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厅里吊着的是一盏极晶莹奢华的水晶灯，是当时装修的时候孟子婷特意去法国挑回来的。灯光透过数不清的水晶照下来，又被切割成无数分不清边界的碎片，似层层叠叠，又似互不干扰。

而昭露的住处是没有主灯的，只有四周的几盏嵌在吊顶里的灯，与她的生活一样淡而淡而无味。她坐在沙发上，看水晶光影下的昭阳与孟子婷母慈子孝，像身处于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屋子里空调开得一如既往地足，昭露一进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孟阿姨，昭阳。”和两人打了招呼，孟子婷抬了下眼，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昭阳却连眼睛都懒得睁一下，权当作没有听见。

这反应是意料之中的，昭露只得也不在意，在他们的对角上远远地坐下了。

“露露，你最喜欢的桂花蜂蜜水。听说你要回来特地给你准备的。”赵妈笑着端了个杯子出来放在她面前。

“赵妈，饭好了没，化伟可要到家了。”孟子婷仍在帮昭阳掏耳朵，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快好了。”赵妈本想看着昭露尝了口的，只得赶忙回了厨房。

昭露与他们是无话可说的，他们当然也没有要跟自己聊天话家常的意思，便拿了手机出来看新闻。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不知道过了多久，昭阳掏完了耳朵，便从孟子婷身旁坐了起来拿着手机大呼小叫着“右边右边”“前面有埋伏”……他游戏打得起劲，孟子婷看着他生动的样子也看得有趣。昭露只瞥了一眼，又将视线收回到自己的手机上。

“露露，你难得回来一次，怎么就顾着玩儿手机，也不跟你孟阿姨和弟弟聊会儿天。”昭化伟回来了，身后是一片浓黑。

天已经完全黑了，更显得屋内的灯光异常刺目。

“爸。”昭露看了一眼拿着手机战得正酣的昭阳，没有回应，只淡淡地叫了昭化伟一声。

“嗯。”

孟子婷娉娉婷婷朝他迎上去，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变出了把精致的小扇，一边朝他扇着风一边关切道:“回来啦，阳阳一直念叨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小扇扇不出什么风，只随风带了淡淡檀木香。从外面的燥热中来的人闻到这木香，顿觉心旷神怡。昭化伟笑着从身后拍了拍昭阳的肩:“这几天酒吧不忙？你居然还早早的回来了。”

昭阳忙仰着头也冲他咧嘴撒娇:“忙，可忙了，但您一声令下我当然要乖乖回来，而且总不能让您等我吧。”

一席话引得昭化伟笑逐颜开，假意责备:“男人一定要忙才好，不忙证明在事业上不用心。”

“是是是，你放心，阳阳天天都忙得人不着家的，你还要他怎样忙？”孟子婷一边说着一边将昭化伟往餐桌引，一只手还腾了空拍了昭阳一下，示意他也过来。

没有人叫上昭露，她已在刚才昭化伟进来的时候放下了手机，这会儿只能干巴巴地独自坐在沙发上，目光及身体无一能找到一个安稳的落脚之处，尴尬而生分得像个不请自来来讨饭的远房亲戚。

“露露，你还坐着干嘛，过来准备吃饭了。”

到底还是没有完全忘记这里还有这么个女儿，昭化伟回头冲着昭露喊了一声。

“说起忙啊，依我看咱们家里的两个孩子，不管阳阳还是露露都挺忙的，尤其是露露，舞蹈工作室每天一定都有很多事吧。”

“还好。”昭露轻声应着。

“忙归忙，家里的事还是得自己记着，比如奶奶70大寿这种事，总不能老让别人提醒。”昭阳吊儿郎当地咬着筷子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

孟子婷将小扇一合，轻轻敲了下昭阳的脑袋:“胡说什么，你姐姐当然是记得的。”

“你姐姐就是不像你这张嘴会说，但她的孝心我还是知道，每一年你奶奶的生日她都精心准备了礼物，一次都没忘过。”

昭露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没想到昭化伟竟还记得自己每年都为奶奶花了许多心思准备礼物。而这惊异也只持续了几秒，便又被打碎了。

“我记得最早的一次是露露四岁的时候，在幼儿园刚学了画画。就在纸上画了两三个圆不圆、椭不椭的圈叠在一起说是生日蛋糕，把妈逗得笑了好些天呢。”昭化伟说着又笑了起来，转向昭露，“是有这回事吧。”

昭露轻轻咬了牙，硬扯开了嘴巴笑着乖乖点头。

“说起来两三岁的小孩确是最可爱了。我记得阳阳开口迟，差不多是三四岁的时候才开始喊爸爸。而且还说不清楚，喊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大大’。”

“你别说，今天早上我去叫他起床的时候，他朦朦胧胧的都还说的是‘大’呢。”

“爸，我都20了，这种事儿你别拿出来随便说。”昭阳一脸不耐烦间有意无意地看了昭露一眼。

“这儿又没外人，再说了，不管你多少岁，在爸眼里都是小孩子。”

“可不嘛，别说你20岁，你爸爸现在都快50了在你奶奶面前还不得像小孩儿一样。父母呀，总是要为孩子操一辈子的心的，所以你爸爸孝敬奶奶，你也要好好孝敬你爸爸。”

……

这些话句句都说得很对，却又句句都与自己无关。昭露听着他们玩笑，看着他们嬉闹，仿佛一个不该出现在此的局外人。

妈妈，我也想好好孝敬你，可是你却没有等到我长大。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改变人生轨迹的12岁那年，自己不但失去了最爱自己的妈妈，也失去了“宠爱”自己12年的爸爸。

赵妈照旧准备了各人爱吃的精巧菜式，又特地在昭露面前摆上了桂花糕，然后就站在那儿笑盈盈地等着昭露吃。就着甜甜的香味，昭露勉强觉得有那么点胃口，夹了一块起来全部放在嘴里，直撑得整个腮帮子鼓成了一座小山。

“好吃吗？”

赵妈站在孟子婷身后做了个口型问她。

她笑着点点头，也悄悄回敬了一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