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久别重逢

昊天一路找来，历尽艰辛，在东北还好一些，一进入内蒙，面对茫茫大草原，辨别方向成了昊天最大的难题。

因为道路不熟，昊天几次走错了路，有一晚他露宿草原，要不是一个蒙族同胞收留，他可能就做了野狼的宵夜。

此后他每天黄昏时分就赶紧找落脚的地方，原本不到半月的路程，昊天差不多走了一个月，好在他逐渐从别人的嘴里搞清楚了婉婷所在的军营。

他找到军营的时候，已经胡子拉碴了，他也来不及找个地方收拾收拾自己的形象。

“这位兄弟，这里是周将军的府邸吧，我要找赵夫人。”昊天对把门的卫兵说道。

“你是什么人？找我们夫人什么事情？”卫兵见昊天不修边幅，详细询问道。

“烦劳您通报一声，就说我是他的一位故人。”昊天很客气。

卫兵本不想理他，但又怕真的是夫人的朋友，于是很不情愿地进去通报，“你在这里等着啊。”

仲诚回来后，婉婷和迎春又是安慰又是劝，仲诚刚刚从悲伤中缓过来。

此刻三人正坐在厅里吃茶，卫兵进来通报，他们都有些莫名其妙。

“哦，他说是我的故人，男的女的？”迎春和婉婷面面相觑。

“男的，一脸的大胡子，瞅着差不多有四十了。”风尘仆仆的昊天让卫兵也拿不准他的年龄。

“难道是大姑爷？”迎春纳闷。

“别猜了，走咱俩出去看看，见了面就知道了。”婉婷对来人也很感兴趣。

她们俩跟着卫兵来到大门外，昊天一见到婉婷，眼睛立刻模糊了，她一点儿也没变，“婉儿。”

婉婷和迎春看着眼前这个满面风霜的男子，她们本还需要好好认一认，可这一句轻声的呼唤，立刻让婉婷认出了昊天，“天哥，难道是你？”

“婉儿，是我啊，鬼子终于给打跑了，我以后可以陪着你了。”昊天这几年饱经沧桑，他的面庞与自己的实际年龄已有了不小的差距，再加上这几日的风餐露宿，更让人难以辨认。

婉婷走到昊天的身边认真地看着他的脸，婉婷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虽然昊天的皮肤粗糙了很多，但他炯炯有神的双眼，他又粗又黑的剑眉还是让婉婷确认了他的身份，她一下昏了过去，昊天赶紧把她扶住。

“婉儿，婉儿，你怎么了？”昊天慌了神。

“姑爷，赶紧进屋，等姐姐醒过来再说。”昊天抱着婉婷跟着迎春进了屋。

仲诚听到响动，也从客厅迎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仲诚，这位是……他来找二小姐。”迎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昊天把婉婷抱到了床上，文成跟在后面也跑了进来，婉婷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婉儿，我来找你了，你一定是太激动了，放心吧，这回我再也不离开你们母子了，这孩子是文成吗？”昊天以为婉婷只是一时激动。

“我，你，天哥，这是真的吗？”婉婷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当然是真的了，腊梅，你告诉她，这是不是真的。”昊天不知道妻子的经历，乐呵呵地说道。

迎春只是点了一点头，她给仲诚使了一个眼色，仲诚明白此刻自己在这里有些尴尬，于是抱起文成走了出去。婉婷把头朝向里面痛哭起来，昊天被眼前的一起弄糊涂了。

“姑爷，您跟我来好吗？”迎春知道只有自己给昊天来解释这一切了。

“姑爷，自从二小姐到了这里，我们就一直派人到东北打听你的消息，四年多之前，我们听说你已经阵亡了，当时二小姐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迎春把当初的经过讲给昊天听，当他听到婉婷改嫁后，再也听不进去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昊天回身又来到婉婷的屋子。

婉婷此时已坐在床头，文成在娘身边跟她说话，可婉婷好像一句也没听见。

“娘，你倒是说啊。”

“天哥，我……”婉婷看见昊天进来，她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她就算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昊天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看见文成在床前，“这是文成吗？”他不想听任何解释。

“是，孩子，快叫爹。”

