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崖面色如常，像不久前在顺义皇庄一样，恭顺又热情的打招呼，一板一眼的行跪拜礼。

他不急着说三千万的事，反而问道：“陛下答应，宫中的丝绸布帛由草民提供，可否作数？”

赵云问：“你欠朕三千万两白银，还不上的话，身家性命难保，还想着与宫廷做生意？”

鲍崖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鲍崖活着，陛下的三千万便有着落。陛下若是杀了我，那可就打了水漂。”

嗯，赵云点头，说的有道理。这多么像后世的那些老赖，评价一个人是否有钱看他财产金额的绝对值，欠银行钱越多，银行越是要供着你，要给你赚钱的机会，让你有能力慢慢还，也可能是慢慢拖。

可是，赵云并不想要三千万，他想要知道答案。

鲍崖顾左右而言他，问道：“听闻宫中裁撤宫人，其中一些没有地方可去，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赵云毫不相让，反问：“这消息何人告诉你？”

鲍崖仍不理会，引起旁边的刘文炳不满，“陛下问你话昵，老实作答。再胡言乱语，是不是不想活了？”

鲍崖不理皇帝，更加不理刘文炳，仍旧继续自己的话题，“陛下裁撤的宫人大致分两种，一种是宫娥和女官，大概一万三四千人。另一种是宦者，大汉朝加起来少说有二十万，常驻宫中的少不了四五万。也就是说，陛下要想达到节省三分之二开支的目的，至少裁撤宫娥万人、宦者四万。”

赵云听出来了，他在要挟自己。或者说，他在诱惑自己。

“你能安置这五万人？”

“那要看陛下给不给机会？”

刘文炳没听明白，呵斥道：“说明白点。”

鲍崖还是不理他，对赵云道：“草民说过，宫里的丝绸布帛生意归草民经营。如若这五万人归草民安置，那么就不止是宫里，整个江南，乃至整个大汉朝，还有海外的佛郎机人和红毛番子，他们的生意都是……陛下和草民的。那样的话，莫说是三千万，即便是三万万，草民一样付得起。”

赵云很想拍案而起，这家伙说的太慷慨激昂了。考虑自己的皇帝身份，他仍旧面不改色，问道：“具体方案写成奏疏，三日内呈给朕看。若果真可行，朕免了你的欠款，而且给你在江南制造局安排个官职。不过昵，有个前提，你知道的。”

鲍崖装糊涂，不知道啊！

不知道？三千万你都敢赌，摆明是非常自信，自认为必赢，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苑吗？

鲍崖见皇帝把话挑明，自知无法遮掩，身家性命要紧，请求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刘文炳很恼火，我听听怎么了？

赵云让他出去，听鲍崖揭晓答案，与自己心中怀疑的对照。

坤宁宫内，赵云亲自拜访，懿安皇后柳北奉茶接待。

赵云把管事太监陈德润打发出去，屋内只剩叔嫂二人，方才说道：“苏州富商鲍崖招供，原来他是东林党驻扎京城的联络人，在宫内有靠山。”

“哦？大胆鲍崖，怎敢插手宫内之事？他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皇嫂知道他的靠山是谁吗？”

柳北摇头，谁啊？

“皇后周婉言！”

这个答案似乎没什么奇怪，周婉言一直替东林党说话，为东林党人求取官职。

赵云虽然不喜，却在一定程度上满足她的要求。

内阁有五个人，黄立极继续做内阁首辅，另外还有阁老李国普**，增补的三人中除了户部尚书苏茂相，另外两个都有东林党背景，分别是文震盂和钱龙锡。

此外，接替吏部尚书的王永光算半个东林党人，周延儒主政工部，刘宗周做了大理寺卿，黄道周为都察院二把手，陈仁锡成为国子监司业，史可法、马士英、阮大铖都有官职。

这样的恩遇可以了吧？

柳北却摇了摇头，皇后不会满意的。

赵云看似遂了周婉言的意，委派多名东林党人进入关键的领导岗位。但如果仔细分析，会发现其中存在很大问题。

众多东林党人进入朝堂，唯独东林党魁韩煻没有被委任，原因肯定不是名字难写，而是皇帝忌惮东林党，玩了一招群龙无首。

接下来，入阁两人中，文震盂是赵云在经史子集方面的老师，他又是正直豪爽之人，根本不会替东林党站台。

剩下的几个人，王永光是个老滑头，之所以只能算半个东林党，恰恰在于他见风使舵的本领，关键时刻靠不住。周延儒是个状元郎，心高气傲，很容易被皇帝挖走。黄宗周与刘宗周两人的性格与文震盂类似，有点认死理，特别能坚持、能战斗，这种人更容易忠君爱国，而不是结党营私。

赵云知道柳北话里的意思，东林党对他帮助不小，于情于理会回报他们，但决不允许新的小团体产生。

如果大汉朝有小团体存在，一定是围绕他赵云的，别人不行。

“皇后从小受到严格训练，衣食住行全是富商鲍崖提供，读书识字由陈仁锡上门教习。长大后送到京城，借助东林党的关系，作为良家女送入信王府，并在刘太妃帮助下成为朕的王妃，今天的皇后。”

柳北愕然，“陛下都知道了？是那个富商交代的？”

“是的，鲍崖什么都说了。”

柳北没听懂赵云话里的意思，也可能是假装不知，问道：“那陛下准备如何惩处皇后？”

“废黜后位！打入冷宫！”

柳北吓得一哆嗦，颤声说道：“皇后虽善妒，却并无太大的过失。还请陛下仁德为怀，暂且饶恕她这一次。”

赵云换了副笑脸，乐道：“皇嫂经常与之争吵，她一度还想抢占皇嫂的坤宁宫，为何还要替她求情昵？”

“她毕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儿时的经历并非她刻意为之，陛下看在夫妻情分上饶恕她吧！”

“皇嫂刚才说她并无太大过失，可知她与外界勾结，替东林党人求官求权，还向富商鲍崖透露机密消息。”

机密消息？

“皇嫂可知，正阳门外的如意赌坊，他们竟然赌谁能做大汉的内阁首辅。周婉言从朕嘴中套话，然后将结果告知赌坊，确保他们能稳操胜券。”

“还有这等事？”

赵云盯着柳北，眼神越来越霸道，“朕告诉周婉言的人选是韩煻，可赌坊那边获知的消息却是钱龙锡，皇嫂可知为何？”

在赵云恶狠狠的质问下，柳北知道事情败露，颓然跪倒在地，高喊：“陛下饶命！”

“想不到啊，那个与东林党勾结的不止是周婉言，还有皇嫂你啊！他们从你嘴里获取的消息，自认为万无一失，哪成想前去投注的是朕，一赔一百选了黄阁老，让他们输了三千万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