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星未落,花未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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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六月,临近期末的考试期,加之大二要考英语四级,希言一连数个星期未曾回家。

一如既往,希诺的电话又开始纷然而至。

对于弟弟的牵挂,希言自是满心感怀并有求必应,于是,她在四级考试之后的那天中午就回了家,先送希诺去上钢琴课,然后再陪他一起去玩滑轮和吃冰淇淋。

希诺上钢琴课的地方是在一片高档住宅区,有着修建整齐的花园和错落有致的喷泉,送走希诺之后,希言也不愿回到车里等待,见到天气并不炎热,她就在那片花园里闲逛了起来。

待绕过一片月季花丛,她突然见到郑涓涓正迎面走来,未施脂粉,面色苍白,由两个壮实的中年妇女搀扶着。

见到希言,郑涓涓立刻就笑开了,依旧是那样一种明媚而喜悦的笑意,却带有不符合年龄的沧桑与疲惫。

“你们两个给我走开,走远点。“ 她先是毫不客气地对着身边两个人下命令。眼看这两个人躲开到另一侧,才走到路边的长椅,缓缓坐下。

“涓涓,你还好吗?” 希言也在郑涓涓的身边坐下,看着她依旧清瘦的下巴,隐约泛着青黑色的眼圈,虽是在孕中,可她却一点也不见发胖,更看不见一丝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希言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问话是多余的,郑涓涓过得并不舒心。

果然,郑涓涓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又朝退在一边的那两个人抬了抬下巴,一脸轻蔑的说:“看,监视我的人,大概是你们许老师安插的。”

“涓涓,你不要胡思乱想,许老师她不会做这种事。”希言立刻回答。

“可我不得不多加小心,她们两个看似在照顾我,其实怀着心思想将我的孩子除掉,所以,现在一切得靠我自己。” 郑涓涓低下了头,目光却十分坚定。

这句一切要靠自己,突然让希言顿生怜悯。

想来,此时的郑涓涓也不过才刚二十,同样没有父母的依靠,也在这人情薄凉的世间所孤身挣扎着,可她如今正深陷了一个不为伦理道理所容的错误方向。

希言不愿再多说任何的话语,只是低声告诉郑涓涓:“你好好保重身体,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嗯,我会的,这个孩子可是我的筹码,等我生下这个孩子以后,他会和我结婚的。” 郑涓涓又不由地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涓涓,他们是不会离婚的。”看着她的眼睛里所闪现出那种希望,希言忍不住说。

“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全部知道。”希言的表情有些凝重起来。作为一种善意的提醒,她很想告知郑涓涓自己所知晓的一切,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开口。

“难道是许玥告诉你的?”郑涓涓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突然又笑了起来:“希言,难道是你?我一直以为,许玥的那个小情人是陈妮娜,没有想到,原来是你,难怪你刚才这样维护她,这可真是有趣啊。”

“涓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或者你们两个都是?哈哈。”郑涓涓索性大笑了起来,那般毫无掩饰的笑容映衬着她憔悴的面容,却显得怪异而沉重。

“希言,其实你觉不觉得,原来我们两个是在做同样的事情?”

“你不要乱说。”

“好吧,那许玥有没有跟你提过何诗葵?”郑涓涓收敛了笑容,换上了一副不屑的神情。

何诗葵?小葵?

电光火石般,希言就想到了许玥在睡熟中曾经呢喃唤过的那个名字,语气是那般的亲密缱绻,还有她桌上永远都放着一株鲜艳的向日葵。其实,希言并不是没有怀疑和猜测过,只是此时陡然被郑涓涓说了出来,她唯有震惊。

“看来,你对许老师的了解,还不如我呀。你让她给你讲讲她的感情故事,还有,顺便看看,她平时都在速写本上都画些什么东西。”

“涓涓,你到底听说了什么?”

“对了,想必她也不会告诉你这些。好吧,那我来告诉你,她有个相处多年的同性恋人,叫做何诗葵,她以为这段地下情别人不知道。然后呢,她最近又养了个小情人,不对,这看来是两个,哈哈…果然是搞艺术的人,与众不同呀!” 郑涓涓又很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涓涓,你从哪里打听出的这些胡言乱语?”希言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可没兴趣打听她的这些事,但是呢,有人看不顺眼,会主动来告诉我。”

没有等到希诺下课,希言就回了学校。她直接去了许玥的工作室,正想要敲门时,却又犹豫了。她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理由与身份去向许玥求证这一切,她知道许玥对自己有着与众不同的关照,但也许,那只是在她众多的学生里有些特殊而已。

于是,希言放弃了,她有些失望地发现,自己的确没有资格去询问这些。

带着内心的失落,希言步伐沉重地转身走下楼,却正好遇见许玥抱着一叠书走了过来,她似乎有些吃力,一见到希言,很自然地拿过几本书往希言手里一放,轻松地问:“你的英语考完了没有?等会我带你去吃寿司好不好?”

