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在浇水灌溉花草的丫婢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了进来的将军。

将军换上了他平时穿的那件布衣。

头发梳挽着，面上的伤痕，还有黥字都清楚的展现。但是这个将军他却不卑不亢，平平淡淡。他自身五官的立挺，还有清癯的气质，却是另有一番超逸风霜气质。

丫婢见了他，向他施礼:“将军，您来了。”

施玥点点头，“施将军呢？”

丫婢:“施将军在沐浴，郡主在屋里歇息着。”

施玥:“嗯，施将军在洗澡吗？”

丫婢:“是的。”

施玥听了点点头，不再说话，他向偏房走过去。

他走到浴室门边，从门的缝隙向里看去，看见浴盆里坐着自己的儿子，在那里自个往身上泼洒着水，洗着澡。

裸露着的上身湿漉漉的，展现出年轻健硕的肌体。

父亲推开门，走了进去。

听见脚步声，儿子回头，见是自己的爹爹。

“爹。”

父亲走过去，看着儿子。

儿子匀称的身材，优美的肌肉线条，宽肩细腰倒三角健美，湿漉漉的水珠在伤痕的肌肤上滑下，映着黄红跳跃的烛光铺洒下，真是优美魅力。

“爹，”施小丹看着面前这个爹爹，微微笑道:“你来了！”

父亲没有说话，他拿起儿子手中的浴巾，帮着儿子擦洗他的身子。

施小丹:“爹，让我来吧，怎可劳烦你！”

父亲微微笑道，“怎说这等生分之话，我的孩子！”

“让爹爹给你擦洗吧！”

儿子“哦”了一声，就依着父亲给自己搓洗身子。

房间里很安静，就只听见父亲浴巾撩动水的声音。

儿子抬头看父亲，看见父亲看自己的目光，是那样的专注而又轻柔，还有慈爱。

听见父亲轻声叹了口气。

儿子有点惊讶，“爹……”

施玥看着面前这个儿子，看他的面庞，英俊年轻，五官分明。

真俊秀啊！

他本健硕的身体上留着被奚映成刑责的那些伤痕，父亲的眼眸里透出点点的心疼。

“……”

“孩子，爹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施小丹:“……”

施玥:“可是，真没想到爹爹还能够亲自为你洗澡抹身子。”

“唉，这可真是好呀！”

施小丹:“爹，小丹回来了，你应该高兴啊，为何这般伤感？”

施玥:“……”

施小丹:“爹，你的小丹可是健壮得很，怎会轻易的失去性命！”

“小丹是万万舍不得离开爹爹你的！”

“无论再怎么样的艰难，小丹定是会回到爹爹你的身旁的，你尽可放心啊！”

施玥微微笑笑。

“我的小丹长大了，身材可真是健硕呀！”

“我的小丹的武功可真是高强，比爹爹的武功还要高好多呢！”

施小丹:“小丹武功还是可以，但是，却是比不上爹爹的。”

“不过，”这个孩子得意地笑，“小丹现在可是强大了，难得有人能敌得过我了！”

“就连那个大将军施毓，他，也不是我的对手，呵呵！”

施玥:“是啊，我的孩子天姿聪慧，体骼精壮，这般出类拔萃。”

“又得到高人的指点，加上你自身的努力与领悟，孩子，以后你终是会成就一番奇业的。”

施小丹:“是吗？爹爹，你也这样认为！”

施玥:“是啊，我的小丹这么英勇，可就是有一点不好，脾气太急躁了，性格可是有些偏执呀。”

“孩子，能够答应爹爹，把这个不好的性子改掉吗？”

施小丹看着爹爹，对他笑，乖乖地笑，撒娇的可爱样子。

“当然了，爹爹说什么小丹都会听的！”

施玥微笑道:“那甚好，我知道我的小丹一直都是听爹爹的话的，一直都是爹爹心爱的乖乖小儿子。”

施小丹:“爹，你还记得吗？以前你也给我洗过澡。”

施玥呆了一下:“嗯……”

施小丹看他，“爹，你记不起来了吗？以前我们在施府后院里被关着，你我一年难得清洗换衣一下，身上可是真脏啊，都发出一股股的臭味了！”

