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光季心烦意乱,一个人在后花园散步。施毓与魏妩媛的事已经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他的心依然没有平静下来。
他震惊,他羞耻,万万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不齿之事!
然而,更令他心中不安和不解的,是那张奇怪的纸条。
究竟是谁掷进来的?
施玥吗?
真有灵魂吗?
莫非是另有他人!
为什么呢?
他长长叹口气,难道,施玥没有死?
他低头沉思着,慢慢踱着步,冷不防对面来了一个人,两人撞个正中。
施光季见是魏妩媛的养女施青儿,喝道:“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施小丹紧张地:“对,对不起!”慌忙拾起掉在地上的信。
施光季一眼闪见信封上写着:“魏氏亲启”。
“什么信?”
施小丹大惊失色,忙把信藏于身后。
“没,没什么!”
施光季疑窦横生:“拿过来!”
施小丹畏畏缩缩地把信递给他,施光季展信细看,不由铁青着脸,转身大步往回走,“你跟我来!”
施光季怒气冲冲回到客厅大叫:“施毓!”
听见唤声,施竞与施凝忙跑出来。
施光季:“把施毓给我叫来!”
施凝忙应声下去。
施竞见父亲脸色不对头,问施小丹:“怎么了?”
施小丹耸耸肩。
过了一会儿,施毓急急赶来,他一进屋看见施小丹,不由冷汗冒出,小心地:“爹!”
“畜牲!”施光季怒喝一声,把信掷在他脚下。
施毓看着信,什么都明白过来,他恼怒地瞪施小丹,施小丹委屈地低下头
施光季:“你看他干什么?想不到,我施光季真瞎了眼!怎么没有看出你这个笑面狼!哼,恨不得要与老夫拔刀相决!好,你动手!来吧,与我相决!”
施毓:“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够了!”施光季大喝,“你骗我,你把魏氏给藏起来,竟然说还不知道在哪里!”
“施毓,你是我最信任,最器重的!我栽培你,我提拔你,我什么都信任你,甚至因为你的片面之语,我竟然贬施玥为贱囚!”
“你其它什么事我不管,你是怎么对待施玥的?”
“你打他,骂他,你甚至卖他!这些我都睁只眼闭只眼……”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侵占他的遗孀?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恨他?”
“他死了!”老人痛心不已,痛得声音都在颤抖。
“他的尸骨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很可怜啊……”
想到那个孩子惨凄之极,这个老人的眼睛终因为他而潮湿了。
听到老人颤抖的声音和愤怒的话语,站在一边冷漠旁观看笑话的那个孩子,他有些惊讶。
他抬眼看了看这个老人,看见了他眼目中隐隐闪烁的水光。
他怔了一下。
施光季:“施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竟然也恨我?我究竟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施毓:“爹……”
“你不要说了!”施光季脸阴沉如乌云布满。
“你不是要耻笑老贼吗?今天老贼就成全你,你拨剑吧!”
施毓吓得脸无人色,叩头如捣蒜,“爹,是孩儿一时气话,饶了孩儿!”
施光季鄙夷地看他一眼,“这是施毓吗?这是我施光季的儿子吗?你让我脸红!”
施毓:“爹……”
施光季色荏厉言:“不许叫爹!”
施毓定定看着他良久。
父亲从来没有这样对自己严厉过,从没这样斥责自己。
此时他看自己的目光,充满了对自己的厌弃!
这个被训斥的男人心里真是痛苦而又愤恨。压抑多年的阴郁,憋在心中多年的话语,此时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对这个施府最大的主宰,造成这个家族悲剧的罪魁祸首痛诉出来。
“不许叫你爹……”
他阴沉沉地:“你以为我愿意叫你爹吗……”
“你专横跋扈,一切唯你!”
“你以为我想来这个世上吗?你以为我感激你吗?!”
“不错,我是恨那个贱人,而且恨之如骨!可是为了什么?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施光季:“……”
施毓:“因为你贪图女色,朝三暮四,薄情寡义!”
“是你自己到我娘的家中求亲,是你自己要求娶她。她当时不顾家人的反对,抛弃富贵,背上不孝女的名声,跟着你这个当时身无分文,浪迹江湖的穷镖师,冒风顶雨……一直陪你发了达,当了官!”
“你穷困潦倒的时候,你对她说,此生绝不负她,唯爱她一人!”
“她什么都不顾,跟着你。可是你一旦荣华富贵了,你怎么对她的?你一连娶了好几房小妾!”
“你把她冷落在旁,也不管她,她也只有咽泪妆欢……”
“这些倒也罢了,可是你自从娶了那个贱人,那个贱人的娘南萝,你竟不顾我娘对你的千般恩情,不顾你对她许下的那些誓言,你竟然说要休了她!”
“是啊,男人不可能一辈子只钟情一个女人。几房妻妾也罢了,可是你竟然为了那个贱女人,竟要把我的母亲给休掉!”
“当初我母亲为了你抛弃了家人,你竟然要休她,叫她如何回去面对娘家的人,你这不是逼她上绝路吗?”
“你无情无义!她……她求你无果,竟然,竟然自尽在我的面前!”
“啊!”
这个男人控诉着,想起那伤绝恐怖的场面,已是中年,沙场征战多年杀人无数的大将军依然全身汗毛倒竖,心痛滴血。
“知道我当时是怎样的害怕,有多么恐惧吗?!”
