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四月，桥头十分懒意的那丛迎春花不知何时也长出了花蕾，等着暖意催它们绽放，迎风炫耀新春给它们织的嫩黄花裙。

大楚皇宫内，木槿靠在楚淮恩肩头站在红木长廊的南端，美目怔怔望着长廊尽头被两个又高了许多的孩子缠住的那道身影。

提着药箱的年轻男子停在三人面前，他是药谷大药师的关门弟子，师傅前阵子采药摔伤了腿，短时间行动不便，他便代来了。

赶了半月的路程，不想来下来时竟然已经到了大楚皇宫。

两位十二三岁左右的孪生姐弟看到他后纷纷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让飞杓有些诧异，立马低头回礼。

“子昂哥哥，医官来了。”

楚芷颜握住身边人的一只大手，另一只手握住他左手的食指，然后被一左一右的两人带到旁边坐下。

飞杓悄悄抬眸，便被另一位眉目如画的小少年笑道:“先生是医者，不抬头怎么望闻问切？”

这一句让飞杓微微红了脸，姿态谦逊道:“小皇子说的是，草民初入皇宫有感威严，一时忘了自己的本分。”

他抬起头，目光正正落在坐靠在廊椅上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那人。

一身绛红色绣着金丝纹路的长袍，衬得那人外露的双手肤白似雪，长袍外头系着一件月白色绣鹤的披肩，这白却压不过那张如瓷光洁的脸。

一捧墨发被白玉冠束起，另一捧散漫地顺着肩四处滑落，霞姿月韵，竟让人不懂这凡尘里如何能孕育得出这样的人物来。

“入春了，兄长喜欢这外头的风。还烦请医官在这儿问诊。”楚芷昀姿态温润有礼，让飞杓再次心生感慨，立马蹲下身将药箱放在一侧。

只是抬眸看向廊椅上的那人后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又怕唐突。

楚芷昀继续道，润泽的黑眸一时生出了晦暗，“兄长如今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尚余一些不太敏锐的触感，医官需要知道些什么直接问我们便是。”

在他说话的间隙，同坐在廊椅上的楚芷颜同时握住身边人的食指和无名指。

飞杓再次抬头，只见连春景也不敌的那人微微一笑，一双低垂的眸子里潋滟远山，越发的让人感觉不真实了。

他不觉将双手往自己身侧擦了擦，再从怀里拿出一张干净帕子放在那雪白的腕上。

一刻钟后，飞杓被带进一间房中。

“你可从外头的公子身上诊出什么来了？”

正座上的木槿望着那人，面色云淡风轻，嫣红袖内的一双手却不自然地蜷了蜷。

飞杓先行了一个礼，随后抬头问道:“敢问娘娘，公子这些症状已经有多久了？”

木槿美目微微晃了晃，答道:“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

飞杓低头，一双干净的眼睛里又开始犹豫起来。

“无妨，你不是本宫请来的第一位，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位，有什么猜测尽管说出来罢。”

飞杓握了握手，抬头道:“草民施针时看出，公子体内有两种毒素。”

木槿这时目光定了定，指尖不觉勾了勾袖口的金丝，“能解么？”

飞杓摇了摇头，“这两种毒其中有一种草民见识过，叫作覆水，霸道无比，误食一滴便能取人性命，转瞬便能发作，几乎无解。”

几乎无解是这毒其实能解，只是药效一瞬便会发作，除非是同时灌下毒药与解药才能得救。

但若是为杀人而去，自然不会同时，所以饮下这毒药后有如覆水难收，故叫作覆水。

“这你便说的奇怪了。”木槿蹙眉盯着那人，“即是转瞬发作的毒药，他怎么还能活着？”

飞杓额间出了一层细汗，这便是他想不通之处。

“除了解药外，能让覆水不发作的原因只能有一种，便是公子体内先埋了一种大毒。这种毒能克制住覆水的药性。不过能克制覆水药性的本就不多，还能造成公子目前状况的草民思来想去只有一种，但这又不能完全符合公子目前的状况。”

木槿不觉握住手，“你倒说说是哪种毒。”

“菩萨蛮。”飞杓脱口而出。

菩萨蛮，是师傅云游时收的一名徒弟曾经制造出来的一种大毒，其毒见血封喉，毫无医治的可能。

中毒者死后身体会快速僵化腐败，不出三日便会让人指认不出尸身来，特别适合毁尸灭迹，所以被杀手组织重金收购。

但师傅一直觉得这毒药太邪性，所以把药方烧了，如今世上已经少有。

飞杓眉头紧皱，“可草民看公子肌肤如玉，面部和手上没有一丝疤痕。”

就算菩萨蛮和覆水两种毒相互克制让公子留有生机，但覆水不可能短时间内就能完全压制住菩萨蛮的所有毒性，所以一开始身体是会腐烂的。

这才短短三个月，就算是已经愈合也会留下可怖的疤痕在。

“他的腐伤已经好全了。”木槿美目里氤氲着水光，涂着红蔻的指尖嵌入了掌心。

腐伤都是由内至外，深可见骨。

全身七处，那时是她亲手一点一点帮他清理腐伤，就像刀口一点一点地搅在她的心口，让她无时无刻地不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因为私心强留下他，让他受了十九年来都没有受过的苦。

“飞杓，从今日起你便留下来，我只要他接下来的日子好过一些。”

飞杓低头，为那个“我”字而再次行礼。

又一年七月，石榴树上已经艳红了一片。

南朝青州城内正举行盛大的赏花会，不论是平民还是贵胄，都可以进去青州城郊外的思水连中观赏。

说起思水连，这是青州城城主两年前在郊外建起的一座中型林园。林园里假山流水，拱桥长廊，花香鸟语，沁人心脾。

长廊贴着墙壁沿着园林南面而建，由起始到园林的南面尾端而终，一眼忘不见尽头。

长廊墙壁上刻满了诗文，吸引了各国的文人雅客来访。

此刻的赏花大会中，到处都是身着艳丽的男男女女。

一道宛如石榴红的身影手捧着一盆白菊立在长廊诗墙前，仅一道背影就吸引了无数道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