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年眼睛倏忽睁开，翻身下床。

门有些匆忙的打开，顾思年对上的是温有枝的一双害羞却更显焦急的眸子。

顾思年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就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否则以温有枝的性子，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出来深夜去敲师傅的门的。

“发生了什么？”顾思年声音依旧沉稳，眉眼间却添上了一点不安。

“师傅…”温有枝有些犹豫，“您有没有办法联系上木年？我感受到了它一种焦虑的情绪，并且存在着很复杂的挣扎心理。”

顾思年闻言，瞬间明了了什么，不安终于爬进了他的眼眸。

顾思年迅速打开了共情，道：“木年！木年你醒着吗？！”

对面沉默了一下，木年的声音沙哑的传了过来：“顾思年，药，你拿到了吗？”

顾思年听着那几乎算得上是半死不活的声音，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声音愈发地急切：“顾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木年看了一眼旁边不省人事的顾叔，犹豫了下，声音沙哑着，说道：“顾木能有什么？你快把药给我带来，我都快疼死了——咳咳…你该不会是带不来了吧？”

木年声音故作着轻松，却逃不过顾思年的正凝着神的耳朵。

“……”顾思年想了想，道，“明天就给你带回来了，你再忍忍。”

“…嗯。”木年似乎马上就撑不住了，“那你好好看着有枝，沙国危险，可别让她出了差错。”

“嗯。”顾思年淡淡应了一声，又想了想，一团蓝色的灵力朝着耳边涌去，又瞬间消失了，而与此同时，木年的耳边出现了一团蓝光，木年被挤上了疼痛瞬间缓和了几分。

“……谢谢。”饶是木年再怎样别扭，也知应感谢顾思年。

顾思年不说话，切断了共情。

他太过于在意温有枝这边的动静，竟一下没有感应到木年那边的情绪异样。

木年那边明显是有了异样，大约也是不想让他分神，在这里，任何一点分神都可能会让温有枝深陷危险。

更何况木年这样高傲的人呢？

高傲。

顾思年想到这里，竟微微笑了一下。真不知道自己徒弟怎么会这样傻，第一眼看到木年，居然就信任了他。

如果不是木年，温有枝，只是一个拥有了随身木偶的普通人。

她也不会成为顾思年的徒弟。

顾思年在那时的时候没有骗她，她的确像顾沁，但是，顾思年从来没有把她当做顾沁的替代品。

只是因为她的随身木偶是木年。

结束了通讯的顾思年看着眼前正捉急着的温有枝，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无事，疼痛加剧了而已，明日早些回去为他解毒即可。”

一年多了，温有枝已经习惯了信任他的一切，就算听闻沙国危险，却也一直相信着顾思年不会让她受伤。

此时虽然感应到木年心中的焦急未减，却也不再怀疑。

但此时，事情解决，夜幕已深，孤男寡女的，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

“咳咳，那个，我就先…”温有枝想着走，顾思年却开了口。

“你不好奇为什么这顾丞相与我如此熟络么？”

温有枝见顾思年主动提起这件事情，愣了一下，道：“好奇。”

顾思年想了想，道：“嗯。”

……？

嗯？？

嗯啥？？

不应该告诉我了吗？

温有枝迷惑地看着顾思年。

顾思年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正要说话，门却又响了起来。

“思年，睡了吗？”

顾丞相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顾思年：“……”

真是不能在背后说人啊。

“睡了吗？……不该啊，这烛火还亮着呢…”顾丞相一个人在外面咕咕囔囔的。

顾思年的笑意一瞬间如潮水般褪去，他看向了温有枝。

温有枝也知道此时她出现在顾思年定会让人心生不好的遐想，却也不知该怎么办。

温有枝挠挠头，小声道：“不如…我躲到柜子里去？”

顾思年有些不耐烦地看着那扇还在响着的门。

温有枝见顾思年不吭声，当他是默认了，就径直走向了那柜子。

柜子是专门放置衣物的，约莫有半人高，温有枝本就娇小，弯着腰躲里面也不算太过拥挤逼仄。

“刚睡下。”见柜门已经合上，顾思年这才出了声。

门缓缓地开了，一张略带着讨好意味的脸露了出来。

“何事。”顾思年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不耐烦。

“无事，多年不见，想叙叙旧而已。”顾丞相眉眼仍是弯着的，显得有些丰神俊朗，可语气中却透着浓浓的奸邪之气。

温有枝拳头微微攥紧了。

“滚。”顾思年永远是那样的简洁。

“别这样啊，你这二十多年来，怎么，人间太好玩了，沙国就真是沙了？风一吹，就散了？”顾丞相的声音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突然，他的目光扫向了柜子。

顾思年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却被顾丞相捕捉了过去。

“呦，看来我来的还真不凑巧，顾大公子，这是房中自有温柔乡啊。”顾丞相的声音又突然蒙上了一层道不清、说不明的暧昧意味。

“滚！”顾思年的声音终于微微有了些变化，神色也终于破了冰，覆上了怒意。

“啧啧啧，好，好，只不过——”顾丞相笑了起来，“顾思年，我可提醒你啊，木偶人与人类的结合，是不会为世俗所容的。”

顾思年脸色猛地一变，背后有些发凉，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明显有着生机的柜子也一僵，身后之人的呼吸有了那一瞬间的凝滞。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他能猜得到接下来师徒二人间会发生什么。

“哦，不好意思啊。”顾丞相带着讥讽的目光说道，“我忘了，柜中那姑娘还不知道你什么身份呢。”

顾思年眼神已经冷到了极致，连一个字都不想说了，只盯着这位眉眼中尽是嘲讽的人。

顾丞相冷笑一声：“那就不耽误顾大公子好事了。”

说完便拂袖走了出去。

见他出了去，顾思年的面色一下子温和了下来，不到一秒钟却又紧绷了上去，目光紧紧地看着那个柜子，像个犯了错，正在认罚的小孩。

温有枝显然也是听见了外面的响动，动了一下，却不敢推开柜门。

木偶人？顾思年不是人？

温有枝苦笑了出来。

顾思年手微微抬了起来，却也不敢拉开那扇门，好像门不开，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有枝，你，你睡着了吗？”顾思年结结巴巴，也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一般。

“……？？？”温有枝一阵无奈，那震撼似乎也被这无奈冲刷了一点，“没。”

“哦…哦哦…”顾思年脑子里一片混乱，“那…那你不出来吗…那个，柜子里，空气不流通…”

柜子门终于开了，烛火的光光明正大地溜进了幽暗的柜子。

两人对视着，烛火摇曳着，岁月宁静着。就是不知道还能多久。

破碎可能就是下一刻。

顾思年想着。

“夜深了，我先回去了。”温有枝还是打破了沉默，不等顾思年回应，就匆匆地走了。

逃走了。

顾思年叹了口气，看着光中的慌忙的人，重重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