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两银子，沉甸甸的，像是一块从泥泞的河底打捞出来的石头，兀自地留在张程的手里。

张程起初以为，这二十两银子是假的，哪有从天上掉钱的道理？

他看着掌心的石头，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用了一个普罗大众都会检验银子真假的土方子，那就是用他的牙齿，咬了一下银子。

咔哧！

银子上留下了张程一道浅浅的门牙印子。

一股子金属的味道，在他的口里弥漫开来。

银子是真的，真的假不了。

张程不甘心，他也为这银子里里面，定是藏着些许他还没有领悟到的玄机。

“银子里面，或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宝物，我若是将其简单当做银子，怕是要错过了大事。”

于是，他先是用两只手掌，握住银锭元宝翘起的两边，像是扳黄瓜那样，用力地扳扯银子。他想要把银子扳开，似乎这样就是看见里面暗藏的宝物。

他的手掌，力气可比以前大上了不少，他拉的手臂青筋暴起，手指发白，脑门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一边使劲，一边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号子，给自己鼓劲。

“快给老子崩开！”

但是经过一番尝试，他失败了，不仅扳不开，还差点把手指骨搞骨折。

但是张程显然还没有死心。

几经磨难，好不容易完成的第二幅众生图，二十两银子就打发了？

虽然张程不能说不缺钱，但是画完这第二幅众生图，他觉得自己的犒劳，显然不是二十两银子就能打发掉的。

他坐在椅子上满头大汗，想了想，又轮起膀子，想要把银子往地上砸。

“咚！咚！咚！”

硬邦邦的银两，砸向这本就腐朽破烂的地面，好想在拆家一样，整个房子都晃悠起来。

张程一看不好，再这么砸下去，银子里面的宝物看不见，自家的房子，怕是要坍塌了。

一边的白无常看不下去了，冷声道：“傻小子，别犯傻了，这就是一锭银子，你就是把这银子磨成了银沫沫，它还是一锭银子。”

张程一怔，看着白无常一会儿，眼神里的光逐渐暗淡下去。

然后他又用淡淡的眼神，略带期待地看向黑无常，希望从他哪里获取一些鼓励。

但是黑无常只是笑着摇摇头，并没有否认白无常的话。

这的确就是二十两银子啊。

张程只能就此接受。

他并不是不爱钱，这二十两银子，其实可以做很多事情。

这些日子，因为忙于画众生图，在南阳城各地奔波，不要说钻研自己的山水国画，就是那些画着为了卖钱谋生的商业画，他也抽不出时间画了。

隔壁李老头店里的招牌，之前就一直催促张程去帮他翻新，填一些彩色的颜料，但是张程一直抽不出时间。

现在，有了这二十两银子，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不仅如此，还可以过上一段衣食无忧的生活，要知道，在大俞朝，二两银子就够一个成年人，吃一年的饱饭了。这二十两银子，可是够张程吃上十年了。

他靠在破烂的椅子上，想着这样其实也挺不错。

不过，要是真有了这二十两银子，张程可能不会仅仅拿着银子吃饭。

他的思绪开始缥缈起来，

他想要用这些钱，首先把画馆翻新一下，这画馆是在是太破旧了，虽然自从张程的父亲去世之后，小小的南阳城里，就很少有人来关顾他家的画馆，但这里毕竟是他每天生活和作画的地方，总是这么破破烂烂的，毕竟也不好啊。

要是那天房子塌了，那就谁也说不好了。

不过张程心里一咕咚，他知道这房子是他父亲从房东的手里租赁过来的，已经租了好些年头了。

他翻箱倒柜，终于在床底一个陈年老箱子里面，找到了一张破旧的契约。

这房子张父足足租到了五年以后，也就是说，父亲为他已经提前交了五年的房租。若是这样，能够长久的住下去，将这房子好生翻新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椅子早就要换了，副手一边高一边低，导致现在坐在椅子里的张程，身体始终无法保持了完全放松的姿势，不是脖子歪了，就是胳膊拐了，总之坐着好生别捏。

还有着床铺，说是床，其实就是好几块残缺的木板，用这幼稚的卯榫工艺，拼凑在一起的。张程睡上去，晚上轻易不敢翻身，因为只要睡在上面，动作幅度稍大，整个床就是吱吱呀呀，好像要三家一样。

还有地板，还有墙壁，还有画桌，楼梯，一楼大厅的大门，统统都要翻修！

就在张程大白天也眯着眼睛，陷入到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之中的时候，黑无常突然说话了。

“张程，我记得你说过，宜春楼的柳姐，需要多少钱，才能允许你赎回那个叫做小妍的姑娘？”

张程愣住，挠了挠脑袋，思绪被黑无常硬生生扯了回来。

“二十两，额……”

黑无常飘逸的长发四散开来，声音却依旧是那么的低沉：“这画卷奖励得来的二十两银子，你何不将小妍姑娘赎回来？”

这一声询问，好像一声惊雷，击中了张程的心窝子里。

是啊，他看着手里这沉甸甸的二十两银子，已经可以堵上柳姐的嘴了，足以把小妍姑娘赎回来。

他现在有些烦躁。

如果他一开始酒拥有者二十两银子就好了，就可以直接满足怨魂施飞的愿望，之后也就扯不上无线琵琶这一遭子狗屁事了，他自己也就轻松了许多。

可是现在任务完成了，画卷也出来了，这二十两银子是张程作为执笔人应有的奖励，现在再去赎回小妍姑娘，有赎给谁看呢？

张程并不喜欢小妍，他只是欣赏她，欣赏她美妙的琴声，欣赏她妙曼的舞姿，欣赏她如夜莺般的歌声。

但说不上喜欢她。

张程怎么可能爱上一个青楼女子呢？

哪怕小雅只是一个卖艺不卖身的女人，哪怕她流落烟花柳巷之前，还是北方社会里的大家闺秀。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