想起母亲的惨死,他坚硬冷酷的眼漾起点点水波。
“我当时那么小,我才十二岁,我才十二岁呀!”
“她就算死了,可是她心里依然放不下呀!”
“她的眼睛都不闭上!”
“我当时怕极了,用手给她合上眼皮,可手一松,眼睛又睁开……”
“我吓得大哭,可却没有一个人来问一问,来看一看!”
“我去找你,找你这个我的爹,我娘的夫君……”
“可是我走到你那里,却怎么样也无法迈腿进去……”
“因为,我听见了笑声,笑得是那么的开心,那么响亮!”
“是你在笑,是你和那个荡妇在笑!”
“淫荡的笑!”
“够了!”施光季听他辱骂南萝为荡妇,不由怒道:“是,当初你母亲是为了我付出很多,我也曾在她面前发誓不负于她。”
“可是你知道吗?你娘自从我发达后,她整个人就像变了一样。她总是无端地怀疑我,猜忌我!”
“怀疑我变心,还担心我要抛弃她,甚至疯狂到说我下了毒药要毒死她!”
“我们一见面,她就跟我吵,就闹,无休无止!”
“有几个晚上我从梦中惊醒,你知道我看见什么?”
“她竟然拿着我的剑,对着我的胸口狞笑!”
“这样的疯,已是变态!”
“你叫我怎么能够面对!”
“我施光季是什么样的人!哼!”
“我找了几个丫头伺候她,她又说是我想让她们当小老婆,是来害她的!”
“我不耐烦,干脆就将她们纳为小妾!”
“我这样做也是她气的,逼着我的!”
“她越这样我越要去做!我本无心负她,可是她心里面老是就怀疑我另外有女人。既然她这么愿意,这么希望我这样做,那我就找几个女人满她意吧!”
“后来你娘闹得越发疯狂,根本就无法和她相处!你应该也有些记忆吧,她在我面前怎样的发疯,怎样的一副泼妇相!”
“你以为你的母亲很善良吗?”
“后来我遇见萝儿,我娶了她。你娘妒忌得变态,处处针对她,没有理由地伤害她,竟然恨萝儿到要用毒药死她!”
“是你娘无情,我施光季,自认磊落,没有对不起人!”
施毓冷冷地,“不管你怎么说,我娘死得冤屈,我要讨回这个公道。”
施光季:“你就讨施玥的债吗?你就想尽一切法子找一切机会陷害他,打骂他,折磨他,甚至卖掉他!然后借他仇人之手,杀了他!”
“父母辈的恩怨,你怎么能够施及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施玥……他,他是多么善良,温和的一个孩子呀!”
“从小我就看见你孤立他,欺压他。可是他心中从来就没有对你半点怨恨,依然在把你当大哥尊敬!可是你竟然步步相逼,把他生生逼到绝境!如此铁石心肠!”
“是!”施毓大声地,“是,我是铁石心肠,我是狠毒,我睚眦必报,伤及无辜!可是这一切都是你逼的!这一切的错都是因为你的不忠诚,你的滥情所至!”
“就算是我的母亲有不对的地方,可是你反省过你自己没有?”
“她做出失礼行为的时候,你想过去安慰劝导她,去抚平她内心的恐惧和失落了吗?”
“没有!你没有!你没有!!”
“你这个堂堂镇南大将军,想的就只是你受的伤害,你的面子。你以为整个事情就只有你是最无辜的吗?错了!”
“是,我知道施玥他是最无辜的,他只是一个牺牲品。可是他的这一切不幸,难道不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这个父亲引起的吗?!”
“你口口声声骂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睚眦必报的小人。可是,施玥他的不幸,还有我的不幸,我娘的不幸都是你,都是你造成的!”
“你真正关心过与你同甘共苦的妻子吗?你关心过我这个从小失去母亲的儿子吗?”
“你,声声责怪我对施玥不好,你呢?你在他面前又何曾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施玥有那样的下场,你就撇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关系吗?!”
“……”施光季听了他这些话,心里也觉难过,嘴唇哆嗦,半晌也无言以对。
特别是想起那个无辜可怜的孩子,他真是痛心疾首。
“就算是我跟施玥他的母亲有什么伤害了你,伤害了你娘……”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讨报?!”
“你针对施玥干什么?施玥他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来施府的时候,他的娘就已死了,他什么也没有做,他是无辜的呀!”
“你……把他弄成了什么个样子了?!”
“喔……你一手一脚弄坏了他,弄死了他!”
老人几十年来心中的痛终是此时掩盖不住了,泪水终是落了下来。
为了他,为那个被自己和自己最器重的长子所负了的,可怜的,无辜的,孩子……
那样的无助,悲惨……
“一个人心黑一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心狠残酷!”
“我当初对心黑的黑心蛇没有留情,贬为贱囚。现在,对口蜜腹剑的狼……我是公道的,施毓,你先出剑!”
大厅一片寂静,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事态的进展,谁也不敢劝阻一声。谁也都知道,多说一个字都是徒劳无为的。
施毓苍白着脸,缓缓站起身,手紧紧握住剑柄,抽出半边剑来。
众人的眼珠几乎蹦跳出来,人人似乎都听得见旁人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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