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安凝眉想了想，拿定主意后便自觉走到韩锡面前接过他手里的碗，旋即行至床前站定。

“喝粥。”

她面无表情地舀了一勺喂给连淮翊，连淮翊却不满意地挑眉。

“你不给我吹吹？烫到我怎么办。”

沈念安撇嘴，“这粥早一个时辰之前就做好了好吧，一直放在笼屉里温着，这会儿不烫不凉刚刚好，再说了，你只是身子虚弱而已，嘴没事吧？你自己不能吹？”

连淮翊不说话了，靠坐在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眸中之意不言而明。

沈念安知道他的意思，所以才吃准了她的心思。

她撇着嘴默默翻了一记白眼，随后将那勺粥送至唇边轻轻吹了两下。

连淮翊不是第一次吃她做的饭，只是每一次吃，心里都有不一样的感觉。

如果不是身份错乱，他此生或许会像这世上许许多多的凡夫俗子一样，平淡普通地度过一生，待到了适婚的年纪，再娶一门当户对的女子成亲，养家教子，或许不会遇到什么磨难挫折，一生也绝不会有什么大成就，但那样的一生未必没什么不好。

只是真那样的话，他就不会遇上沈念安了。

所以若说他对杜志康还留着什么恩情，那唯一的感念就在于此了。

安安静静的喝完粥，沈念安便迫不及待地逼问他外面的事了。

连淮翊摇头道:“你还真是连一点美好的幻想都不舍得给我。”

沈念安面无表情道:“想象再美好也是虚妄，若是一直沉溺在其中，结果只会害了自己。”

“你这人果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给人留，如果说此生我还有什么羡慕裴寂的，那便是这里了，他真真正正的得到了你一颗真心，而你甚至连几分虚情假意都不肯施舍给我。”

连淮翊苦笑着看向她。

沈念安却一本正经道:“连淮翊，你和裴寂一样，都是个骄傲的人，你扪心自问，如若我真虚情假意的待你，你肯要吗？”

她最懂得如何拿捏一个人的心思，所以裴寂以前常说外人很少能说得过她，并非是说不过，只是当她真正了解到对方想要的是什么之后，惯会选择对症下药罢了。

连淮翊被她戳中心思，摇头笑笑，也不在这种事上同她继续僵持，凝眉说起正事来。

“京中传出风言，说先太子当年是被皇上和几位大臣联合起来迫害致死，裴寂的身份也瞒不住了，甚至有人把矛头指到我和杜志康身上，你说这件事是谁干的？”

沈念安听见他对杜志康的称呼变了，心里觉得奇怪，但此刻也没心思细问，毕竟他们舅甥二人也不是第一次闹别扭了，现在无非是矛盾加深了而已。

只是他问那话是什么意思，他该不会怀疑是裴寂在背后搅弄风云吧？

真是可笑，裴寂都离开上京了，若真有心想做什么，早派人来救她了，又岂会让她待在这儿受委屈。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今追究那些风言风语究竟是谁传出来的根本毫无意义，重要的是皇上和你舅舅确实做过当年的事，我爹和汪太傅早已伏法，所以这些风声再也影响不到他们了，最重要的还是皇上和你舅舅。”

说到这儿，她语调顿了顿，平静的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昨晚把自己搞成那副样子，难道就是为了这件事？你怕有朝一日如若真相大白了，皇上和你舅舅若是成为千古罪人了，你就坐不上皇位了？”

连淮翊见她居然有如此猜想，抿唇讥笑道:“你想太多了，我对皇位根本不屑一顾，这些年不过是在被人推着往前走罢了，以前我确实不想坐，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因为不想看到一些人欢天喜地的样子，那副得意忘形的神色，实在刺眼。”

他是在说裴寂吗？

沈念安觉得像，但又不太像。

裴寂志在什么，连淮翊一早就清楚的，所以根本没必要到现在再对她说这种话。

只是这话既不是在对她说的，又会是谁？

她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干脆摇摇头不再想，抬眸见他没什么话说，也不再追问什么了，起身便出去了。

韩锡一直在门外守着，见沈念安出来，颔首行过礼后就自觉走了进去。

“大人。”

连淮翊沉声吩咐道:“去找周逸，让他近几日务必盯好舅舅那边的动静。”

“是！”

韩锡对连淮翊向来是唯命是从，虽然他不知道大人因何与舅老爷之间生了嫌隙，但大人的决定向来是对的，毋庸置疑。

领命之后，韩锡就迅速奔去了杜志康的府邸。

而彼时的前厅内，蛊七正站在正中央面无表情的同杜志康言事。

“如今外面风声不断，所有人都说连淮翊是东离皇上的私生子，我起初并不信，可如今看到你的一番动作后，真相由不得我不信。

难怪你们这些年不惜一切的教养他、保护他，呵，想不到原因竟在这儿。只是你们身边已经能人无数，我不明白让我留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

蛊七敛容说着，目中神色渐渐淡漠。

“对不住，我实在没办法为这样的人做事，更何况以连淮翊的性子，如若有朝一日他真成了新君，必然也容不下我，与其到那时死无葬身之地，还不如现在为自己寻一清净之地安度此生。”

杜志康见他又要走，已经没耐性再向他隐瞒心底的秘密了，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他早晚要知道的，倒不如现在说了。

“阿七，你可知我为何要救你，又为何非要把你从岭南带到上京不可？”

蛊七身形一顿，心知他要说实情了，慢悠悠地转过身看向他。

“为什么？”

杜志康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即语出惊人。

“因为你才是我的亲外甥！”

蛊七瞬间睁大瞳眸，只觉呼吸都停滞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胡话？你知不知道你这话说出来会引起什么后果！如果你把这话说出来的目的是想要我留下来，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非但不会继续留在这儿，甚至还想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