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笙歌茫然地看着身前的澹台静宸，眼底幽深复杂，让林亦欢见澹台静宸并不是慕笙歌念及旧情之举，她只是想印证澹台静宸是否真的失明了。

在亲眼看到澹台静宸眼蒙纯白绫绡那刻，慕笙歌心中不免紧紧揪了起来，呼吸都觉得被套上了枷锁，无比沉重，可如今站在澹台静宸的面前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澹台静宸看不见了，那自己就可以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面前了，不用担心暴露什么，也不用躲躲藏藏怕她看见。

慕笙歌本以为对着澹台静宸心里会不安，可现在真正面对时心里却十分平静。澹台静宸总是能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那是还在万幽宫时就已经形成在潜意识里的东西。

不过还是有所不同，她手脚甚至是心都像是麻了，没有了知觉，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在梦里，好不真实。

殿内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仿佛空气都凝固。她们两人相对，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只隔不过半尺。微光透进来，地上的人影缩成小小的一团，慕笙歌有几分失神。

澹台静宸身上的香味淡了许多，周身还带着难以言喻的清冷落寞感，慕笙歌很不习惯的，那个她花了数百年才化开的人，如今又变回了那个淡漠如冰，态度温和却又拒人千里之外的人。

慕笙歌面色凝重，心底一点也不快乐，但是没关系，快乐本就不属于她。

殿里很暗，明明是白日，倒像是黄昏时分，脸隐在阴影里，看起来更加苍白。澹台静宸如今的景况算得上窘迫，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狼狈，她善良从容，温雅脱尘，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定。

一般越是温柔的人，就越是难以攻克，慕笙歌早就深知这一点。所以慕笙歌不会让她死，她要留着她，让她陪着自己，一起忍受这命运的折磨。

慕笙歌冷厉地笑着，伸手想要拿起了搭在澹台静宸耳后的那一段白绡，可澹台静宸几乎同时移开了身体，只留下慕笙歌空空的手停留在半空。

澹台静宸虽目不能视，可她察觉得到那人就在自己跟前，这样的距离，如果对方突然发力，就算是不用灵力，也能一击必杀，避无所避。

澹台静宸这样迅速的反应，让慕笙歌不进禁有些怀疑。她俯下身子，凑近那张熟悉的脸，清香味顿时充斥在慕笙歌鼻尖，同时冷艳的花香也侵了过去，澹台静宸身体僵硬了一瞬，便不动了。

慕笙歌平静的眼底深处是翻涌的惊涛骇浪，她呼吸乱了几分，却一直没有更多动作，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瞧着澹台静宸。

上一次两人这般近还是在凌虚城中，那时她还是自己的枕边妻，而如今，这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她不仅成了自己的笼中囚，还经历了火祭，受了伤、中了寒毒又瞎了眼。

慕笙歌曾对澹台静宸说过，她所求只是一个她，也说过她永远也不会伤害她，可如今她全部都食言了。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明明相爱的人就在眼前，却无法伸手相拥。

或许刚刚只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吧，察觉到了危险本能的躲避。如今她的身体，她的意识，都在抗拒着自己，想到这里，慕笙歌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她直起身，离澹台静宸稍远了些。

澹台静宸偏了偏头，仔细感受着来人身上那股陌生的带着攻击性和侵略性，又强大到无法忽视的气息，这就是天上宫宫主该有的气质吧，澹台静宸嘴角扬起了笑。

慕笙歌不明所以，“你在笑什么？”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笑出来，还能对要杀自己的人笑出来？

澹台静宸的笑容，令慕笙歌感到烦躁，也让她心神不宁。

为什么伤人的人觉得烦闷焦躁，反倒是被伤的人一副没事的样子，就像这一切都和她无关，这样鲜明的对比，会显得慕笙歌所做的一切都十分可笑。

“早有听闻天上宫宫主卓绝群伦，实在是不曾想，我们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澹台静宸解释说，脸上又露出一抹淡极了的微笑。

慕笙歌知道她一贯沉着，可还是不喜欢她这番话，也不喜欢她此时的笑，看着很不舒服，她宁愿她恨她，自己该恨她，她也该恨自己，当然她不要澹台静宸恨慕笙歌，而是恨天上宫的宫主，这样才对。

慕笙歌看着她，“你不怕本宫吗？”

澹台静宸只是摇头，说:“宫主并非大恶之人。”

