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工车间老方没听广播，他向来是不听厂里的广播，认为广播喇叭说的就像放屁一样，没什么新鲜的玩艺儿。但是他听到了车间工人对那篇稿子的议论。是啊，各个车间党支部都表扬了，为什么就单独把金工车间撇出来了？难道说，工会那个王八蛋主席不知道“宁拉一群，不拉一人”的道理？这不明白着玩儿金工车间吗？

他一向瞧不起厂工会的那个主席，见面就骂他是王八蛋主席。这回让他抓住了广播稿件的小尾巴，自然要找他发泄一通不满了。

“老王，你他妈的是怎么回事？”老方一进工会办公室，嘴里就骂骂咧咧。

“姓方的，你嘴里干净点儿！”工会主席一看他进屋就骂，觉得这也欺人太甚了，就由地就顶撞了他一句。

“你办了缺德事，让我的嘴里怎么干净？”老方毫不示弱，嘴里还硬着。

“缺德事？我干什么缺德事了？”工会主席一头雾水的样子。

“今天早晨你们广播的那篇稿子，是怎么回事？”老方索性就把事情挑明了。

“那篇稿子，是政工科送来的。他们怎么写？我们就怎么播。怎么，有毛病吗？”

“毛病大了！”老方瞪大了两只眼睛，“全厂的车间你一个一个地表扬过遍。为什么单单把我们金工车间落下了？嗯？”

“这事儿，你找政工科说去。”工会主席一下子将球踢到了政工科。

“我才不找什么政工科不政工科呢，我今天就是要找你讨个公道！”说着，老方啪啪地拍起了桌子。

一见此状，广播员小许吓得脸色都变了。她不知道，这个老方会不会动手打她的工会主席？

“刚才我告诉你了。人家怎么写，我们就怎么播。车间来稿我们都无权改动，何况是政工科的稿子？”工会主席辩解着。

“不实事求是的稿子，你们就不应该播出。“老方不听工会主席解释，继续拍着桌子。

“老方，这稿子我就是播了。你想把我怎么样？”工会主席的话突然硬气了不少。因为，老方制造的动静太大了，走廊里已经有其他科室的人悄悄聚在走廊在门外看热闹了。他不大声地把老方顶回去，自己这个主席也太丢面子了。

“我不想怎么样，我就要你挽回政治影响。今天，你没有表扬我们车间，明天后天，你必须每天表扬一次。”

“只要是政工科允许，你让我一天表扬你八遍都行。若是政工科没有指示，你就是来多少自我表扬的稿子，我也不播！”工会主席突然就把政工科交代出来，看他姓方的怎么办？

“怎么，你一口一个政工科，什么意思？你是想拿*压人？”老方的火气一下子蹿了上来，我是来找你算帐的，你怎么老是把政工科挂在嘴上呢？

“什么拿*压人？”工会主席见他有点儿上套，立刻一板一眼地说道：“政工科是厂里的领导部门，不但我们工会要听政工的，连你们车间，都要听政工科的。你不服怎么的？”工会主席立刻给政工科戴起高帽来，心想，我就这么抬高政工科，你小子有能耐说政工科两句试试？军武科长就在那儿听着呢！

“你这王八蛋，现在就知道向新领导溜须拍马了，等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老方一听工会主席将政工科扯出来，知道他要把自己的火往政工科引。军武这小子正在官运旺盛的兴头上，自己与他较量，岂不是自讨没趣？算了，不能上当。今天来这儿闹一通，算是出口恶气，同时也警告一下办公楼里这些人。老子不是好惹的！

政工科的工作进入了正常，英娣开始构思工作报告，小朱开始整理文件档案。军武听到了老方与工会主席的吵闹声，估计老方一会儿就会对政工科出口不逊或者是会找上六来闹他，就沏好一杯茶，点燃了一支烟，等候在那儿准备迎接挑战。

没想到，老方并没有来闹他，而是灰溜溜地走了。

人走了，心里肯定是不服气的。想想工会主席为自己遭受了一场抢白，觉得过意不去，就来到工会办公室安慰了几句。

第二天，广播喇叭照样地响了起来，这次广播的内容是铆焊二车间上月完成百个液化气罐，车间产量达到最高水平的报道。尽管金工车间宣传员送来了召开支部会议，安排“大干红九月，迎接党代会”生产竞赛活动的稿子，广播员并没有广播。