希言没有回答,只是恍惚地看着许玥,看着她的微笑一如寻常那般包含着温情,仿佛是被赋予了勇气一般,希言突然问道:“小葵是谁?”

许玥立刻就回过头来,她见到希言正迫切地注视着自己,而眼睛里几乎盈满了泪水。

“你告诉我,何诗葵是谁?”

“希言,你都听说了什么?”许玥的声调略有些颤抖,失去了一惯的平缓冷静。

“你总是说,我不了解你,原来就是这个吗?”

“希言…”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来问你这些,我也知道,我对于你来说无足轻重,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问你了。”

说完,希言控制不住地眼泪迅速滑落下来,她将手里的书还给了许玥,转身就想走开。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了小葵的事情,但是我先要告诉你,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是你的爱人,对不对?”

许玥没有回答,她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好,我懂了。”

希言就迅速从许玥的身边逃走了。

回到宿舍,希言立刻爬到床上,合上了床帘,把脸埋进枕边那堆毛绒玩具里,开始压抑地痛哭着,一如童年那些孤苦的夜晚。

她很想要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可以沉浸到那片氤氲的花香之中,有如被花瓣所重重围裹,保护,在无声之中得到抚慰与平复。

可希言突然才意识到,那样的怀抱并不属于自己。

其实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哭过了很久,不知不觉又在那些毛绒玩具之间睡着了,直到头顶的日光灯骤然亮起才被惊醒,那是张宇冬和罗小蝶从教室里赶完作业回到宿舍。

已是晚间,楼道里依旧是嘈杂喧嚣,无休止的脚步声,开门关门声,隆隆水声,桌椅挪动在地面的摩擦声,那一波一波的声浪让希言觉得头疼欲裂,嗓子深处又仿佛在灼烧,全身滚烫,她意识到了自己在发烧,想叫室友帮忙倒点热水,可房间里又是一片安静。

张宇冬和罗小蝶此时正在楼道里。

那时正是艺术系各个专业结课并上交作业的紧张期,每个夜晚,几乎所有人都将桌椅和画具搬进了楼道,借助那些彻夜不熄的明亮灯光赶着画作。

临近七月,缺乏通风的楼道时常闷热难耐,很多女生索性脱去睡衣,袒露着上身,以一种僵直的姿态蜷缩在画纸前,专注而呆滞。有如一幕原始的祭祀仪式那般诡异隆重。

希言的作业早已完成,她也很少这样的紧张,许玥一直在为她控制着作业进度,只需按照许玥的规定,即可从容地按时交上作业。

在昏沉中,希言又陷入了无梦的睡眠,滞重而无力。

直到眼前再次出现了明亮,阳光有如一捆解开了束缚的金色丝线,迅速铺陈在房间里每一个角落。看向墙上的时钟,此时是早晨七点,头疼已消失,但全身有如泡在温泉之中,却又乏力酸痛,睡衣已全部湿透。希言挣扎着爬下床去洗澡。

刚从洗浴间出来,就见到张宇冬跑进来,带着那种熬夜后的青黑眼圈,手里拎着男朋友送来的早饭,她神情紧张地对希言说:“你赶紧下去一趟,许老师在楼下等你!她让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肯下去她就上来!”

希言立刻不假思索地走出宿舍,越过楼道里四处横陈的桌椅和那群衣冠不整,却仍在奋力赶着画稿的人。一走出宿舍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淡紫色的身影,迎着清晨的阳光,正站在门口空地的正中央。

那是许玥,她穿着一件很别致的裙子,从肩部的淡紫色很自然地过渡到裙端的浅蓝色,边沿有着细微的荷叶边褶皱,同样淡紫色的绒布平底鞋,依旧是精致的妆容,她的皮肤白皙得有些耀眼,栗色的长卷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有如融进了宝石一般闪闪发光。

仿佛承受不了这样的光芒,希言感觉到了一阵眩晕,有些站立不住。

她想捂住眼睛,却又发现眼泪正夺眶而出,她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一直活在许玥的光芒之中,几乎生命的全部热度都是为反射着她而存在,却从未想过这样的光芒是否真实,也从未想过,这样的光芒之下,是否还有着其他的无数繁星,也同样在反射着她的光和热,如夏夜的星空一般,也同样在熠熠生辉。

不断地有人从许玥身边路过,那些素面朝天的工科系女生,穿着牛仔裤和帆布鞋,手里拎着开水壶和早饭,纷纷侧目,互相议论。还有那些一脸煞白的倦容,在彻夜不眠之后有如梦游一般晃下楼去吃早饭的艺术系女生,见到了许玥站在此地,都带着一副被骤然惊醒的神色,在她身边定住了几秒,又向她问好。

希言终于抹掉了眼泪,走过去,站在了许玥的面前。

“为什么一直不接我的电话,还在生我的气吗?” 许玥柔声地问。

“我不敢。”希言把头偏过一侧,不敢看她。

“就是在生气啊,跟我来。”