慕笙歌冷笑了一声，“并非大恶之人？”她笑着，看向澹台静宸的眼里是隐忍，失望还有更多的迷茫，“本宫都要杀你了，你却觉得本宫不是个恶人。”

澹台静宸坚定地说了两个字，“是的。”

慕笙歌一阵狂笑，澹台静宸说她不是恶人，或许她真不是什么恶人，可是在澹台静宸伤害她姐姐那时起，在她决定为姐姐复仇那刻，就决定了她也做不了一个好人。

慕笙歌是把锋芒毕露的利刀，澹台静宸则是一把锋芒尽藏却又无可匹敌的锐剑，刀与剑的纠缠，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带给对方的都只会是伤害。

慕笙歌敛起笑，坐了下来。这屋里的东西确实少了些，除了最基本的床、案台和桌椅，一点多余的物品都没有，殿里也冷得很，这里的温度，倒很适合如今的慕笙歌。澹台静宸身上寒毒还未彻底清除，寒气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是本宫第一次见你，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慕笙歌这话是在故意强调什么。

澹台静宸沉默不答，慕笙歌观察着澹台静宸面上表情，可她始终看不到任何东西，良久才移开了视线。

慕笙歌见她衣服很薄，便问了一句，“你冷吗？”以前她的身子就无比冰凉，而今又中了寒毒，情况自然更糟，若说慕笙歌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她恨她，可她也爱她，因为爱她，也就更加都恨她，爱和恨都是这世上最折磨人的东西，没有谁比慕笙歌还要纠结了。

澹台静宸摇头，和往日一般地温和，“敢问宫主，笙歌她还好吗？之前听云锦姑娘说，她是宫主最为信任之人，也不知她如今景况如何？”

“与其这么关心旁人，倒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慕笙歌语气不善，可很快又补了一句，语气也低了几分，带着一分不可察觉地低落情绪，“你以后都不用再担心她，她很好正如云锦虽说，她是本宫最信任的人，倒是你.…..”慕笙歌看向澹台静宸，“你的眼睛怎么样？”

“无碍，多谢宫主关心。”澹台静宸居然向慕笙歌道谢。

“难道你就不恨本宫吗？”慕笙歌真不明白为什么面对伤害自己的人，澹台静宸依旧能做到那般温柔。

澹台静宸一怔，下意识地就要开口，转而又收了嘴，静了片刻后方才微微摇头，“天上宫和万幽宫素有嫌隙，如今宫主没有杀我，反而留我一命，对我已经是宽恩了。”

“你倒真是想的开。”慕笙歌嘲讽道。

之后便是很长时间的沉默。澹台静宸本就不爱与人亲近，少与人闲聊，而慕笙歌也是心事重重的，便皆不言语。

直到慕笙歌打算离开，都走出好几步，她突然回头问了一句:“本宫不会放你走，可若你还有什么小心愿，倒可与本宫说说。”

你还有没有什么心愿？一样问题她也曾问过自己，那时自己写下了她的名字，如今还是那个问题，答案也依旧没有变，“宫主能让我见见笙歌吗？”

慕笙歌直接拒绝:“不能。”慕笙歌不想在澹台静晨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这样太容易让她动摇。

见澹台静宸蹙起了眉，慕笙歌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很在乎她吗？”

澹台静宸并没有回答，没有承认也不会否认，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那请宫主给我一把琴吧。”

“嗯，你安心养伤吧。”

慕笙歌很快就让人送来了一把好琴。澹台静宸被囚禁，送饭的宫仆除了会暗自打量她，不会和她多说一句，慕笙歌也不常来，她整日无事可做，便常常拿出那把琴弹。

/炙炏从暗室一出来就回了寝殿，她和往常一样让所有人都离开后，才掀开了纱帐，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正坐在床边，他眼神空洞，一动不动的，那是真的一动不动，就连呼吸的动作都没有。

“泠淼。”炙炏不死心地唤了一声。

他还是不动，时归早说过由死尸炼成的傀儡，不能言不能思考，只听得懂命令，甚至不会有任何自主的动作，果然就算是做成了傀儡，也不会是具行尸走肉罢了。

“泠淼，你站起来。”炙炏命令道。

他终于动了，按照命令站了起来，依旧毫无表情。

“我要你抱着我。”

好冷啊，暗室好冷，妖殿好冷，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