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黎微微叹息一声，并未期待他能回答，只对常茹苑说：“如今我说再多劝慰的话也实在没多少意思。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来雨师国的目的，倒不如帮我们一把。……茹苑姐姐，只有让我成为巫灵，我才能将白夜这元神带到他的真身那里去！”

常茹苑绝望地摇头：“巫灵候选人只有国师和太子两人才能决定，我……做不了主。”

墨黎一双大眼睛里绽放出光泽来：“……你的意思是，只要南太子点头，我就能做巫灵？”

常茹苑拉住她：“你觉得这很简单吗？墨黎，你是个没有灵根的庸族！更何况你如今身处雨师，这里每个人都恨不得庸族去死，你要让太子无视这些悠悠之口，举荐一个庸族去做巫灵？……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做了巫灵，可巫灵需获铜铃才有资格进入禁林，进入禁林之后更是一场残杀，这些你想过没有，你要怎么和灵族相比啊！”

墨黎沉下眼去，眼前浮现的全是那日汤山之中惨烈的一幕。

“放心！既然我知道了你的目的，我定会全力以赴！”常茹苑眼里满是迫切，“我去想别的办法！若是我……若我入禁林将少主的真身带出来，或许可行！我……我这就去求父王！”

“你有把握吗？禁林多危险，连我这个外族人都知道！你真的能闯入禁林中央之地吗？更何况，你就敢保证，当年禺疆上神没有在白夜真身周围布下机关吗！还有，你打算用什么理由去说服巫王为你一人打开禁林？方才你不是还说，巫王根本就不想帮助禺疆和白夜，若他因此事起疑，我们便会功亏一篑。”

“那也总比你这天真的想法可行一些！……罢了，我有我自己的办法，你姑且安分待在阿兮身边就好。”常茹苑断然否决了墨黎的决定，紧跟着眼神又温柔了许多。

回去的路上，常茹苑又几次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墨黎权当没看见，只默默低头走路。

当晚，常茹苑亲自将墨黎送回了太子府，并且又吩咐紫烟在后院单独为墨黎辟出来一间屋子。

原本得知墨黎被赶去打扫后院的事情，太子身边这些大丫鬟们一个个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态，以为这小庸奴终于失宠了，可不想还未等到第二日，一向以蛮横凌厉着称的长乐郡主竟亲自为她打典起来了。

常茹苑也真是唯恐墨黎住得不舒服，又差了自己的婢女将一些上好的床被送了过来。临走前，常茹苑还不忘用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朝墨黎望过去一眼，仍是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她：“少主他……可还有话吩咐？”

墨黎尴尬地捋了捋头发，托词说：“他……可能睡着了。”

果然，她这话一说出口，就见常茹苑一脸的落寞。她微微点了点头，同墨黎道了晚安，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被常茹苑折腾了一通，墨黎也没了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你是属泥鳅的吗？折腾什么！”

白夜凉凉的声音终于再次响了起来。墨黎索性又翻了个身，望着窗外的勾月，缓缓开口：“白夜，我睡不着……”

似是听到很浅淡的一声叹息，带出些许无奈。

墨黎索性坐了起来，盘着腿往墙上一靠，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今晚真的很危险，你就这样在常茹苑面前暴露自己了吗？虽说她是禺疆上神的旧部，可如今她也是雨师国的长乐郡主。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当时她是另一番态度，或者她将烈阳君还活着的消息走漏出去，那我们……”

——“若她当时真是另一番态度，便没有机会将我们的事说出去了。”

白夜的声音冷冷的，打断了墨黎的话。

墨黎不由一愣，今晚的白夜……有些陌生。

她能感觉到，身体里那股隐隐的怒意来自白夜。

回想方才他和常茹苑之间的对话，墨黎也多少了解到一些她曾经不知道的往事，那些……关于魔神禺疆的往事……

原来禺疆的死竟和这禁林有着直接关系。当年若不是禺疆硬闯禁林，那是否他后来也不会被华胥的精锐兵团绞杀……

“白夜，你……还好吗？”

——“嗯？”

“你我已经相处这么久了，更何况还在一副身子里，我虽不能直接看穿你的想法，可你那些情绪我也是能感觉到的。今天……你真的动了杀死常茹苑的心思，你在怨恨她当年对禺疆上神袖手旁观，是吗？”

许久的沉默，在这黑夜里无限蔓延。就在墨黎以为白夜不会再开口时，她却听到他淡淡的声音，如同回忆一般。

——“当年，父君怕我真身被毁，将我元神托付给滕六老师便只身离开。没人知道他将我的真身藏在了何处。他归来时已经神识受损，没了先前的记忆。滕六老师曾怀疑我的真身就在雨师，可是多番探查都没有结果，不想原来父君竟将我的身体藏在了禁林中央……一直以来，我知道父君为我做了许多事，却没有料到父君生前这般庇佑魔灵族人，结果在他需要帮助之时，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竟将他拒之门外！”

“……是巫王忘恩负义……也怪不得常茹苑。她虽然表面上看来是个风光的郡主，可实际也无非就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之人罢了，当年禺疆上神求助雨师国，巫王假意拖延，相信常茹苑她也是爱莫能助的。”

——“我知道。”

墨黎缓缓躺到床上，盯着窗外的弯月，叹了口气，“人人都说禺疆是这天底下的霍乱之神，说他多么凶残……可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个一心为自己孩子着想的父亲而已。”

墨黎的声音轻轻的，不由苦笑了一声，“这话虽不怎么中听，可白夜我还是很羡慕你，至少……你知道你爹是谁，至少，你爹爹到最后都不曾放弃你……”

墨黎的声音越来越轻，眼圈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墨黎从懂事开始便从未问过自己的生父是谁，自己又究竟来自哪里。不是她不想知道，只怕追问的结果无非是让她万念俱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