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唐 (.)”！

“这些父皇都和为兄说过。”李承乾点头道，“所以科举父皇坚定不移地要推行，还严厉告诫我，将来必须要将科举坚持下去，说这才是大唐王朝延续下去的资本。可是这和移民有什么关系？”

“皇兄忘了刚才小弟说过的一点了？”李祐解释道，“世家子弟成才的可能性远高于平民子弟，所以哪怕推行科举，经过科举选拔的官员依然还是那帮人。这么一来，如何改变朝堂上的组成呢？”

见李承乾面色凝重地点头，李祐便接着道：“所以必须要让平民百姓的孩子有机会成才才行！可是没办法啊，一个是民间塾学极少，笔墨纸砚都要花钱，书本更是价格高昂，一般百姓都交不起束脩。而且平民贫苦，为了多那么三五斤收成，必须要让孩童耕种劳作，才能填饱肚子。这么一来，平民子弟想要位列朝堂，难比上青天！那怎么办？”

不待李承乾回答，李祐便接着道：“世家门阀仅仅在朝堂上秉持朝政就能把持百姓了么？遇到父皇这样的明君在世是不是他们就要偃旗息鼓了？想得美！自秦朝设立郡县一来，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皇权不下县，县下皆自治’。这也就是中原大地上百姓都是汉家衣冠，大字不识但也心中懂得忠义。可是皇兄往深了想一想，这种民间自治的办法和羁縻州的土司自治有什么区别吗？其实没有！最底层的官员只能到县一级，平时能干啥？宣扬教化、劝课农桑、审案刑狱、课税收赋，没了！最关键的是，这些县令县城县尉区区几个人而已，根本搞不定一个县里上万百姓的治理！那怎么办呢？似乎县下自治是个好法子。可是问题在于，哪怕是自治，也得有个头头才行！县下自治的头头是谁？一家一族的族老、有本事有学问有出身有跟脚的乡绅！这些人是谁？还不是世家门阀伸出来的触角？在民间族法大于天，大唐立国二十年，不知《武德律》的比比皆是！所以啊，这些族老乡绅便是世家门阀用来圈围百姓的一道道锁链，把百姓圈在一亩三分地中时代劳作，给世家门阀输血，维持着世家门阀千年不倒！”

“父皇知道吗？父皇知道！”李祐继续道，“可是父皇有办法吗？父皇没办法！还是那句话，这天下的官员，选来选去就是那些人，哪怕是搞科举，考取的也还是以这些人为主！”

李承乾冷汗涔涔，听李祐这么一说，莫不是，大唐马上要亡了？他赶紧道：“那五弟所说的移民之策就可行了？”

“先不说可不可行。”李祐道，“皇兄不妨先想一想，刚才这两个节扣能否解开？”

李承乾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摇头，道：“为兄看来这与其说只节扣，倒不如说是死结。”

“死结也是有线头的。”李祐摇头，“平民百姓的孩子为何读不起书还要整日劳作？乡绅族老为何在乡间有偌大威望？”

李承乾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一拍大腿道：“生计！”

“着啊！”李祐点头笑道，“就是生计！因为生计艰难，所以幼小孩童也不得不下田劳作，根本没时间也没银钱读书写字；也是因为土地作为百姓的唯一生计，所以离了家乡没了生计便活不下去。”

“所以关中人口日益增多，五弟还借着防治黄河水患的名头限制关中荒地开垦。而不管是大唐南方还是大唐东部，都有大片的土地等着人耕种！”李承乾侃侃而言道，“所以这些移民就有了生计，能吃饱肚子，还能供应孩子读书。离开了桑梓之地，也就不用受族老乡绅管制……”

“所以皇兄还是心有桎梏。”李祐微微摇头，道，“皇兄真以为，换个地方种地，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换个地方种地也不过是种地而已，能解决一部分问题，但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李承乾皱着眉头想了想，最终还是叹着气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是换个地方种地而已，就像五弟刚才说的，不过是从一个大门换到了另一个大门底下。而且因为是从关中土地迁徙人口，关中门阀因此损失比较大，可周边世家却会因此实力大增……”

