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村的水厕革命已经完成。别说，空气真的好了不少。

虽是嗅来微寒，但无异味，足以慰藉那么久的辛劳。

现在村中厕所的水，会顺着下水道，流到田地中。这里面也没其他的生活垃圾，可以直接用来浇灌田地，只需管控好每块田地的灌溉量即可。

而此刻，卸下辛劳的师无涯和岳仲麟两人。正一人提着一串小鱼，一人提着一罐细盐，相伴而行。

别误会，他们俩人可不是打算去野外烧烤。

他们这是要去聘猫呢。

村中有一户村民家的猫产了崽儿，小鱼和细盐就是聘礼。

小鱼用一根柳条穿了起来，用来感谢母猫。细盐则是给猫主人的礼物。都不贵重，略尽些心意。

本来民间并不一定讲究这些，但是师无涯觉得这习俗有趣，便也如此行事。

现在的村道规整而有序，弯弯曲曲地将整个村子连在了一起。村人对这路爱惜得非常，每日都是早早出门清扫街道。故而这路上连些扬尘都无，只是路旁没有树木，显得略为单调。

但单调难道不正是冬日的色彩？

纵然环境单调，但因着有了人的存在，也在这单调的背景板上，染上了明艳的重彩。

现在天气还不算凉，他们两人都是在袍服外罩了一件翻毛小袄。

师无涯头上戴着一个云底鸟纹错金束发冠，衬上那朱唇玉肤，清雅中带着一种贵气；而岳仲麟简单的多，只一顶皮质小冠，冠的正中则镶了一枚青玉，加之那箭眉星目，可谓是英姿勃发。

“记不记得你送的纳采之礼的下场？”师无涯起了话头。

“怎会不记得。”岳仲麟一身英气，略有些逼人。然每当师无涯出现在其视野中，便会带上一种柔和，“不是被你做了吃了吗？红烧的，你还做成了辣口的。”

前些日子，他们已经完成了六礼中的前五项，只待亲迎了。师无涯说的纳采之礼，就是秋时岳仲麟于水边射到的大雁。

因着他俩都是男子，这六礼也做了修改。不分男女，六礼中若是需要男方做的，他们都互相做了一遍。

不仅岳仲麟给师家送了采礼，师无涯同样也给岳家送了采礼。师无涯家送的是一只木刻的大雁，由师爷爷是师无涯一起雕刻完成。

其它的几项亦是此般作了修改。

“这小鱼也要被猫娘给吃了，然而小猫却是吃不得。”师无涯眉眼弯弯，也不知道高兴些什么。

“小鱼是聘礼，大雁是采礼，不一样的。领了聘礼，这小猫就是我们家的。而采礼收了，还有着时间等呢。”他们俩结契的日子定在腊月初一，还有近乎一个月时间要等。

师无涯笑着取笑道：“你是不是等着急了？也没几日了。若是严格点儿，我们俩现在就该不能见面了。”他俩是男子，倒也没那么多要求。只是两人现在分开住了，日常相处仍似往常。

等了片刻，岳仲麟却不作答。

“哈哈，你说你急了，我也不会说什么啦。”师无涯嘻嘻哈哈，“反正我是着急了，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聘回家中。”

“再过几天就好了。”

他家阿麟真的是有些闷骚，明明也能说得出情话。偏偏有些时候，还得绕弯弯，不肯直说。不过这般比较下来，更显得可爱了呢。想到此处，师无涯欢快地吹起了口哨。

在师无涯的家乡，乡村办喜事的时候，往往会用一支喜庆的唢呐曲——《抬花轿》来应景。师无涯就把这支曲子，用口哨的方式吹了起来。

边吹边走，口腔的气流都带上了十足的喜意。吹着吹着，师无涯还回转过身子，看着岳仲麟的俊脸倒着走。

蓦地莫名觉得自己这样像是调戏阿麟一般，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这下子漏了气，口哨是吹得不得了，只剩下灿若飞霞的双颊和那仿若春回的笑声来。