“他不是我爹，我爹在客厅呢。”文成见到昊天有些惊慌。

昊天抱起文成就走，文成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天哥，你不要啊！”婉婷见昊天要带走文成，心咯噔一下，这时候仲诚也赶来了，他也舍不得文成。

“爹，救我，爹救我。”文成向仲诚求援，仲诚伸手要来接文成，昊天情急之下一脚把仲诚踹翻在地，闻声赶来的卫兵，立刻端枪对准了昊天。

“别开枪，别开枪。”仲诚赶紧喝退了卫兵。

“马英雄，你听我们解释，快把文成放下来，千万别吓到孩子。”

昊天看着儿子被自己吓得哇哇大哭，他把孩子放了下来。文成一下子就扑到了娘的怀里。

“你们的事情我管不了，但我儿子我一定要带走。”

“天哥，孩子还小，再让他跟我待几年行吗？”婉婷知道自己对不住昊天，她舍不得孩子。

“哼，再待几年，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谁是他亲爹了，再待几年还能认我吗？二小姐，你改嫁我不管，但我儿子必须跟我走，他如今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昊天紧咬牙关，不让泪水流出眼眶。

婉婷实在是舍不得孩子，可是她打心里觉得对不住昊天，“天哥，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但是孩子现在太小了，你就忍心让他离开我吗？”婉婷已经泣不成声了。

“他已经跟着你六七年了，我是他亲爹，今天谁要是拦着我，我就跟谁拼了。”昊天此刻怒火中烧。

仲诚看到文成哇哇大哭，他也舍不得，他看着婉婷，只要婉婷示意，他就不会让昊天带文成离开这里。但婉婷心中对昊天十分愧疚，她如今知道昊天还活着，她又怎能不让他们父子团圆呢？

“文成，你别恨娘，娘也想不到有今天啊，你想娘的时候就让你爹带你回来找娘，呜呜……”婉婷坐在门槛上哭的都快背过气去了。

昊天抱着文成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周府。文成太小了，他怎么挣扎也逃不出昊天的手臂，昊天带着文成骑着自己的“踏雪寻梅”往回走。

路上昊天的思绪还停留在愤怒中，他一句话也没跟文成说，文成哭累了就爬在马上睡着了。晚上他带着文成住店，等上了饭菜他才跟文成说话。

“儿子，吃饭吧。”

“我不是你儿子，我也不吃你的饭。”文成知道自己跑不掉，就躺到了床上。

昊天心想，“孩子接受我还需要时间，不要急，他不吃就是还不饿，我看他能停多久。”昊天一个人吃了起来。

“恩，这羊腿可真好吃啊。”他故意馋文成，文成把耳朵捂了起来。晚上他俩就睡在一张床上，文成晚上在梦里一直喊娘，昊天对婉婷的改嫁更是恨之入骨。

为了早些赶回去，昊天中午也不休息，他把买的干粮递给文成，文成不吃，文成根本不理昊天，昊天也没有心情逗他，直到晚上住店，文成又是一天没有吃喝，孩子真有点儿受不住了。

晚上昊天也不让文成了，他自己坐在那里吃饭，文成跑了过来，也不言语拿起筷子就吃。

“愿意吃饭了？”昊天笑呵呵地问孩子。

“吃，我饿了，吃饱了我才能去找我娘。”文成眼皮都不抬一下，他实在太饿了。

晚上三更，文成偷偷地从床上起来，他摸下地，穿好衣服开了门就跑，昊天根本没睡，他想看看这小家伙搞什么鬼，他在后面蹑手蹑脚地跟着，一直走出了一里多地，文成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昊天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找不到家了，叔叔你……”他本想求援，但仔细一看竟然是昊天，他绝望了，索性便往旅店走，昊天看着这个倔强的孩子，心中不免有些心疼。

文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第二天他们走到人多的地方，文成喊道：“大叔大婶救救我啊，这个人把我拐了，我要找妈妈。”他的喊声引来了很多人围观，其中有人过来询问。

“朋友，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儿子，前些年抗日把孩子托付给别人了，现在带他回家去，那时候他还太小，所以不记得我了，不想跟我回去。”昊天不想惹麻烦。

“那他娘呢？”

