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县长办公室内。

个子有些矮胖的胡县长团身在沙发中，半陷进去，仿佛一条躲藏在沙土中的肥老鼠。

胡县长猛地回身看着李智远，吃惊地问道:“你说什么？周良新在拘留所，喝醉了酒跟人吹牛，说是三年前是他杀了高明辉？还清醒后签字画押了？你听谁说的？”

李智远面带忧虑地点点头说道:“是的，法院的侯燕来和周永贵大儿子上午跑我那儿告诉我的。”

胡县长气愤地一拍沙发扶手，皱眉骂道:“这小子脑残啊？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李智远无奈地附和道:“说的是呢！”

“现在到哪一步了？”胡县长问。

李智远:“不知道呢？也不知道公安局那边向检察院那边报没报批？”

胡县长没有说话，思考了一下，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抓起电话，查看写字台下的电话号码。

手指点在公安局丁局长的号码上。

郝大勇心事重重地走出老干局，猛然想到自己忽略的一个问题，赶紧返身回去，拉开屋门，对着刚才那位老干局干部问道:“同志，我不太熟悉县里办事的程序，我想确认一下，老革命军人老邹这件事，只要民政局那边同意了，再就是你们老干局，其它部门还用跑吗？”

干部看着郝大勇，无奈地说道:“郝书记啊，你真是从省城来扶贫的干部，根本就没在基层办过这些事，来来来，我再给你罗嗦几句。”

郝大勇只好重新关上门，来到干部身边，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

胡县长办公室内。

胡县长已经当着李智远的面打通了县公安局丁局长的电话。胡县长打着官腔说道:“丁局长啊，我给你打电话没什么大事，怎么我今天听人说，马虎沟村村三年前那起杀人案，这两天有点新故事？”

电话中清晰地传来丁局长爽朗的声音:“胡县长，您的消息真快啊！还真是有点新故事，周良新这小子前几天因为唆使别人重伤本村村民高大虎被拘留，正在审理案件的时候，却有凭着关系在号里喝酒，关键喝醉酒后还跟人吹牛皮，说死者是他用刀子从背后捅死的，同号嫌疑犯为了立功抢先举报，第二天一申，他痛快地承认了。”

“这小子，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他的案子，可是我当初在马耳山当书记时候结案的。”胡县长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啊？”

丁局长在电话中稍微一迟疑，这才如实说道:“胡县长，事关重大，因为周良新事后交待的笔录和录音，还有他的监空录相，对他杀害高明辉的事实供认不讳，我们打算走正常手续向检察院报批，您有什么指示吗？”

胡县长:“我哪里会有指示？不过，你们这样一搞，就是推翻原判，重新起诉，因为事关我们青山县政法系统的荣誉，也间接关系到党和国家的威信，甚至牵扯到后来的国家赔偿，这会给法院那边带来很大的压力，报批之前，要不要先跟法院那头打个招乎，别到时候闹出什么不偷快的事情来？我是顺嘴这么一说，你们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好了，你忙你的，我这儿来人了。”

胡县长说着，立刻放下电话。

李智远在一边听得明白，赶紧问道:“胡县长，这么说，他们还没报给检察院？”

“对，总算还没有报到检察院！”

“胡县长，你刚才怎么不直接跟丁局长说明白？”

李智远疑惑地问道。

胡县长叹口气，说道:“这个丁局长，又臭又硬，有点不太喜欢听我的话。再说，目前这个大气候，大形势，谁也不敢直接干预案件。不过，丁局长不笨，他应该明白我给他这个电话的用意，我这个电话他会考虑的！”

县老干部局内。

那个干部在一张a4纸上画了一个示意图，用三个圆圈分别代表着民政局和老干局、财政局，他指着这三个圆圈，耐心地解释道:

“这是县民政局，这是县老干部局，这是县财政局。这三个局都同意了，才是万里长征刚走完一半……”

郝大勇眉头一皱，惊讶地问道:“怎么这么复杂？”

干部看着郝大勇摇头一笑，无奈地说道:“你以为呢？这还没完，这只是县里这一圏，县里还要报到市里，市里的民政局，老干局，财政局再走一圈，最后还要报到市委组织部和人社局下文批复，但这时候还没有完，还得要让编制办发文……”

郝大勇存着一丝丝侥幸问道:“可是，难道就没有一点便捷的办法……？”

“没有！”干部摇摇头说:“每一个单位，包括每一个单位的领导，都是一座山，要想办成这件事，就得用手把这些山一个个搬走，你说难不难？也许有人一句话，就能摆平这些山，但是凭你我的力量恐怕太难了，我不是打击你，几乎是不可能！”

郝大勇:“恢复党籍关系，也这么难吗？”

干部:“这恐怕得去问组织部，这我就不清楚了。”

“谢谢你！”郝大勇站起身。

略微西斜的太阳照着青山县公安局大楼，有两束阳光正好斜射在公安局丁局长面前的龟背竹上。

这株龟背竹长得特别茂盛，通体泛着一种翠油油的光，仿佛最好的和田墨玉雕琢而成。

常言说，龟背竹长的好，办公室的风水就好，人的运气也旺。丁局长还真就这么回事。

自从丁局长被青山县委老书记曹云祥提拔当了县公安局长之后，运气不是一般的好！不仅他的工作非常顺利，儿子女儿分别考上了大学，儿子更是去了美国深造，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丁局长的目光却没有被阳光下通体翠绿，显着宝光的龟背竹所吸引，而是有些呆怔地看着他桌子上的那份《关于批捕杀人犯周良新的报告》。

丁局长耳边似乎还响着胡县长刚才的话。丁局长当然明白胡县长的意思，不然他也用不着这么纠结了。他苦恼地想来想去，不知道如何处理眼前的这份报告。

当前的形势下，丁局长自然明白眼前的事情有多麻烦。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抓起话筒，刚拨了一下，又停了下来，把话筒放回电话机上。

这个电话，他实在不知道应该不应该打。胡县长的话，他也拿不定主意听不听。

这件事情的风险，丁局长当然知道。尤其全国正在扫黑除恶，巡视组督导组到处查摆问题，他要是听了胡县长的话，那以后可就没了退路。要是不听，他面对着的不仅仅是胡县长，而是整个青山县的政法系统，甚至整个青山县的官场。

公安局长这个位置，要想干好，太难了！

丁局长从政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这么举棋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