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就是那种没什么上进心的飞禽。

我姥姥经常气得用她的烟袋锅子磕我的脑袋，说我白白辜负了身上的仙根。

只是我喜欢长留山，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没有想过升仙到底有什么好，眼下我想要的一切都拥有了，也没有想过下凡，虽然我觉得做人应该没什么难度，但是去过的神仙妖精都管下凡叫渡劫，看起来很深奥的模样。

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就想做个欢天喜地没心没肺的老妖精。

然而这种生活，终于终结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黄昏。

当时我正在谷底收拾几条新鲜的鱼，纠结着到底是清蒸还是火烤。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刘无忌。

他从悬崖上落下来，直直砸进碎星湖里，砸碎了我那一湖的莲花。我抹了一把脸上被兜头泼来的湖水，看了一眼瞬间没顶的男子，也没来得及细想，便也跟着跳进湖里。

碎星湖的水，那是源自上古的寒凉，平时除了便于修习道法，都是我用来冰镇吃不完的水果，从未有一个凡人掉进去，他命确实不错，若不是我出手搭救，他必然要冻成湖底的一块人形石头。

后来，我经常会想倘若此时我掉头走掉，那一切，会否都会不同？

然而那时我还是义不容辞的救了他，我潜进刺骨的湖水中，身上的重华羽衣便大放异彩，为我照亮水中的坏境，他正闭着眼缓缓的沉下去，我拉住他的手一用力，他的脸便正好对着我的脸，不知为何他突然睁开双眼，深深的凝视着我，然后突然吻住了我的唇疯狂吮吸。

于是我在寒凉的湖水里，感觉浑身发热，一瞬间眩晕到不能自拔，很久以后我才反应过来，他只是需要我的呼吸，也许是人类的本能，也许是他比照其他人类求生欲更强，总之他是为了活下去，而我，却傻傻的把那当成了九千年里唯一的一个亲吻。

将他捞上来的那一瞬间，他的头发被高高撩起来，果然除了苍白一些，生得英伟不凡，

然后我的心也跟着被撩到了湖里，慌得捞也捞不回来。那一瞬间，我觉得我这个潇洒的九千岁，以往的岁月活得不是一般的荒芜。

我将他拖回了我的洞府，他身上还披着玄色重甲，胸口的护心镜上雕刻着龙头，我听对面山头的小麋鹿说过，人间只有皇室才会用龙做图腾。难不成还是个太子吗？

我轻手轻脚卸下他的盔甲，又脱下他染血的中衣，不得不说他的身材也生的很好，以前听闻嫦娥仙子留着口水回忆她前夫后羿，说他身高九尺开外，肩膀宽厚伟岸，至少是她八只手掌并列的宽度，仙子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无限的向往和痴迷。

从前我不以为然，如今倒是感受到了，只可惜他伤得太重，令我无暇感慨他的身体，他的胸口与后背纵横着八九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余下细微的伤口更是无数，整个右腿都摔断了，今日若不是遇到我，他必是死路一条。

我抱起他的头，将他放在我的膝盖上，嘴唇凑近了他的嘴唇，此时洞府外梨花如雪，落英纷纷，夕阳暖得不成样子，就这样将我的脸烧了起来。

我想了想，还是闭上眼睛，嘴唇贴上了他的嘴唇，一口真气从我口中徐徐流入他的口中，然后我又施法将他的腿骨接好，他在梦中呻吟不已，疼出了豆大的汗珠。

只是这红尘中的人，委实是太弱了一些，尽管有我的真气相助，可他依旧衰弱的发起了高烧，脸色潮红，嘴唇干裂，我突然担心他这样还是会熬不过去。

于是我捏了个决，腾云而起，到了我姥姥的宸宫。

我姥姥算是长留山的精魄，她年少时曾是西王母座下的神使，除了地位超然令人膜拜之外，更有一法宝冠绝神界。

那是一只八宝葫芦，里面封着西王母赐予的仙丹，可以长生不老起死回生，世人都以为只有西王母才有不死药，无人晓得我姥姥也存着一葫芦。为了救人，我说不得要设法盗一枚回去。

这个时辰姥姥通常是吸饱了烟在熟睡，我便蹑手蹑脚摸进去，一眼便看见姥姥歪在床上，头下便是流云织锦团花枕头，再往下便是露出个嘴儿华贵招摇的八宝葫芦。

我心中一阵窃喜，便在床边一连念了二十几遍昏睡诀在姥姥身上，本以为万无一失，谁晓得我的手才刚刚伸过去，姥姥的一记烟袋锅子就砸在了我的手上，

“你个孽障，又想要做什么？”

姥姥已经精精神神的端坐起来，脸上怒气冲冲，手里的烟袋又高高举了起来。

“姥姥息怒！”我赶紧捂着脑袋滚在她脚边求饶，睁大眼睛甚至泛起层层泪花博取姥姥的同情，然后我便给她讲了我救了一个凡人，“那人重伤怕是很难挺过去，才不能不来求一颗姥姥的金丹。”

“凡人寿数有定，若真是救不活，那也是命该如此，你尽了心也就罢了。”