“他娘早就死了。”提起孩子的娘，昊天心中一酸。

“你胡说，我娘没死，我娘没死。”文成用力拍打着昊天的前胸。

“儿子，那个人不是你娘，你娘早就死了，不然她能让你跟我走吗？”

问话的人看看这孩子与昊天的脸型、眉眼都很相似，而且昊天看这孩子的眼神充满了爱意，还说自己参加了抗日，也就不再多问了。

“狗日的，因为他们的屠杀，没爹没娘的孩子多去了，谁还会拐孩子呢？”他心中更加确信是日本人造成了父子不相识的悲剧。

日本投降后，很多日本侨民把自己的孩子留在了中国，善良的中国人非但没有像丧心病狂的日寇那样杀害这些无辜的儿童，而且都把他们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养育着，多年之后，很多日本人到大陆找回了他们当初遗弃的孩子。

他们对中国人的善良深深感动，但一些日本右翼分子一直沉醉在他们的帝国梦中，有时候面对日本人常会让人们想起两个寓言故事，“东郭先生”、“农夫和蛇”。

一路上，文成几次想逃，但他根本辨认不出回去的路，于是他只有选择默默对抗，他期望自己的无声反抗，最终会让这个“爹”将他送回母亲的怀抱。

数天之后，昊天带着文成马上就要到大青乡了，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他看到有六、七个人将一个人围了起来。

昊天不想管闲事，他催马想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但他下意识地还是朝这些人望了一眼，如果他没看这一眼，秋林就会被敌人生擒，但这一眼，却让那六、七个人死不瞑目。

昊天一见被围着的是秋林，他轻声对文成说:“儿子，抓住缰绳。”话音未落，昊天已经从马上飞起。

他一脚踹在一个敌人的后背，那人飞出三米多，口吐鲜血，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马队长，是你。”秋林见到了救星。

“你负责料理两个，其余的我处理。”昊天说完立即动手。

几个敌人不知死活，居然冲了上来，昊天为尽快解决战斗，下手都是杀招。昊天不出十招，又杀了四个人，秋林刚把一个打趴下。杀了这几个人，昊天心里的愤怒似乎也得到了发泄，他看着秋林，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笑了。

“你这个大孬，就两个你还这么费劲。”昊天把余下的一个也送去见阎王了。

“我怎么能跟你比。说，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怎么知道这里的？”秋林见就剩一个活口了，急着审问。

“英雄饶命，上头就让我们来抓人，其余的我们都不清楚啊？”趴在地上的人苦苦哀求。

“机会我会给你的，我数到三，如果还没有答案，就留着话跟阎王爷说吧。”秋林拿出匕首，放在了敌人的脖子上。

“一，二……”

“英雄我真不知道啊。”数到三之后，秋林用刀背照的人的脖子一抹，敌人当即被吓得昏死过去。

“啊！”文成吓得大叫。

“这个孩子是……”秋林这才注意到文成。

“我儿子。”

“嫂子呢？”

“她，她死了。”

“我妈活着，我妈活着。”文成差一点哭出来。

“孩子，别怕，叔叔刚才是吓唬他，他也没死，他是被吓晕了，一会儿还能活过来。”秋林没有时间打听婉婷和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马队长，你是要去找陈队长家的嫂子吗？”

“对，我就是去找她。”

“马队长，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了，队伍中出了叛徒，我要马上回去报告，让大家赶紧转移。你进村带着嫂子赶紧离开，把你要去的地方告诉联络员，让他立即赶回队伍，他也不能继续从事地下工作了。”秋林说完，见昊天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把昏死的敌人绑起来，放在自己的马背上，骑马走了。

昊天也重新上马，文成刚才见到他的英勇表现，心里对他顿生敬佩。

“你为什么那么厉害啊？”

“因为我从小就练功夫，你要是现在开始练，以后也会像我一样厉害，过两天爹就教你功夫好不好？”昊天摸着文成的小脑袋。

“练功服辛苦吗？”

“辛苦，当然会辛苦了，但是学成之后会很厉害。”

“哦，那我要好好想一想。”文成暂时忘记了离别母亲的痛苦，他脑袋里在思考着要不要学武的问题，踏雪寻梅带着他们俩往村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