本来口哨停的那刻，岳仲麟略有些失望。但紧接着的一幕，却使他嘴角勾了起来，“怎么不继续吹了？”

“一人多没趣，一起来嘛。”阿麟也会吹口哨，师无涯就发出了邀请。

“好，你这似乎是一个曲子，我贸然插入怕是会影响了你。”

“没事没事，你就在高潮的时候，学鸟叫就成。”《抬花轿》本是从《百鸟朝凤》改编而来，里面插入鸟鸣倒也相得益彰。

口哨声又是飘荡了起来，只是这次里面多了一个伴奏的调子。倒让这百鸟朝凤的曲风，变得好像是两只凤鸟，在那儿欢快地嬉游、打趣。而后双风互生爱慕，和鸣而引百鸟贺，齐飞而使云霄喜。

路上也不是没有其他人，但听到二人的调子，一点儿都不舍得打搅。只在相逢片刻含笑示意，等这些人再行走时，脚步却是不由放缓。

这放缓了吧？说来也怪，竟然还能觉得有些本不该同时产生的轻快感。

……

村子很小，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猫主人家。

主人一瞧见他俩手中之物，便晓得来意，“大郎二郎快来，先等我给你们倒些糖水，再带你们去挑猫崽子。”

师无涯本欲推辞，但口哨吹久了，腮帮子就酸。也不矫情，满面笑容地感谢道：“正好口渴了，那就谢谢婶婶啦。”

“你跟婶子客气啥，渴了就说，饿了就讲。婶子通通满足你。”猫主人嘴上欢快地回应着师无涯，双手已经忙起了沏糖水的工作。

“够了够了，婶婶，这糖够多了！”

猫主人浑不理会，“这就是见外了，这才多少糖啊。”

师无涯和岳仲麟只得眼睁睁看着，猫主人往碗中放了一大勺又一大勺的糖，却一点儿没有办法。

俩人也只好把这甜意十足的糖水，喝了下去。

“麟哥哥，涯哥哥，你们是来聘小猫的吗？”在里屋玩耍的猫主人的儿子，一蹦一跳地跑进堂屋。

“是呀，小波要不要帮忙推荐推荐？”

“好哇。”小波说着就要来牵师无涯的手，“你们跟我来吧。”

旁边的女主人乐呵呵地任由自己孩子行事。一众人在小童的带领下，来到母猫住的地方。

这家的猫因产了崽，就住在一个偏屋中。这间屋子虽然住了猫，但仍然十分干净。看得出女主人是个勤快人。

他们进来的时候，四只小猫正在追着一个小木球玩儿，而母猫在一旁趴着休息。www.)

“刚刚陆夫子来领了一只小猫，现在还剩下四只。”小波介绍道，“涯哥哥、麟哥哥，我和你们说，那只黄白相间的小猫最聪明了。”

“是吗？”师无涯也开始打量起来。

其实养动物，图的就是个眼缘。师无涯一进门也是看到这只小奶猫，加上小波的夸赞，顿时就更加满意了。于是就转而像岳仲麟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不错，不若就它吧。”

“好。”师无涯又向小波说道：“小波，我们就要它啦。”

“嘿嘿～”两人能接受自己的建议，小波显然也很开心，“哥哥们，你们先出去，我帮你们抱猫，我怕黄背抓你们。”

小猫已经两个多月了，可以断奶了，但是母猫仍然可能有护崽的行为。两人自然听从，去往门外等着。

……

“涯哥哥，麟哥哥，你们要照顾好它呀。”

“肯定啦，你可以随时来看它。”

小男孩嘿嘿一笑，就把小奶猫递到了师无涯的手中。小猫初接触师无涯，还有些不自在，但被师无涯从头到尾顺了几遍毛，渐渐也就好点儿了。

小猫聘到，就该告辞了。两人辞别猫主人一家，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也不管猫咪听不听的懂，师无涯低头就对其说起了话，“嗯，身上黄白相间，就叫你花卷了。”

“花卷？”岳仲麟闻之笑了笑，“倒像是和包子馒头有些关系。”