一边说着，李承乾一边狐疑地看了李祐一眼，凑过脑袋来小声道：“五弟，这……得不偿失啊！关中门阀毕竟是我李家起家的根本，虽然自南北朝一来，这帮世家大族兴风作浪搞了不少风雨，但大唐立国确实也得益于他们看中了我们李家。再有，舅舅、李将军、程将军他们可是父皇的左膀右臂，如今也在关中立足。这么一来岂不是……”

“皇兄说到点子上了！”李祐点头道，“所以迁移关中百姓，就不能损耗和我们皇家站在一起的人的利益，同时也不能增加周边门阀的实力。”

“愿闻其详！”李承乾居然客气地朝李祐拱了拱手。

李祐喝了口茶水，道：“这第一点，就是关中地方官，在这一两年的时间一定要换上父皇夹袋里可信的人才行，而且必须有强项令的苗头，能抵得住关中门阀的威逼利诱。然后移民时要秉承百姓自愿的原则，愿意迁移那不管是谁家的庄户，就一定要保证他们能够平安迁移，地方官要能承担起这个责任来。至于为什么要秉承自愿的原则，哈哈，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您看看李将军、程将军、尉迟将军他们这帮大老粗家的庄户，哪一个不是和他们家的家主拼杀出来的？这帮将军平日里有苛待庄户的习惯吗？没有！别说这帮为大唐南征北战的将军没有苛待庄户的习惯，程处默这帮小的，去到城外庄子里得毕恭毕敬管那些泥腿子叫叔叔伯伯！他们对庄户好，那这些百姓会要求迁移吗？但是那些所谓千年世家的老狐狸们可不会这样，平日里施些小恩小惠，可是灭门破家的丑事儿也同样没少干！只要官府能保证愿意迁徙的百姓平安走出关中，自然愿意迁移的百姓就会越来越多！

“然后是第二点。”李祐竖起两根手指道，“便是这迁移目的地的选择。皇兄明白，这天下有名有号的所谓世家望族大抵集中在关中、山东和江南这三个地方，那我们就要避开这些地方安置百姓。就比如说山南东道、江南西道这两处地方，靠近长江、土地平旷、降水丰沛，但是传闻中却是瘴病横生、蛟龙遍地的恶去处。这样的地方可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世家大族的，环境稍微差一点儿没错，但老秦人是什么性子？只要给他们时代不易的土地，他们自然有胆量去斗恶虎、擒蛟龙，朝廷无非就是少收上三五年的税，给他们一些好的政策，他们就能在那儿扎下根来！同样的道理，那突厥人的草场可是我们刚打下来的，除了风沙大一些、粮食出产少一些，牧牛放马却是好去处！退役的府兵谁家里不是藏着一把横刀？喝多了就要拿出来擦一擦磨一磨，顺便在和儿孙吹吹牛老子当年在战场上怎么怎么样。把这帮杀胚移到草原上，过个十几二十年，那里就是我大唐的牧马地！”

李承乾听得笑逐颜开，又听到李祐接着道：“倒不是说有世家大族生活的地方就一定不能移民过去，不过移民过去就不能让他们继续种地了。刚才说得清楚，换个地方种地改变不了什么，那么干脆就让移民过去的百姓换一种活法！皇兄应该知道，小弟在齐州又是烧水泥又是烧琉璃，不过两三个作坊而已，除了小弟从长安带去的人，还养着好几百当地的百姓给小弟做工。咱就在这样的地方开工坊，让百姓去做工，咱们发工钱！就像小弟说的，烧琉璃、烧瓷器多赚钱啊？除了卖给大唐的富户，咱还能在登州、青州造船出海，直接把瓷器、琉璃甚至丝绸麻布卖到倭国、高丽、百济去！赚这帮人的钱，他不香么？”

李承乾大点其头，忽然眼珠子一转，声音愈发小了，问道：“五弟，那琉璃，真赚钱？”

“……”李祐愣了愣，忽然仰头大笑，嘴里道，“哈哈，哈哈……皇兄，小弟就是给你举个例子，倒不是说那琉璃真能赚多少钱……”

李承乾也笑了，笑得李祐有些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