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终是落幕

“年轻人！”

郭嘉想不到，日逐王的中原话，竟然如此流利，而且隐约可以听出一些赵国口音。

“大秦后辈，郭嘉，见过日逐王！未曾想过，匈奴战神居然懂得中原语言，这番有礼了！”

日逐王咧嘴笑笑，彻底不去关注一旁越来越惨烈的杀局，即使沙尔汗和冒顿已经压上所有兵力开始了最后进攻，也不能让他侧目，因为他在冥冥中感觉到，那一切已经和自己无关了，决定自己结局的人，是眼前五十步外这个中原少年。

“哈哈哈！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中原人这幅虚伪的面容，明明下一刻就要杀死我了，现在还能如此轻松的向我问候。”

“大王说得哪里话，匈奴本是夏朝遗民，你我份属同源，当知礼义廉耻，任何时候，晚辈向前辈问候，都是规矩。”

日逐王笑笑没有反驳，而是说起来别的，“当年，赵原离开赵国，看似是大巫（祭祀）收留了他，其实，真正带他回到匈奴的人是我。”

郭嘉点点头，赵原曾经和他提起过，在匈奴隐藏的那段日子，似乎接触他的更多的都是日逐王一系的人，虽然名义上他独立于任何部落，属祭祀亲自统领，实际上，金杖军与日逐王的交集甚深。

没等郭嘉回答，日逐王继续说了下去，“这么多年，我知道赵原绝对不可能背叛赵奢，背叛赵国，可是还是把整个匈奴所有的秘密都展示给他，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

“大概是大王有自信，金杖军再无回到中原的日子了吧，毕竟，祭祀大人和您，可是把来自中原的消息藏得完美无缺，他们想要回到中原也没有门路了。”

日逐王笑着摇摇头，道:“哦，年轻人，你还是低估了赵原，低估了这群已经有些老态的金杖军。

你可能不知道，当年离开赵国的赵原，也不过是你这般的年纪，从我见到他那一面开始，我就知道这个人的强大，说句实话，如果他不离开赵国，而是一直跟在赵奢身边的话，那个叫做李牧的年轻人，也无法掩盖其锋芒。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明白，只要他想，就凭借他手上不到两千人的队伍，也完全有能力离开草原，甚至，只要有机会，他们不顾一切发起攻击，也能在任何人反应过来前，解决我那个无能的哥哥。”

郭嘉眼皮一跳，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绝对不会背叛的忠义之人，在草原这么久都没有被揭穿了，根本不是匈奴人蠢笨，而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的野心啊！

“看你的表情，你也猜到了是吗？没错啊，我一直掩护着这些赵国人，为的就是让他们有机会杀死我那个愚蠢的哥哥。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相比于我那不知上进的哥哥，这群离家千里的家伙，才是真正的蠢笨啊，明明扬名立万，成为英雄的机会就在眼前，却为了要成就他人的名声而隐忍不发，直到自己的国家几乎破灭，再也没有力量来完成当初的梦想，也没有一丝动摇。

我故意将赵国即将亡国的消息安排人告诉了赵原，我本以为，在知道那个叫做李牧的人无暇顾及此处后，他能勇敢地献出生命，与我的哥哥同归于尽，没想到，他居然还是选择了隐忍，要不是你的突然出现，他到死都等不到，赵奢希望他等的人啊。这是何等愚蠢啊！”

“你住口！”郭嘉眼中含怒，戟指日逐王，怒斥道:“你懂什么！这是一个军人的承诺！这是一份誓言！即使是死，也不能违背的誓言！”

说到这里，郭嘉心里猛的一纠，他当然知道赵原为什么没有去进攻近在咫尺的匈奴单于，一个野人（没有户籍的平民，与登记在册的国人对应）出身的将领，立下再大的功劳，在赵国的贵族制度下也不会得到多少荣誉。

而李牧，作为军中新贵，虽然出身也低微，可是他却和谨慎保守的赵原不同，至少赵原这辈子也不敢截流郭嘉赋税，赵奢本人都不敢！但是李牧敢！所以，破灭匈奴这样的巨大功劳，只有落在李牧头上，才有意义，才能让赵国旧有的贵族体系发生动摇，千千万万个像赵原一样出身低微的军人才有机会登上高位，这才是赵原隐忍潜伏半生的理由，也是赵奢一生的期待。

