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童第一次遇见冉染纯属意外。

他家世代经商，虽然商人不得为官阻挡了他们家朝着大贵前进的方向，但是不妨碍他们用大富结交“大贵”。

楼童是楼家的长子，楼家人不求他能承袭衣钵，只盼他能永远生活在童年似的无忧无虑，也就由此养成了他那拈花惹草的性子。

他的二弟楼铖，和楼童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楼家家大业大，总得寻个继承人，楼童小时候被过于宠溺，性子已经埋在骨子了，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楼铖身上。

这小二弟比楼童小上三岁，却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楼童乐得轻松，愈发花天酒地地奢靡。

而就在楼童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打算上街挑些新鲜玩意去招惹些小姑娘时，他随身的一只狗突然咬住了旁边的一抹粉色。

楼童定睛一看，是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姑娘，温婉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想到大家闺秀，却被身上的粗布粉衣暴露了平民的事实。

“姑娘请恕罪。”楼童一副正经人的样子，对眼前这个清丽的女孩子道了声歉。

“立立，过来！”楼童将手中的狗绳往后一扯。

“无妨。”

冉染低了低眉，转身想走开，却被楼童叫住了：“姑娘！”

冉染疑惑地转过头，看着楼童。

“今日这畜生没眼力，竟污了姑娘的衣裙，小生实在是过意不去，还请姑娘赏个脸，让小生去为姑娘重新添置一件。”楼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人君子。

“无碍，回去洗洗便是，不敢劳驾公子。”冉染一眼便看出这人是富家子弟，心知这种人不招惹才是最安全的，急切地想要离开。

楼童也知自己再继续下去会惊扰这个青涩的女孩子，也不再坚持：“姑娘慢走。”

冉染福了福身，走了。

楼童看着她的背影，邪魅地笑了起来，拍了拍立立的背，轻声说了句：“慢慢追。”

这只“身经百战”的狗悄悄地跟在冉染后面，冉染走得慢，它也仿佛通灵一般地不着急。

待冉染拐进一个巷口，它才悄悄地露了个头，又跟了上去。

正当它以为自己追踪地悄无声息并且回去说不定又可以额外得到一块肉时，冉染转过了身。

它反应过来，连忙往旁边一躲，却被冉染揪着尾巴拽到正路上：“你这小狗，跟了我一路了，还知道躲藏不被发现，让人平白咋磨出点灵狗的味道——走吧，去我家，给你喂点东西。”

冉染没有认出它就是立立。

也是，这天下同品种的狗长的都差不多，冉染家也不像是能有闲心和余力去养狗的人家，冉染认不出来也是正常。

“你这小狗，长的白白净净的也不像是饿了几天的流浪狗啊，不会是被主人遗弃了吧。”冉染逗了逗它，想了想，道，“你长得这么可爱，你主人可真狠心。”

立立自动无视了后面的那句话，夸它的话却在它那只狗┒淅锢┐罅耸倍。它开心的摇摇尾巴，又蹭了蹭冉染的裙边。

“今天怎么你们一只两只的都看上了我的裙子……”冉染无奈道。

这一人一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突然，冉染脚步一停，城城抬头看了看她，瞥见了旁边的一间小土房，明白这是到家了。

这只狗还算是有良心，倒也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是啥，记住了个路。

冉染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进去吧。”

随即又朝里喊道：“婆婆——我回来啦——”

小土房里颤颤巍巍地挪出来一个老婆婆，看样子应该是冉染的祖母，一见到冉染便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堆成了一个个起伏的小坡，嘴上含糊不清道：“懒懒…懒懒肥来了…”

懒懒？

“婆婆，是冉冉啦。”冉染无奈道，脸上却满是幸福。

“懒懒…”老态龙钟的老人慈爱地叫道。

冉染很无奈地摊了摊手，但明显是已经习惯了，只微笑道：“婆婆，你看，这里有一只小狗。”

冉染也不怕立立咬她，就这样半跪着将它抱了起来拿给婆婆看。

“狗狗…”婆婆兴奋道。

“让狗狗陪您玩一会儿，‘懒懒’去烧饭。”冉染温柔地对婆婆说道，又朝向立立说道，“狗狗，你在这里乖乖呆着，别乱跑噢，等下你就有吃的了。”

