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韩若将手中的弩箭抵在背靠在船坞上的那人胸口处。

脱离大楚祁王的身份，他反而越来越清贵出尘了。

一件月白色的立领长衫，外头套着一件湖蓝色的圆领纱衣，不需一点儿多余的纹路就已华丽高雅，让人不知是从哪里走出来的神仙人物。

韩若微微抿唇，如今便是这样和他面对面站着，她脑中浮现的却是他和另一个人成双成对的身影。

“我还以为祁王殿下有些骨气，不想竟然还会留在杀过自己一次的人身边。难道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楚涟蹙起眉头，目光落在胸口处的那架弩箭上。

“在想怎么凭借你目前的状态反制我？”韩若翘起唇角，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殿下不必费心留着一击即中的力气了，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那架弩箭慢慢挪到楚涟的肩头，利箭飞出的一瞬，韩若手中的弩箭却跌落在地。她诧异地扶住自己被震的发麻的右手，抬眸对着毫发无伤的那人一笑，“不愧是大楚杀星，哪怕是强弩之末也不容小觑。”

只可惜，他身在这艘船上。

背靠在船坞上的那人吃力地回头，发现用绳索连接着的另外几条船此时也断开了连接，往不同的方向驶离。

想用这种方法拖延时间么。

“一位女帝，何须在我身上证明什么，不觉得幼稚么？”终于，楚涟连靠在船坞上的气力也没有了，他顺着后背的支撑滑落在地，目光越过韩诺望向已经离远的岸边。

还好，那艘船没有烧起来。

韩若也回头望了一眼，勾唇走到楚涟身前蹲下，“我也觉得自己幼稚。”

她盯住那双清冷的双眼笑容灿烂，“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我都过得太顺畅，就觉得这世上的人和物都太过无聊。所以，我把全部的热情都放在了我一定得不到的东西上。”

北诏国以前还有得玩，如今她都是北诏国女帝了，就不好玩了。

韩若双手撑着脸侧，继续笑道:“我第一次见你时倒觉得你很无趣。”

尊贵的身份，惊人的才智，无暇的容貌，不就是小说里标准的男主设定？尽管如此刻板，可当这么完美的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时还是有些难以抵挡住诱惑的。

毕竟她是正常的女人。

韩若眨了一下眼，一双杏眸亮晶晶的，“奈何殿下是位无双的大美人，而且你还有我最喜欢的一点，你不喜欢我。”

楚涟蹙起的眉头渐渐平缓，再也没有多余的思忖，“你有病。”

他以前竟然没有看出她是这样的病患。

“噗嗤。”韩若笑出了声，“那殿下就没病？留在一位杀过自己一次的女人身边到底是什么感觉？你就不怕她半夜醒来又杀你一次？”

“她不是你，不会这样幼稚。”楚涟袖内的手慢慢蜷起，想试探自己有没有适应这艘船上的药效，发现还是无力的紧，但药效也没有再进一步。

“是嘛？”韩若扬眉，“那殿下怎么解释她对你做的一切？”

“一份是旧情，一份是大义。”楚涟浅浅开口，“像你这样无趣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韩若吸了一口气，双手鼓掌站起身，回头望向对岸，“还是她厉害。”

“也是……”她再次回头，低眸看着同样望着对岸的地上那人，“能把大楚祁王玩弄成这样，她应该乐此不疲，乐趣无穷吧。”

楚涟浅浅弯唇，他能明显感觉到韩若压制的燥意。只要她再靠近一点儿，自己便能有办法将她制住。

“别想着激怒我。”韩若这次直接坐到他对面，“与其用激将法不如试着用美人计，殿下是如何取悦夏欢儿的，用在我身上也一定成功。”

楚涟淡淡扫了她一眼，“女帝面首那么多，难道还不明白取悦一个人也要看对方的眼缘才能让这取悦变为几分么？”

他顿了一下，笑道:“我还以为女帝已经从夜卫凌身上体会到了。你便是用蛊控制他，也敌不过他对阿繁的一腔热忱。”

阿繁。

韩若的目光一沉，忽然想起四年前从陵墓里追出来时与夏欢儿的一番话。

那个夏欢儿会武，跟自己印象中的夏掌令很不太一样。

难道夏繁和夏欢儿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所以才一个对楚涟温柔似水，一个却舍得痛下杀手？

韩若发出低低的一笑，抬眸对着楚涟笑道:“原来我也被夏繁耍了。”

一个会背那么多流传至21世纪古诗词的人，一个会设计各种各样暗器的人，一个在跟自己第一次相遇时就隐藏老乡身份的人……好一个夏繁。

她知道自己只把她当作npc时是不是正清清闲闲地嘲讽着自己的自满？

一出戏演到现在，原来自己才是配角？

韩若双手撑地，一双眼睛里都渗出了根根血丝，“楚涟，她有告诉过你她真实的身份吗？”

察觉到对面人眼里晃过的一丝错愕，她笑了起来，“输给她我认了。”

韩若重新坐好，指尖轻快地敲了敲船板，“你不觉得某种意义上我和她有些类似么？”

“有么？”楚涟开口反问道。

“殿下这样就有些自欺欺人了。”韩若也不恼，相反神情越来越轻松，“我和她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任殿下再聪慧，也想象不到的地方。”

楚涟弯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有什么都变得沉重起来。

他静静看着对面满是兴致望着自己的那人，笑道:“是发现月亮不过是一颗巨大石头的那个地方？”

韩若先是有些惊讶，不过莞尔便释然了，“殿下果然聪慧，这么快便联想到了。只是我不懂，她为何不告诉你她并不是夏欢儿。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她和殿下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么？”

“知不知道那又如何。”楚涟敛了笑意神色更清冷了几分，“同是来到了这里，女帝可有得到你曾缺失的？还是和以前一样，仍旧浑浑噩噩，最后回顾时连能回想起来的都没有。”

“自然有。”

韩若站起身，只是这一次面上却带了一丝慌乱，连笑容都变得不自然了。

她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我仍旧一生顺遂，金钱、权势、美人，别人渴望穷尽一生去追逐的，我短短二十多年便全都有了。”

只是她觉得无聊透顶，所以才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