施玥听了难过地:“唉，对不起，孩子，那时候爹爹有太多的活路要做，又常被他们拿去刑责，都没有精力来管你。”

施小丹“呵呵”笑道:“什么对不起啊！爹，那个时候我们两个本就是关在施府后院里的囚奴啊！”

“爹爹你整天做那么多又苦又累的活路，他们又不让你歇息。三天两头不给我们吃的，你那么疲乏，时不时还受那些强人的欺虐，哪有心思能顾得上小丹呢？”

“不过，那时候爹爹和小丹可真是脏呀！头发都是打成结的，一股一股的发出臭味不说，还长着虱子呐！”

施玥:“……”

施小丹:“啊，爹爹，你还记得吗？到天热的时候你总是会给小丹洗澡的。”

爹爹没有说话，儿子的这番话触动了这个父亲的心，牵动父亲尘封太久，却依伤痛的回忆。

他脑海中浮现起往昔在施府里那些苦难的日子。

因为自己太累了，身体也不好，又老受虐待，心情整日沉郁压抑，还伴随着恐惧，哪有心思顾及什么干净卫生？

可终是太脏臭了，到天热的时候汗出来，越发的引得那些人多远就把鼻子捂住，不愿意靠近这对下贱之极的囚奴父子。

到了天黑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歇息了，再无闲人到后院来，这对可怜的父子才能悄悄地走到厨房后面。

父亲从井里打出水来，脱去儿子身上肮脏的衣服，用井水清洗着儿子，洗着他乱成鸡窝的头发和他小小的身子。

凉凉的水在热天里烫热的身上滑下，让这小孩儿感到好舒适而凉爽，他高兴得“咯咯”直笑。

听着儿子童真的笑声，父亲沉郁的心渐渐松缓下来。

“爹，洗澡好好玩哦！好舒服呢！”

父亲用心地清洗着儿子的头发，用手抚摸搓揉着儿子瘦瘦小小的身子。

孩子“呵呵”天真地笑啊笑。

“给小丹洗了澡，小丹的身上就再也不臭了！”

“他们就不会捂着鼻子嫌弃小丹了，哈哈哈，小丹也是个干净的乖娃娃了是吧，爹爹？”

“……”听着孩子这般快乐单纯的话儿，父亲心浅浅愉悦着，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他的心，却也黯色忧伤着。

施小丹:“爹，你也洗澡呀！小丹干净了，没有臭味了，爹爹身上可还有臭味呢！”

爹爹:“小丹洗了，爹爹自会清洗的。”

施小丹:“那好啊，爹爹把小丹洗干净了，小丹来帮爹爹洗！”

说着儿子就伸手撩开父亲破烂的衣衫，把父亲的破衫脱了下来。

“爹，让我来给爹爹洗澡。”说着，这个孩子就用瓢舀着桶里的水往爹爹伤痕斑勃的身上倾倒。

然后还搓揉爹爹的头发，帮助爹爹搓洗着身上的污物。

热热的夏天，凉凉的水淌在身上，这对父子终是感到一些清凉，还有从未有体味过的难得极了的闲适。

特别是父亲听着儿子那朗朗轻脆极了的欢笑的稚嫩童音，郁郁沉沉的心，也渐渐开朗起来。

后院这偏僻荒废的地方，黑夜里再没有其他的人来。这对父子也不用恐惧，害怕强人来残虐他们。就在这里放下心地清洗着身子，快乐着。

儿子清脆的笑声里也夹着父亲那深沉的嗓音，和他的淡淡的笑声……

伴随着后院里那些草丛树木上的虫草儿们的低低呢喃，还有夏天知了的“吱吱”鸣叫。

虽然有些闷热，凉水冲洗着脏脏的身子，但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清爽，还有凉意……

在这夏日炎炎夜的热情下，所有的恐惧，痛苦压抑，自卑，也都暂时的离这对可怜的父子俩悄悄地远去了……

啊，如果一直都是这样，都是这样平和，这样没有恐惧，没有痛苦悲伤……

该，多好啊！……

父亲的心淡淡的快乐着，却也是挥之不去，那入了骨子里的忧郁着……

…………

“爹，你在想什么？”