“对呀，就是包子和馒头的妹妹。”师无涯说着还翻看起来，“是不是妹妹呢？让我来看看呀。”

“没有蛋蛋，嗯，是妹妹。”师无涯断定道。

“这么小，蛋蛋不一定会露出来。”岳仲麟颇感无语，“让我来看一眼。”

“还有这回事？”师无涯家里一直养的都是狗，故而不清楚这个。

岳仲麟凑过来仔细查看了番，“确实是只小母猫。”

“欸，你怎么看出来的？”

岳仲麟便解释道：“你多看几只就知道了，小母猫的生殖口离□□近一些。”

按着阿麟的法子，师无涯又看了一遍，嘴上却也不停，“你养过猫啊？”

“刚搬过来的时候，就养了一只母猫。”师无涯陷入回忆状，“后来母猫死了，当时家里事情多，也就没有重新去聘。”

“这样啊……好啦，现在我们这不是聘来了嘛。”

“是啊，有你真好。”

……

两人回到村西，路过陆修远的新宅子，就听到里面传来陆修远说话的声音。

“走走走，我们再去看看师兄聘的小猫。”师无涯很是好奇，陆修远这样的才子，会聘上一只怎样的小猫。

“定娘，你说我们家的小猫叫什么好呢？是‘尺玉负金盘’，还是‘玉虎负金印’？‘梨花林中逢梅友’倒也不错，似乎‘玉锦缀金腊’更好些。不过有些长了，‘都督拜将’、‘踏雪访梅’、‘雪中橘’这三个又如何……”

我的天，这什么猫啊？还能有这么多的名字。师无涯也顾不上打招呼，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去瞧陆修远聘的小猫。

只见这是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单在背部有着一块黄斑。

师无涯一下子就想来一个名字，“师兄，就叫它‘荷包蛋’吧！”

荷包蛋？？？

陆修远直接傻眼了，懵圈似地愣坐在那里，都不知道招呼人了。

看到这样好笑的一幕，陆修远的妻子笑着打趣：“阿远，大郎这个名字起的不错，不若就这个吧？”

“定娘你也……？”陆修远像是还没回过神一般。

院内几人，除了陆修远外，都是大笑不止。这笑声也引来了陆蠡，先前他跟在师无缺几人屁股后玩耍。

其他大些的孩子自是一并来到这个院子，这下院子里彻底热闹起来。

“涯哥哥，麟哥哥，你们回来了呀。”小陆蠡不先喊爹娘，却先喊起来另外两人。

小家伙现在已经三岁了，本在陆修远的教导下，将师无涯称作师叔叔。却不料这小家伙这几日跟着村里孩子玩耍，也跟着改口叫起哥哥来。

师无涯乐得被这样子叫。每次看到陆修远听到这样子叫，那一脸的无奈，都是欢快得很。

这种感觉他不是没经历过。想他大学暑假回村子里，就已经有些家长，让他们的孩子叫他叔叔。

可问题他还在上学啊，哪里是叔叔了？！

“小陆蠡，你说把你们家小猫叫‘荷包蛋’，怎么样？”

陆蠡一听，眼睛就亮了。涯哥哥给他做过荷包蛋，可好吃了！当即就站到了师无涯这边，“就叫荷包蛋啦，荷包蛋最好吃啦！”

妻子和儿子都站在了自己对立面，陆修远动了几下嘴唇，还是不甘讲道：“那叫雪中橘怎么样？橘子也是可以吃的。蠡儿你记不记得，前些天你娘还给你买了橘子吃呢。”

“这样啊……”小家伙纠结起来，橘子酸酸甜甜的，煎蛋香香嫩嫩的。可该怎么抉择呢？

师无涯看到陆修远那一脸无奈样，于心不忍，“就叫雪中橘吧，既文雅又好吃。”

陆修远忙不迭地赞同道：“好好好！”

于是两家新聘的小猫咪，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

当然，若是陆修远知道，自家雪中橘，将来又被师无涯叫做大橘。恐怕就不会这么早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