立立仿佛听懂了一般，乖巧地坐了下来。

专属清晨凉爽的风，随着这座小小的土坯房上飘起的袅袅炊烟一道轻抚着这些普通的人，仿佛将所有的旖旎都吹散了去。

而此时，楼童也跟着立立一路上用脚留下的白色粉末找到了这里，正巧撞见了这一幕，他静静看着眼前这个正在忙碌的粉衣女子，看着她的裙摆飘动着，看着她的手随着锅铲上下翻飞着，心也慢慢沉寂了下来。

这样的烟火气息，不知多少年没见过了。随着菜香慢慢地溢出，楼童竟一瞬间想到了岁月静好这个词。

随即，一声犬吠将楼童从出神中拉回了现实。

岁月静好，多么奢侈的词。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立立却在此时嗅到了楼童气息。

这小狗子大概是今天遇到这样新鲜的环境兴奋过度了，居然叼着楼童的裤腿把他拽到了院里。

正巧碰到了从厨房端着菜的冉染。

楼童：“……”

冉染：“…这位公子，何事。”

楼童有些尴尬，饶是万花丛中过的脸皮也不够抵御这六个字带来的冲击。

他目光突然触及到了一团雪白的东西，心一动，指指地上的立立，道：“狗！狗丢了！”

冉染狐疑地看着他，半信半疑，正打算继续追问，婆婆的声音却突然传了过来：“懒懒…怎磨了？”

“婆婆！”楼童的反应比冉染还要快一些，立刻疾步走上前，扶住了婆婆，道：“婆婆你好，我是…懒懒的朋友。”

冉染略带震惊的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什么时候的事”的问号。

楼童耸耸肩，得意地一笑。

还不等冉染反驳，婆婆立刻好客地说道：“既然是…懒懒…的…朋友，那就…一起来…呲吧。”

楼童巴不得留下来，立刻接话道：“好勒婆婆！”

冉染瞪着眼前的无赖，又无可奈何，只好又拿了一双碗筷出来。

冉染的家虽然旧，却并不破，反而有些一层不染的整洁，让人看的没有任何的不适。而眼前的筷子虽是普通的木筷，却很干净，没有一丝异味。

“公子请慢用，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还请公子见谅。”冉染突然的客气。

楼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却立刻了然，道：“姑娘心灵手巧，饭菜香气扑鼻，小生今日有缘能吃一餐姑娘做的饭，欣喜都欣喜不过来，哪会嫌弃。”

冉染：“……”

冉染决定不再跟他说话。

楼童见冉染不再搭话，转战婆婆。

“婆婆啊，我叫‘楼童’。”楼童自觉地报上姓名，实则是说给冉染听的。

冉染眼神瞬间变了。

楼童在太京大名昭昭——虽然是污名。却足以令冉染色变。

冉染猜到楼童是权贵，却没想到他是太京里真正的富甲一方的那个楼家人。

楼童见冉染脸色瞬变，知道自己的名讳吓到她了，顿时有些懊悔，却也覆水难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讲：“你看我是不是很可爱很亲和？”

冉染内心：“不是。”

婆婆不认事，只笑着看着楼童，安静地听着。

楼童看着婆婆那含笑的眼神，突然住了嘴。

他的大脑一瞬间空白了。

多少年没有被人这样认真的注视过了。楼童自己也不知道了。

自从精明能干的二弟出现，好像就没有了。他这个大哥当的憋屈，二弟太过于精明，两人的鲜明对比更显得楼童不过是个酒囊饭袋，旁人的眼光渐渐固化，楼铖同时也自认为自己比这游手好闲的大哥高上一等的，从不把自己当做弟弟看待，所谓精油地宫不过是旁人面前的假象。

楼童乐得轻松，除了偶尔会平白遭人白眼，活的似乎潇洒肆意得多。

不过，是真是假，也只有楼童自己知道了。

楼童用力地摇了摇头，微笑着对婆婆和冉染说道：“天色已晚，小生也该归家了，今日多有叨扰，多谢姑娘的招待。告辞。”

说着便拉着立立走了。

冉染目送着他的离开，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权贵，还是躲远点好。

伴君如伴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