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强盗不断，哪怕是走在官道上，特别是林冲两人一车，陆小凤平均每日必打跑一伙不开眼的强盗。

而进入山东地界之后，响马来往不断，也亏得陆小凤轻功高明，灵犀一指天下无双，否则林冲都得出手才能打退这些打之不尽的马贼。

以至于很多地方同姓家族抱团取火，往往越多人的家族在当地生存越好，强势者当地官府都形同虚设，族人犯事族长可以直接以族规惩罚。

有些家族普通族人完全沦为族长的奴仆。

林冲不读史，对明朝的方方面面了解不多，离京前与皇帝有过一次彻夜长谈，出来之后自然是有意识地去看一些东西。

比如读书人。

说起读书人，当今读书人以考中功名为终极目标。

大明一般六七岁启蒙，然后就是童试，童试过了的话就成为“生员”，生员就可以参加院试，院试一过就称“秀才”，秀才则就完全与一般的人不同了，这时候才是进入读书人的阶层。

而这个过程往往耗费的时间以年记，没有天分或者欠缺运气的，可能一辈字都是童生。

渐渐地，有些书院以能教出厉害的读书人而享有名誉，众多学子往往会尽一个家族之所能，去加入这么一个学院，哪怕付出极大的代价也在所不辞。

精明的读书人大多明白一个道理：决定你成就高度的，往往跟你身边的人群相关，绝大多数人都无法超脱自己的身边人群。

所以想要成为成功的读书人，就要进入成功的书院。

圣人朱熹所重新建立，振兴的白鹿书院无疑便是这些书院中的佼佼者。

白鹿书院。

这一日，范玫和往常一样与友人在书院前的亭内高谈阔论，顺便晒晒初夏的太阳。

范玫从小就立下一定要高中举人的志向，嗯，当然大明朝每个读书人都有这样的志向。

范玫自小聪明，十岁就通过童试，成为童生，同年院试不中。

范父略带失望，想及自己一辈子童生，安慰范玫来年再去。

二年，不中。

范父没有说话。

三年，院试也不中。

范父失望至极，关在家中一天，抽打范玫一顿。

四年，范玫院试不中。

五年，不中。

六年，范玫院试通过成为秀才。

是年秋，乡试落第。

三年之后，范玫仍然乡试落榜。

三年又三年，范玫仍然是个秀才，每次乡试都籍籍无名。

范父穷困潦倒，三年前童试未过冬天冻死在家里。

范玫娶了村里张屠夫家的小女儿，好歹能有个人供养，而张屠夫则见人就说自家有个秀才的姑爷，但凡乡试落第，范玫都要被张屠夫念叨羞辱半天。

去岁乡试落第后。

范玫便开始研究为何不中，经过通宵达旦彻夜不眠，翻烂所有乡试名册之后，范玫突然悟了，自家欠的是人。

之后范玫便一改之前在家苦读之态，来到白鹿书院广交朋友。

认识知县大人的公子，让范玫了解到有时候文章写得好，也不一定能中下考试资格。

通过知县的公子又附上州里同知的小儿子，世界又在自己面前揭开了另一面。

范玫把自己穿了十多年的长衫丢进垃圾堆，卖了娘子的首饰，穿上簇新的湖罗衫，生平第一次收获了来自其他读书人的尊重与羡慕。

范玫从此觉得发现了成功的秘密，不再苦读八股文章到深夜，不再头悬梁锥刺股，发现了古人宣扬这些东西的险恶用心。

转而为交好其他重量级朋友，挖空心思，发现自己在艳词小调，这种交际才能上，竟意外的有不错天赋。

不再每日按时回家看顾妻儿，而是卖掉家里的东西以便参加三天两头的读书人聚会。

“人生名利场，要想混得开，名声要起来。”

范玫自得的总结出：“成名无外乎，哗众取宠，出人意外，语不惊人死不休。”

范玫相信，这是能传家的真言。

“维中兄，你许久未来，身体可好？”

开口的是袁州沈判官之子沈文，州判官为从七品，州府的官宦子弟自然见识不同，一向为这个小圈子的头面人物。

至于沈文说的“维中兄”，则是一名长脸瘦削文士，名为严嵩，去岁二甲第二进士，被选为庶吉士。

这个庶吉士是很有前景的职位，是皇帝的秘书近臣，这个位置人称“储相”，后世一代名臣张居正就是干过庶吉士这个位置的。

可以想见，严嵩此人前途无量。

不料，严嵩在庶吉士上没干几天就生了一场重病，被推回江西老家。

实在是运气欠佳。

范玫则私下为此爽快地多吃了一碗饭，还意外地早早回家陪了一下张氏。

“维中兄一向是我辈楷模，此次身体大好，可喜可贺。”

范玫现在对如何交好他人，特别是位高于己的，已经得心应手，脸上浮起诚恳的笑容，举止大方自然。

范玫这套动作还是来书院结识沈文之后，从其身上学来，整个人顿时显得有教养，有风度，与人亲近的效果极佳，连范玫自己也很满意。

严嵩久病未愈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晕，忙谦谦应对。

“咦，那些人是什么人？”

有随行的读书人突然惊讶出声。

众人停止友情胡吹，齐齐转头看向那个人指的方向。

“锦衣卫！竟然有锦衣卫敢来我书院圣地。”

严嵩一眼就看出来人是一群锦衣卫。

“大人，咱们真的要上去吗？”

陆小凤看到一路上过来那些读书人横眉冷对的样子就有些发毛，见到白鹿书院的牌坊时又一次问林冲。

林冲正一路饶有兴致的欣赏这别样风景，闻言翻了个白眼。

“陆小凤，你也忒怂了吧。你堂堂锦衣卫百户还怕这些。”

林冲安慰陆小凤。

“别以为我不知道，咱大明的武官就低文官一等，百户虽然是六品，来个七品知县都敢欺压吧。”

“陆百户，您这就是过虑了。咱们锦衣卫只对皇上负责，见官大一级。”

说话的是江西本地的锦衣卫从百户，名为卢剑星，林冲见他办事利落，身手不错，加上此来白鹿书院人多些更好，便让其点齐兄弟带着一起上来。

陆小凤将信将疑。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