见自己的爹爹呆呆在那里没动静，儿子扭头看他。

“哦，没什么。”父亲从回忆中回了过来，他掩饰着低下头，收回他沧桑眼眸里涌上来的阵阵潮湿。

捧起水洒在儿子结实的肩膀上，水顺着他健壮的，已经长大成人的身躯肌肤滑下，又浸入澡盆里热热水里。

“唉，小丹，我的儿子，你可真是长大了！”

“爹爹却已是老了。”

施小丹心疼地看着自己这个心爱的父亲:“不，爹爹没老，爹爹现在正是当年！你现在还统领着我们千军万马保家卫国呐！”

“爹爹，小丹是长大了，可是爹爹却永远都是小丹的爹爹呢！永远是施府后院里从小把小丹拉扯大，疼爱，保护小丹的那个坚强慈爱的爹爹呀！”

说着，这个儿子把父亲粗糙伤痕的手拿过来，把自己的脸庞依贴在父亲手上磨蹭着。

“爹，你可知道离开你的那些年来小丹我有多想你吗？！”

“多少回梦里，我都梦见爹爹把我搂抱着，紧紧的拥抱！”

“可是，每每醒来，却都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爹爹，你可再不要舍弃你的小丹，不要再把可怜的小丹抛弃，独自走了，好吗？”

“不，怎么会呀！”父亲心疼地搂着儿子，“你是我的儿子，爹爹最心爱的孩子！以前爹爹离开你，那也是迫不得已呢！”

“爹爹现在是怎么样都不会舍弃我的小丹的！我的儿子一定要勇敢，要保护好自己，你可再也不要从爹爹的生命中分离去呀！”

“如果，如果……”

“……再有什么，”爹爹喃喃着，眼眸里那抹忧郁又盈了上来:“那可叫爹爹该怎可是好？！”

儿子依伏着爹爹清瘦的胸怀，轻柔地:“爹，你放心，小丹命大福大，现在武功又高强，一般灾难是害不了爹爹你的小丹的！”

“小丹要一直跟着爹爹在一起，守护着爹爹。”

“从此之后，只要有小丹在，我的爹爹再也不会离开小丹，再也不会那么悲惨，被人任意凌虐了！”

施玥感动地:“嗯，谢谢你，我的孩子，我的小丹！”

父亲紧紧搂着这个小儿子，心心深爱的儿子，不争气的眼眸又袭上薄薄气雾。

施小丹深情地凝视着爹爹，“爹，你答应我，我们今生一直都在一起，不再分开好吗，爹爹！”

“当然，当然了！”爹爹点着头，“小丹再也不要离开爹爹，爹爹再不能放走我的孩子了！”

“爹爹！”孩子眼里也跟着湿润了。

他把这个父亲抱着，紧紧地抱住，深害怕这个心爱的爹爹再从自己的身边溜走了！

“啊，爹，你看我把你的衣衫都弄湿了。你把衣服脱了，我们俩一起洗澡吧。让小丹给你洗，就好像以前在那后院里，爹爹给小丹洗了，就轮着小丹给爹爹洗澡了！”

“我们父子俩互相给对方搓澡，就再也不臭烘烘的了！那些人也就不会看见我们就把鼻子捂着，远远避开我们，不会嫌弃我们又脏又臭了，是吧，爹爹！”

“……是的。”父亲点点头

儿子伸手把父亲的衣服褪去。

搀扶着爹爹进了澡盆，儿子捧起水轻轻洒在父亲身上。

父亲乖乖的，任由着儿子给自己洗浴着。

看着父亲身上那些纵横触目的伤痕，儿子没有再说话。他拿起浴巾给父亲轻轻地揉搓起来。

一时间，屋里一片安静，只听见水被撩动的声音。

看着父亲伤痕斑驳的身躯，儿子终是忍不住了，轻轻伏过去把父亲从背后抱住，抱住父亲清瘦，却坚强的身躯，紧紧地抱住。

“爹……”

再怎么坚强，努力控制，依遮挡不住心痛的哽咽从嗓里出来。

父亲任由着儿子抱着自己，感觉着儿子把脸伏在自己的背上……

被儿子依伏搂抱的爹爹，感觉到了几滴热热的水珠，滴落在自己伤痕累累的背上，顺着自己的背部，滑了下去……

哦，是什么……

是……

泪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