姥姥软硬不吃的说。

“姥姥，他可是我第一次救的人，我想救活他！”我不敢说出我的凡心动矣，只是支支吾吾不肯离去。拉着姥姥的袖子撒娇撒痴。

“寒酥，”姥姥垂下眼帘，抽了一口烟，沉默了一会说道，“这人怕是你的劫数。”

她的神情充满了怜惜，她抚摸着我的长发，“姥姥虽望你成仙，但更怕你受苦，老身不能与他丹药，他挺不挺得过去端看他的造化吧。”

我蓦然抬头，不敢回嘴却只讷讷道，“他不过是个凡人，怎会成了我的劫数？”

姥姥叹了口气，“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姥姥最终没有给我丹药，只是给了我一只白玉笛，说是她年少时一位姐妹所赠。我问她现在那位姐妹在何处为仙？她冷笑一声，“在凡间渡劫的时候就灰飞烟灭了！”

我嘴角一抽，“那这份礼物会否有些不吉利？”

姥姥却不以为然，“日后果真遇到什么生死大关，便可吹奏此笛，老身便来救你一救，不必如她一般死在外面，丢了长留山的脸面。”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她站起身，广袖一挥，一阵仙风将我抛出门去，宫外的石阶青苔满布，打湿了我的裙摆，我跪在地上，抹着眼泪哭道，“姥姥，寒酥知错了，不要赶我走！”

然而姥姥的声音却从宫中传来，“历尽千般苦，方得不死身。滚蛋吧！”

我没能从姥姥手里要来仙丹，但是这个凡人，我鬼迷心窍一般势必要救，他委在我那床羽被里簌簌发抖，我秉着烛火，思量再三，他看着伟岸强健，却在此刻命如败絮，我长叹一声。

然后，然后我就我褪下云锦长衫，解了月白色罗裙，光溜溜的滑进了他的被窝儿。我告诉我自己先救人要紧，那时我以为的大义凛然，不过是一见倾心，色授魂与的借口罢了。

谁料，我生来体凉，激得他一个哆嗦。我忙在耳边安抚，莫怕莫怕，抱抱就暖了。

他滚烫古铜色的肌肤与我才刚一相贴，便得沐甘露般将我大力锁在怀中，带有男子特有的侵袭感十足的味道，我略略一眩晕，待稳住心神，便将手滑到他胸前，嫦娥姐姐说是怎么量的？我伸出手，幼细纤长的手指贴在他的胸口，更显得莹白柔润，我轻轻的一掌一掌的小心的丈量着他的胸口，果然有八个掌那般宽阔啊！

还未等我惊讶完，他突然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带着青须的唇狠狠的攫住我的唇，就像在水中那样，奋力的吮吸，我的头脑一阵恍惚，身上也是一阵滚烫，我还特意捏了个决将自己变得凉一些，真佩服在这种情形下我竟然还可以这么贴心。

绯红的唇，忙不迭的循着他的唇，又不得其法，恨恨一口咬下，他浑身激灵一下，有些粗暴的将我囚在他怀中，他的唇贴着我的耳朵，我第一次听见他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

“好人啊！”我窃窃而笑，甚至在心中窃喜，平生第一次勾引，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我心里得意，以为生来高手。后来才晓得，人家平生从不拒绝勾引。

“既是好人，那便好人做到底吧！”

他的唇又不由分说的压了下来。。。。

我们羽禽类天生是个重情专一的性子，我以前也经常嘲笑那些爱上凡人的妖精，不说人妖之恋从来就没有好结果，人神之类也不过是个负累。

且凡人寿数有限，还能谈什么天长地久？从前我觉得没有必要，可是如今让我将他送出长留，桥归桥路归路，他干他的架，我做我的妖精，已是再不能了，既然情缘已起，九千年的岁月，就变成了一场等待，那时我还不甚了解他，却觉得必须要跟着他圆满此生的情意。

早上，我还在睡梦中时，突然觉得脖颈处一阵寒气，我倏然睁开眼睛，却见他坐在床尾，手上竟不知何时取了他的剑提在手里，直直得抵着我的脖子。

明明昨夜衰弱已极，明明昨夜引颈交欢，他倒是恢复得不错，竟然对我刀剑相向。不得不说我的真气真是帮了大忙，我瞪了他一眼，用指尖推开他的剑尖，翻身睡去。

他终究没有再用剑指我，只是怒道，“你可是青州派来的细作？要害我不成！”

我掀开被子，心里一阵委屈，便大声道，“你就这样待你的恩人？我好容易救活了你，你竟用剑指着我！你你你你，你还有点礼貌没有！！”

他的眸子漆黑如深潭，仿佛什么光彩都折射不进去，他眯着眼抿着嘴的时候看起来很危险，果然他直接切入重点，你若不是细作，为何独自居住在这里？我的布防图上并未标注这里还有山脉。

我只好心思念转，拢了长发在胸前，做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我爹娘曾避战乱逃到此处，也是双双落崖坠入湖水，却侥幸不死，从此便住在了这处谷底，前年他们双双故去，如今只有我独自生活，原本想着远隔红尘，不理尘世，不想你却从天而降，还对人家。。。。我好心救你，你却如此疑我，既然这般，不如你走了干净！”

他蹙眉听我讲完，竟开口道，“既然如此，我走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