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勾栏点烛。

放眼望去，街道忽明忽暗，集市也没有白天的喧嚣。

许多阁楼的烛光已经点上，每一扇窗户都倒影着不同的身影，演绎着不同的故事。

有父亲教育幼儿的声音，也有儿子辱骂年迈父亲的声音。

有郎情妾意的声音，也有夫妻之间拌嘴的声音。

远处有婴儿的啼哭声，近处也有老人的咳嗽声。

这些新奇的东西，岁无痕在麟城，从来没有遭遇过。

小时候他也曾来过凡人的世界，但每次待不了两个时辰，就被保护他的人带了回去。

他从小，身边所有的人，包括长老，都对恭恭敬敬。

待他懂事的时候，他知道，别人不是尊敬他，而是害怕他的爷爷。

父母很早就不在人世了，他心中对父爱母爱的期待，全部来源于书本中的描绘。

世间有光明也会有黑暗。

远处两个黑衣人，正要潜入一个大户人家。

左边一个角落，三个小混混将一个年轻的姑娘围住。

岁无痕看在眼里，但他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来改变这些人的生命轨迹。

他犹如一个过客一般，在观察着这个世界，心里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并不想参与进去。

就好比之前斗兽场的一切，他观察着四周观众的动态，也观察着角斗场魔修临死前表情的变化。

岁心妍和岁涵莲两个少女的心肠还是挺不错的，她们赶跑了三个流氓，救下了那个年轻的姑娘。

岁无痕三人继续沿着街道走，前方有一座灯火阑珊的楼阁。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醉生梦死，泛着粉红色的诱惑。

左右各悬着一副对联。

夜泊花场皆醉客，

红尘深处品香阁。

“那就是俗世的青楼么？”岁无痕问道。

岁心妍点了点头，“是的，少主。”

岁涵莲开口道：“听说里面的女子非常可怜。”

岁无痕倒是来了几分兴趣，“哦？走，进入看看。”

岁心妍跟在岁无痕身后，她朝着岁涵莲瞪了几眼，让你多嘴。

岁涵莲娇羞一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门口自然有人迎接。

“哟，好生俊俏的公子，里边请，公子怎么还带着两个姑娘一起来呢？”

岁无痕万年不变的平和心态，“不可以么？”

老鸨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倒不是不可以，只是……”

岁无痕开口唤了声：“心妍。”

岁心妍明白自家少主的意思，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锭，扔给老鸨。

老鸨脸上变得喜笑颜开起来，“三位，里边请。”

她久经沙场，自然明白谁是主事人，对着岁无痕讨好道：“公子，您是喝花酒呢？还是赏花呢？”

“花酒，有表演么？”

“有的，今晚我们的头牌琴香姑娘，将会登台表演。”

“好，给我挑选最好的位置。”

“好的，公子。”

老鸨将岁无痕三人引到阁楼的最高处，一路上，惹来无数男人的侧目。

“TN的，这是谁家的小娃娃，带着丫鬟逛妓院。”

“那两个丫鬟的容貌，也太美了吧，琴香姑娘也比不上她们十之三四吧。”

当然，这些话，都是男人之间悄悄说的。

他们也明白，能够肆无忌惮带着丫鬟逛青楼的人，不管他年纪如何，绝对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招惹的存在。

岁无痕三人作为启灵的修士，自然听到了他们的讲话。

特别是两女，非常恼怒，这些人竟然把自己与一个妓女作比较，真想一巴掌拍死他们。

不过，见岁无痕并没有太多的表示，她俩也就压制住心中的怒火。

进入阁楼后，岁无痕开口道：“你们可曾记得风岩长老的教导，最难看破的就是红尘了。”

岁心妍和岁涵莲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她们当然记得。

不论俗世还是修炼界，充斥着太多的诱惑，你们可以炼心，但不可迷失其中，这句话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很难了。

这是岁风岩长老的原话。

红尘中存在着太多的诱惑和羁绊，修炼者若想成就大道，必须要通过红尘来炼心，想必，灼心境的磨练，必然是这样子的。

岁心妍开口道：“少主，虽然我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子，被三个流氓糟蹋，我现在真的做不到。”

岁涵莲也在一旁点头道，“是啊，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我们会不会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呢？”

听完了两女的话，岁无痕摇了摇头，“我现在也解决不了你们的问题，可能随着修炼者境界的提升，修士看到的层次，就会变得不同了吧。”

“在你们眼里，那是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的故事，或许在灼心境的修士眼里，那只是俗世的一处烟花罢了。”

岁心妍有些好奇地问道：“少主现在的眼里，那又是什么呢？”

岁涵莲也充满期待着看着岁无痕，想要知晓他的想法。

岁无痕沉思了许久，然后才开口道：“我的人生经历不同，所以看到的事情，可能与你们的差距非常大。”

“比如之前的父慈子孝，之后的窃贼，一女三男，以及现在的青楼，这些东西，我曾经在书籍中，见到很多很多，但我并没有参与过，这让我很难生出共鸣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

“这么说吧，我不会制造悲剧，但也不会阻碍悲剧，我只想当一个路人，验证一些事情的结果。”

岁心妍和岁涵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直到今晚，她们才发现，原来自己似乎并不了解少主。

两女不由得陷入沉思中，少主，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待人温和，好像对于每个人，都保持着同样的微笑。

他的脾气很好，从未见他急躁或者慌张过。

即使他的资质从天上掉入地下，似乎也未曾见他流露出丝毫沮丧。

只有刚才他看到天奉山的时候，气息才变得有些急促，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

岁心妍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四个字，让她感觉有一丝可怕，“无欲无求”。

少主好像真的是这样子的人，他修炼的目的，同其他人不一样，比如自己和涵莲，是为了振兴家族，有的人是为了美色，有的人是为了权利，有的人是为了责任。

记得少主曾经说过，他修炼的目的只是想活的久一些，多看一眼世间的风景。

如果不可以，也无所谓，成为一个凡人也不错。

岁心妍当时，还以为是他在开玩笑呢？原来，这真的是少主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啊！

少主的口中所说的风景，竟然是为了验证书籍中的结果。

她越是读懂岁无痕的为人，越是觉得他的可怕。

这不是一种常规意义上的可怕，而是一种不可言喻的颤抖。

若是世间不存在书籍中记载的风景，少主会不会人为的来制造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