天下七国，韩国、楚国、魏国等先后变法，却无一不是在旧有贵族的反扑下失败，但是秦国变法图强的例子就在那里，谁都知道只有变法才能从强秦的威胁下解脱。

作为唯一有能力与秦国掰手腕的存在，赵国上下也在期待着一场变革，但是吴起、李愧变法失败的下场就在眼前，改革派当然要选择一条别的路，一条秦国走过的路——军功爵！

如果，有一个出身低微，但是手段狠辣霸道，无人敢惹的存在，解决了赵国立国以来数百年的边患问题，那么，他的功绩如何酬答？他的部下如何赏赐？

在这样的背景下，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保住部下的利益，保住未来将会立下功劳的将领们的利益，军方必然团结一致，发动一场变革，而赵国就此迎头赶上秦国也未必不可能！

而这个人，必须是李牧，也只能是李牧，所以赵奢先是将自己训练到即将大成的轻骑兵送给了李牧，再将自己视为亲子一般存在的赵原安排到草原，一去就是半生。为了赵国的未来，赵奢真可说是穷尽了一生心血，可是，却因为赵国在长平一败，彻底化为乌有了。

看着郭嘉有些纠结的面孔，日逐王笑得有些不明所以，“哦？你是在愧疚吗？年轻人？也是，你这个年纪就掌握这样强悍的军队，你应该也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吧？你应该也是赵原他们想要推翻的那群人里的一个吧？

可是你却在此刻要与赵原并肩作战，多么讽刺，不是吗？”

“你住口！”

“哈哈哈！好好好，我住口，不过，年轻人，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些年，虽然他们没有帮我杀死我的哥哥，但是，也并非一无所成，在你眼前的这群人，就是我这么多年还留着赵原他们的理由。

这只部队，吸取了金杖军的所有优点，已经是纵横草原无敌的存在了，也正是因为他们，我才必须避开哥哥的目光，否则，过早发生内战，对于我统一草原可没有好处。

在这些战鼓手的保护下，从来没有人靠近我身前五十步的距离，从来没有，即使是赵原他们，也不能做到！

现在，我很想知道，在他们的保护下，你要如何通过这五十步的天堑，来杀死我？不，抓住我，我听到我那个侄子的话了，他要活的，你该怎么做呢？”

郭嘉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看向日逐王，将手中的长枪倒插入地下，而后右手反举向后，要来一杆短矛。

“我，会这样做。”

“退！”

任涂暴喝一声，盾墙瞬间解体，最外围的士卒们纷纷拉开了距离，铁甲阵的体型扩大了一半，留出了不少空地。

郭嘉举着短矛，向前半步，身子微蹲，“去！”

咻！

手中短矛飞射，划出一道弧线，越过了战鼓营立下的五十步天堑，擦着日逐王的脸颊略过，短矛带起的劲风，更是吹得日逐王睁不开眼睛。

等他睁开眼睛后，缓缓回头，看到自己身边的亲卫，被这飞矛扎穿了身子，正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天空。

“齐射！”蒙恬年轻的声音传来，日逐王赶忙回头，正看到铁甲阵中，一团黑影掠过天空，飞速落下，数百支怪矛下落带起的破风声如同巨龙呼啸，如同鬼怪嘶鸣，摄人心魄。

一瞬间，日逐王引以为傲，打算借之一统草原的战鼓营，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死伤过半！

“这……这不可能！我的战鼓手，怎么会输！怎么可能输！这不可能！给我杀！”

镇定的日逐王，终于露出了疯狂的本性，他不顾一切地命令手下发起了冲击，即使他已经清晰地看到了这些手下悲惨的下场。

“射！”

日逐王都没有看到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射出的短矛，更不用说看清他们如何从背后取出第二支矛了，他只看到，在又一阵怪兽呼啸之后，自己的战士们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被钉杀在了沙漠上。

与此同时，一支长矛朝着自己飞了过来，这次日逐王看清了，是那个叫做郭嘉的少年，是他亲自出的手。

噗！

长矛穿过肩膀，剧烈的疼痛传来，紧接着，日逐王整个人被带下了坐骑，无力地躺在地上，他这才清晰地看到，原来，在这支长矛尾端，还有三个倒勾，“原来……如此……”

郭嘉提起长枪，缓缓走向了日逐王，“夏朝之后的你，本该是草原上最文明的存在，可是你却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不论是草原还是沙漠，都不能容你。”

日逐王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在草原上讲究仁义，你是在耍我吗年轻人？沙漠不容我，我便血染沙漠，草原不容我，我便屠尽草原，这才是我的生存之道！

可惜的是，中原人不容我，我却无能为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