，洪天等人脸上的笑容，逐渐的收敛了起来，步伐缓缓变慢，脸上表情变得极其僵硬，心头已经没有半分的喜悦。

洪天看着四周的景象，整个人无比的沉默。

天京城内的建筑，罕有完整的，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一看就知道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摧残，如果不是有活生生的人在其中，洪天甚至怀疑自己在观看古迹。

说实话，洪天此时真希望自己在观看古迹，而不是活生生的现实，因为这个现实太过残酷了。

一眼扫过去，除了活生生的人外，还有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不！或许不应该这样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一件件支离破碎的尸体。

因为这些尸体，大部分都不完整，断肢残臂到处都是，原本仍算干净的街道，入目之下都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血红色！

这是天京城现在颜色的基调，无数的鲜血溅在、流在各处，显眼的地方满是鲜血，偏僻的角落也满是鲜血，整个城池被仿佛鲜血刷洗了一番。

鲜血伴随着一股怪异的气味，感觉很腥。

血腥味！

这是天京城此时气味的基础，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整座城池，无论你躲到那里，高高的城墙，还是地底下的密室，都难以摆脱这股血腥味，似乎这座城池原本就天然混杂着这种气味。

血红色的天京城，充满了血腥味，整座城池弥漫着一股恐怖的气息，如果有外人进入这座城池，定然会认为这是一座鬼域之城。

城中之人自然不会如此认为，虽然城中呜呜之声不绝，但所有人都清楚，发出这种声音的不是鬼，而是人！

活生生的人！

只是这些活生生的人，一个个看起来死气沉沉。

洪天看着四周的百姓，眼中的泪水不知不觉间留了下来，而他本人则毫无察觉。

“啊！爹爹！”一个少年抱着半具尸体，伤心欲绝的惨嚎着，浑身被尸体的鲜血染成红色，上至头发，下至鞋袜，鲜血一片，但是他似乎不知道般，只是不断的叫喊着，仿佛要让他怀中的尸体重新活过来。

但是那根本不可能，他怀中尸体只剩下一半，仅剩上本身的尸体，却连头颅都去掉了一大截，根本就看不出死者的样貌。

……

一个老妪，抱着一具尚算完整的尸体，呜呜抽泣，眼中浊泪横流，她的抽泣声越来越低，最终渐渐停息。

洪天身边的军医，在洪天的指示下上前为其探脉，但最终只是换来军医唏嘘的摇头。

这位老妪伤心过度，就此辞世。

……

一个七尺男子，抱着怀中的儿子，神色木然，喃喃道：“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你……”

但是他的儿子一双腿已经不见了，伤口不断的流血，其腹部更是有一个大窟窿，连肠子都已经流了出来，根本就不可能再救治，从其双眸神采涣散看来，估计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看着这名男子，和他怀中的儿子，一直默然不做声的洪天，浑身一震，身不由己的走了过去。

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洪天脑子中一片空白，将头凑过去，低唤道：“熊孩子！”他原本年轻清脆的声音，不知为合变得沙哑起来。

那将死的孩子，赫然就是洪天在天王府演讲后，曾架在洪天脖子上骑膊马，带动全城欢呼的那位熊姓孩童。

而抱着他的，是曾和洪天握手的，熊孩子的父亲。

男子看了洪天一眼，神色的木然稍微消减，眼中透着泪水，激动道：“陛下，我孩子他快不行了，您救救我的孩子啊！”

洪天默然，他虽然被人称为上帝后裔，佛陀转世，但是将必死之人救活，他是做不到的，因为他仅是一个欺世盗名的野心家，一个切切实实的普通人。

不知道是刚才洪天的叫唤起了作用，还是恰好回光返照，熊孩子原本溃散的眸光蓦然明亮起来，道：“天王陛下！”

“熊孩子（孩子）！”洪天和男子同时惊呼。

“真的是天王陛下，我竟然能再次见到天王……天王陛下，真是太高兴了！”熊孩子看着洪天，勉强挤出笑容来，但是身子的痛楚，让他的笑容好像哭一样难看。

“呜呜！”洪天原本就泪水纵横，现在直接抽泣起来，他无比的心痛，无比的自责，他竟然曾别有用心的利用了这个孩子。

这个即将死去，依旧对自己念念不忘，心灵纯洁的孩子！

“陛下，我快死了吗？真可惜，原本还想求求陛下的。”熊孩子声音虚弱，透着一种失望落寞之意。

“你有什么要求，朕统统都答应你！”洪天强行将抽泣止住，急忙道。

“陛下，我还想骑膊马。”熊孩子稚嫩的双眸，满是期待之色。

洪天扫了熊孩子已经失去双腿的身子，点了点头，道：“朕答应你。”

说完，他伸出了双手。

男子，熊孩子的父亲，将熊孩子递给了洪天。

洪天再一次抱起熊孩子，将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因为熊孩子失去双腿的缘故，洪天和熊孩子的父亲，一同将熊孩子扶着，才能让熊孩子勉强骑起膊马来。

只是上一次熊孩子活泼可爱，精神奕奕，这一次熊孩子奄奄一息，萎靡不振。

熊孩子腿根和腹部的伤口，不断的溢出鲜血，流到洪天头上，脖颈上，然后顺着留下来，让其浑身染满鲜血。

洪天浑不在意，而是紧张的问道：“熊孩子，高兴吗？”

可是熊孩子此时没有应他，此后永远也没有应他。

一颗头颅倒着垂到洪天的面前，双眼闭合已经失去了知觉，但稚嫩的面庞上，挂着一丝笑容。

“熊孩子！（孩子！）”洪天和男子同时悲呼，但是再悲切真情的呼叫，都无法唤回那已经流逝的年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