第三天，广播了锻造车间为锅炉生产锻造了高质量配件的报道。

第四天，广播了铸造车间研制出了新型炉具，为液化气罐产品做好配套的事迹。

第五天，表扬了维修车间，

第六天，表扬了后勤部门为迎接党代会搞好服务的事迹。

一连七天，金工车间几乎每天都把稿子送到政工科，交给英娣审核。可是，英娣并没把这些稿子送到工会广播室去。因为军武科长没有指示。

所以，人们一直也没听到表扬金工车间的广播，这个车间，似乎是销声匿迹了似的。

过去，广播室播送稿子的时间是在七点半政治学习之前，这时，正是上班的人流进入工厂大门的时刻，广播一结束，人们就开始政治学习了。可是，现在的广播时间，改到了七点半，人们刚刚坐下来，就先听到广播的内容，随后就是一顿议论，所以，广播的收听效果特别明显，人们听到的不再是广播，而是厂领导讲话在表扬这个，表扬那个。

一介星期过去了，老方像是适应了，并没来工会闹事，更没到政工科兴师问罪。可是，这天早晨，朱科长却绷脸来到了政工科。

“朱科长，你来了！”军武知道他肯定是为宣传广播的事情来的，就热情的打了招呼。

“军武，尽管老方做事有点儿毛病，可是，你也别太过份。咱们车间的宣传员天天送稿子，你们表扬这个表扬那个，唯独扔下了金工车间。这不太对头吧！”

“英娣，你收到金工车间的稿件了么？”军武知道此事赖不过的，又不好承认自己有错，就把球踢到英娣那儿。

英娣何等聪明，拉开抽屉就说：“啊呀，这些日子我光考虑起草《报告》的事儿了，送来的稿子，一直没审查呢！对不起，朱书记，我工作失误！”

“这怎么行？”军武假装板了一张脸，“以后注意。嗯，明天就播送金工车间的稿子。”

“好！”英娣立刻答应了。

可是，第二天，广播的稿子并不是金工车间的，而是铆焊一车间制定的宏伟目标：大干九月份，实现锅炉十台，军工件百套，产值八百万的目标。

金工车间的老方一边听，心里一边痛苦着：妈的，八百万产值，他们金工车间一年也干不了这么多啊！厂里这么宣传铆焊一车间，纯粹是要他姓方的难看啊！

“朱书记，军武不是说今天广播我们的稿子吗？怎么又把铆焊一车间表扬上了？”老方疑惑地问朱书记，心想，你这政工科老科长怎么也镇不住军武呢？

“一定是有特殊情况。”朱科长毕竟在机关工作过，知道肯定出现了特殊原因，不然，军武不会失信于他的。

他拿起电话，没找军武，而是直接找工会主席，问是怎么回事？

工会主席马上就解释说，本来是要广播金工车间稿子的。可是，高副书记亲自送来了铆焊一车间的稿子，要他们立刻广播，他们不敢违抗命令啊！

“妈的，这个骚娘儿们！”朱书记气愤地骂了一句。”这其中有名堂……”老方立刻联想起来，高水英、袁大头，军武，是不是结成了统一战线，要把他的总支委员彻底拿下呢！

老方越想越感到不妙。就扔下所有的工作，来到齐书记办公室，他想找齐书记好好谈谈，多少年的上下级关系了，如今，自己的政治生命危在旦夕，他总不至于无动于衷吧！

可是，来到齐书记办公室，他发现高副书记正在那儿谈工作，不好意思闯进去谈自己的事情。再说，自己这事儿牵涉到高水英、袁大头两个人。他怎么好展开说呢？干脆，去串门！虽然工厂宣布过，职工不能随便去领导家串门，可是，自己的事情迫在眉睫，顾不了那么多了！

下班之后，他没有回家，而是来到百货大楼，狠狠心，买了两瓶茅台酒，然后拎在兜子来到齐书记家里。

当时的茅台酒虽然很有名气了，但是每瓶的售价只有八元钱，所以，如果想大事送人情，普通人也是可以买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