许玥一说完,就对希言伸出了手,希言立刻就接过,紧握住,她的手心那样柔软温热,希言只觉得此时大脑一片空白,退烧之后,身体仍然有些发虚。于是,她毫无抵御地就这样被许玥牵住了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那几栋女生宿舍楼之间穿过,走向另一侧的树林。

见到了那片树林,希言却有些脸红,那其实是情侣约会的专属场地,是这几片女生宿舍之间,大家所心照不宣的一个秘密。平日里无人轻易踏入,只为不惊扰那些花前月下的绵绵情致,当然,除非也和恋人一起。

但许玥并不知晓,她依旧是牵着希言的手,步伐轻缓地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清晨间,两侧的树木绽放着夏日里所特有的青绿色,阳光闪动在叶片之间,偶然闪过一丝鲜亮的反光,斑驳的落影停留在石板路上,草丛里那些嫩黄色的野花间,寂静的空气里正浮动她身上的香水味,那一种熟悉的花香,甜美而又沉醉。

这是希言第一次走进这片树林,她早已忘却了一切,内心全然被喜悦所填满,唯有不断地侧过脸去看许玥。此时,正是人迹罕至,这片静谧的景致仿佛是独属于她们的一片孤岛,与她牵手走入其中,竟然如同得到了她的承诺与回应一般。

许玥走到了一处长椅前坐下,正是隐秘而暧昧地掩盖在一片灌木林之间,避人耳目,让希言再次心跳加速。

“我来告诉你何诗葵的故事。她的确是我的爱人。”许玥沉吟了片刻,轻声地说道。

希言震惊地看向她。

“在16岁那年我被送去了英国,念的是一所私立女校。在整间学校里,只有我和小葵两个中国女孩,我时常被孤立,融不进任何的社交圈,是小葵一直照顾着我,我也很依赖她。后来我们又进了同一所大学,她学的是工业设计,我学的是绘画。我们一直住在一起,直到我毕业那年,我母亲去世。”

许玥用她一贯平稳冷静的语调在缓缓诉说这段往事,眉宇间的哀伤却掩饰不住,仿佛是南方的梅雨季节里,那些蔓延在空气中的水汽一般,浓郁得化解不开。

“当时,小葵在皇家艺术学院,还有一年才毕业,她一直说让我等她,等她毕业之后,回来和我一起面对我的家庭,和我一起承担压力。可我让她失望了,我选择了遵从母亲的遗愿,与他们满意的那个人结了婚。在婚后的那段时间,我一直认为,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即使不能在一起,也至少可以彼此牵挂。可是有天晚上,她在回家的途中遭遇了车祸。”说到这里,许玥却突然停顿了下来。

“那她现在呢?”

“抢救无效,当天就去世了。”

希言一时恻然,原来,在她那心止如水,波澜不惊的神色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悲痛的一段过往。她想到了许玥那般冷寂地将自己封闭在工作室里,对着桌上那一株灿烂的向日葵,无休止地作画,那样一种沉默与悲戚,让希言此时有如感同身受一般的万分痛心。

她不敢想像,若是有一天,许玥也这样离开了自己,那将会是如世界末日降临般的伤心欲绝。

“所以,你的桌子上每天摆着向日葵,为了纪念她。” 希言轻声地说,又握住了许玥的手,试图给予安慰。

“是的。” 许玥低垂着眼帘,沉重地点了点头。

忽然之间,希言就想起了在写生时,和许玥在那个深夜中的对话,还有她的眼神里出现过的迷离,还有她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时常有如穿越时空一般的遥远。

“你还有什么想问我?我如实回答。”许玥侧过脸来,认真地看着希言。

“我....是不是和她长得很像?”犹豫了一会,希言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果然,许玥迅速点了点,又思索了片刻才回答:“很像,但其实也不像,你的额头和眼睛几乎和她一模一样,你的生日和她是同一天,她也和你一样从小学芭蕾舞,可是你们的笑容却不一样。”

希言顿时觉得心里像被利刀极为轻快地划过几道,原来自己的生日,许玥会记得那样的清楚,原来她会那样喜欢听关于芭蕾舞的话题。原来,和她仅见过一次之后,她就能记住自己。

你是不是把我当作了小葵的替身?希言很想问这个问题,可是她却没有勇气,只是沉默地低下头。

“告诉我,昨天你是从哪里听说的小葵?”

“郑涓涓。”希言简洁地回答,立刻又抬头看向许玥。

“好,我知道了,很好。”

许玥忽然笑了起来,眼睛里似乎略过一道寒光,可是,她的笑容又是那般无奈。

希言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是无声地握住她的手。

“今天对你说的这些,我希望你听过之后不要去胡思乱想,好吗?”

许玥也反握住希言的手,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某种关切与担忧。希言认真地点了点头,对着她微微一笑,仿佛是理解了她的用心。

可是,你在速写本上,都画过些什么?

其实,希言的心中还有一个疑问,可是她却没有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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