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在豹房没有多呆，简单与朱厚照商量之后，拿了一道圣旨便悄无声息离去，连隔壁的先天太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正德皇帝在天津卫失足落水，风寒入体，病重不能理事。

消息一出，朝廷震动。

李东阳焦芳杨廷和等内阁大学士一收到消息就赶到豹房。

一进入寝宫，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连接待众人的秉笔大太监雨化田都断了一臂，脸色苍白得比死人脸还渗入。

李东阳看到雨化田，突然想到，往日风光无限的“八虎”基本已经没了，高凤回家养病老死，张永死于安化王之乱，刘瑾就不说了。

魏彬执掌三千营受刘瑾案牵连回了老家，现在谷大用和马永成死在天津卫，丘聚争宠时不敌刘瑾，在南京养老。

至于剩下那位，李阁老表示名字都记不住的渣渣，不足为虑。

“这位以后会不会成为新一个刘瑾？”李阁老心中暗思，笑着对雨化田点点头，跟在身后进入寝宫。

朱厚照脸上似乎刚刚擦过，胸口还露出带血的绷带，那血腥味上好的南海檀香都掩盖不住。

杨廷和注意到，皇帝的胸口起伏极小，呼吸还有些困难。

驼背的刘御医皱着眉头坐在一旁，沉吟不定。

“刘御医，”李东阳和颜悦色地小声问，“皇上情况怎么样？”

性格古怪的刘御医拱拱手：“內腑出血，五脏都有损伤，又落了水，染了风寒，幸亏皇上底子好，身体强壮，目前还在危险之中。”

刘御医突然板起脸：“皇上现在需要的是休息，没事不要来烦，有事也要等皇上醒过来才能来。”

李东阳也是刘御医的老熟人了，知道这老头就这样，性格古怪，病人的事情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是这个态度。

“咳咳，”就在这时，朱厚照突然难过地咳了两声，一缕红色竟然从嘴角流了出来。

刘御医脸色一变，抢上前去，同时手往后一挥，压低声音赶人：“出去，赶紧都出去。”

说完看也不看几个跺一脚天下震动的文臣之首，伸手去号朱厚照的脉，口里低低叫徒弟：“金针。”

李东阳等人心中一紧，只好一步一回头地蹑手蹑脚走出寝宫。

走到门口才听到刘御医长长舒一口气的声音。

似乎危险过去了。

“首辅大人，阁老大人们，”雨化田惨笑着说，“咳咳，杂家还要去看着皇上。其他的事情只能看大人们的了。”

李东阳点点头。

与杨廷和对视一眼，不声不响开始往外走。

“李阁老？”杨廷和凑到李东阳身边。

后者看向焦芳，道：“焦阁老，安定伯可有消息？”

杨廷和心中一动，也去看焦芳。

焦芳此人，最开始大家以为他自己人，结果给刘瑾通风报信，把谢迁和刘健送回了家，等大家都以为他是刘瑾的人，结果就是他最开始捅刘瑾，与李东阳等人一起把刘瑾置于死地，大家这才明白这家伙是林冲的人。

焦芳面色如常，摇摇头：“林大人不是早就离京平乱去了吗，按理应该快到四川了吧。”

“况且，”焦芳眼中露出几分狡色，“要是安定伯回来的话，皇上还不得立马生龙活虎？”

“仙丹？”李东阳杨廷和同时出声道。

林冲手中有立刻复原的伤药的事情，在高层间不是秘密，要不是林冲一向谁的面子都不卖，招牌够大，拳头够硬，求药的人能天天挤破林冲家的门槛。

李东阳眼底闪过一丝焦虑，松了一口气：“当务之急先要给安定伯传信，救回皇上。督促六扇门尽快缉拿凶手。”

焦芳和杨廷和点头称是。

然后三位阁老就匆匆离开了豹房。

且说李东阳离开豹房，先是绕去内阁坐了一坐，处理了一阵日常，接着早早下了班，却没有回家。

李东阳长子三十岁就病死，另外两个儿子都夭折，前两个妻子已故，这任妻子是成国公朱仪之女，生小女儿嫁与当代衍圣公为妻。

李东阳的轿子东走西绕，在路过一家草木森森的大院后门时，轿子停了一下，接着轿子又走了。

要是有眼力过人者就能发现，这轿子停下再走之后轻了许多。

李东阳就是在此时进了这户人家。

李东阳在一个聋哑仆人的带领下，穿庭过户，直接来到一间密室，进门之后，桌上一壶热茶，些许金丝烧饼，甜酥的状元糖，还有一盘西瓜，滴水的葡萄。

李东阳也不客气，坐下后捡起就吃，都是自己爱吃的，连金丝烧饼都是平日里吃的那家的。

没一会，一个头戴斗笠的人走进屋子，一屁｜股坐到李东阳对面。

“西崖（李东阳号），”斗笠人略有微词，“为何今日来此？”

李东阳慢条斯理地吞下口中烧饼，拍拍手，不满地说：“老刘家的烧饼就是凉了不好吃。烧饼还是热的时候好，又亮，又干脆。凉了就绵绵软软，不彻底了。”

斗笠人沉默一下，叹息：“凉了的东西，你莫要求太高了，毕竟是过了时间的。况且它也尽力了。”

李东阳不满道：“那人的手艺不到家啊，枉自吹出那么大的名气，前次出手无功也就罢了，这次竟然连一般的师傅都比不上了。下次还怎么光顾他家的生意啊。”

斗笠人无奈道：“西崖，你也想得太好了吧。人家师傅是自己的老板，咱们请人家来，可没多少约束力，况且这次人情用尽了，下次找到人家说不定还得被打出来。还是自己养个师傅是正经。”

李东阳闻言愣了许久，点点头：“不错，外面的师傅再好，还是没有自家的厨子用起来舒服。你最近还是离开京师的好，我怀疑林冲很快会回来京师，此人平常不怎么理会朝廷斗争，但这次皇上被刺，我怀疑他会发疯的。”

实在还是忍不住，李东阳低低地抱怨了一声：“木斋，你们这次未免太过了。”

斗笠人没有说话，轻轻点点头，转身就离去。

李东阳自己倒出一杯凉茶，一饮而尽，喃喃道：“人走茶凉，人走茶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