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深，风中所带来的寒意也越来越重，侵人肌肤。

程士茂搂了搂怀里的许春妮，“夜深露重，到帐篷里歇夜吧。”

许春妮看看跳动不停的篝火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叮嘱道:“让护卫们轮班值守，千万小心些。”

程士茂送许春妮去了临时搭好的帐篷里睡下，他又返身去见程老夫人和莫三娘。

莫三娘还好，被丫环婆子们伺候着已经睡下了。

程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这次出行是逃命车马赶得急，她有些受罪。

程士茂到的时候她还在丫环的伺候下，在贴药膏。

年纪大了，这马车坐久了，老腰不行了。

程士茂低着头站在帐篷外，“祖母，孙儿让您老人家受罪了。”

程老夫人在帐篷里笑骂道:“知道就好！还杵在外头做什么？还不赶紧地回去歇着？明早不用赶路了？”

程士茂低低应了一声，又吩咐了守在外头的婆子小心伺候，再去和许风几个碰头交流了一番这才回身帐篷里歇下。

许春妮身子沉重，赶了三天的路早已经疲累不堪。

程士茂在她身边躺下的时候，她早已经睡得无知无觉，只有轻微而绵长的呼吸声。

程士茂的心有些沉甸甸的。

虽说他们的确顺利出京，可如今小皇帝的性情谁也料不到他会如何做。

还有舅公……

这一趟，他们能顺利逃出来全托了舅公帮忙。

也不知道小皇帝知道之后，会不会对舅公以雷霆之怒。

程士茂闭着眼睛，只有眼睫微微颤动证明他根本没睡着，而是一直在思索着。

还有去了浦江，他们又拿什么来安身立命？

春妮以前说过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何况，是如今这样的乱世？

浦江也绝非世外桃源。

无数个问题在程士茂心头盘旋，似乎还没瞌眼，天光就大亮了。

程士茂睡不着干脆就爬了起来，刚掀开帘子一眼就撞见了坐在只剩残烬的火堆边的许风。

许风昨晚上负责值守后半夜，眼睛通红满是血丝，一脸的胡子拉碴，看上去又疲乏又狼狈。

“醒了？”

程士茂一掀袍子坐到了许风身边，“嗯。”

有小厮端了刚烧开的热水过来，“二少爷，喝口热水。”

程士茂点点头，接过装着热水的粗瓷碗仰头喝了起来。

许风拿手里的枯柴拨了拨已经熄灭的火堆，等程士茂喝完跟他说道:“再等会儿日头起来了，咱们就得走。这离京城还是太近了。”

真得罪了小皇帝，许风这样的老百姓心里能不慌吗？

这几天，许风几个吃不香睡不香，就提心吊胆来着。

如今好比逃难，什么公子小姐夫人的派头也用不上了。

程士茂也不顾及形象，拿袖子擦了擦嘴边的水渍，把粗瓷碗还给了一边候着的小厮。

“是该走。至少得到了南边的地头才能松懈。”

许风擦了擦眼角残留的眼屎，“只盼着到了南边咱们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原本跟着春妮上京，以为是一场富贵。

可谁又能料得到呢？

这天说变就变，这世道说乱就乱。

不过嘛，这谁也怨不得，时也命也。

程士茂拍了拍许风的肩膀，“辛苦你们了！”

这一趟许家人没有一句怨言，跟着他和春妮说走就走，奔赴的还是未知的未来。

这一点，程士茂很是感激。

许风抓了抓脑袋憨憨一笑，“说啥呢？叫春妮一声妹子，叫你一声妹夫，这咱们一家人还外道啥？”

这几年，跟着许春妮赚了不少银子，就连媳妇……

许风腼腆地笑了，“总归你和春妮带头，你们说去哪就去哪，咱们一家子心齐啥也不怕！”

再说了，春妮和程士茂那都是聪明人。

连他们夫妻两都不看好小皇帝，可见这小皇帝不得天命，只怕就要没戏。

如今京城就是个大泥潭。

也只有春妮能下大决心，说走就走，毫不留念。

不过，程士茂也不差。

人家都是夫唱妇随，到他这倒了个，变成了妇唱夫随。

程家人都是厚道人啊。

目光停在了程老夫人睡的那座帐篷上，许风在心里常叹气，别说，春妮挑夫家这眼光也没谁了。

好！就得竖大拇指。

天光渐渐亮起，临时驻扎的营地动静也渐渐大了起来。

已经熄灭的火堆又被捅开再点上柴火，热水、热粥烟气香气慢慢散开。

等许春妮醒的时候，加了野菜细盐的热粥已经好了。

她双身子，又是主子，和下人们吃的自然不一样。

哪怕是逃难途中，她的这碗野菜粥里还是加了些肉糜，又香又糯，勾动了许春妮的味蕾。

一碗粥下肚，浑身都暖了起来。

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也睡醒了，试探着轻轻地踹了许春妮一脚。

许春妮没有防备，捂着肚子“哎呦”了一声，把个特意进来给她送粥的程士茂吓了一跳。

“怎么了？孩子不好了？”

许春妮回过神来第一时间翻了个白眼送他，“张口闭口就是‘孩子不好了’？孩子好着呢，活泼的很，方才是在踢我肚子和我打招呼呢。”

程士茂面上的紧张这才卸掉，换了个期待的神色去摸许春妮的肚子。

“让我摸一摸，看它会不会踢我。”

孩子很给面子，轻轻给程士茂的手掌来了一脚。

肚皮突然的凸起，轻微的动弹，程士茂却微微红了眼圈。

“是我们的孩子在跟我打招呼呢。”

先前许春妮孕吐，吃啥吐啥，人瘦的一副骨架，肚子比旁的孕妇小了许多，他嘴上不说心里总怕孩子长得不好。

这份担心，到这一刻被这轻轻的一脚全都踢散了。

等许春妮吃完，程老夫人和莫三娘那头也好了。

护卫们早已经架好马车，踩灭了火堆，拿树枝扫去了扎营的痕迹。

程士茂亲自把许春妮送上马车，“今天一天，咱们又是连午饭都得在路上吃，春妮，你辛苦些，照顾好自己。”

许春妮拿软垫子压在了自个的后腰处，点头道:“我昨晚上休息得很好，不用担心我，倒是祖母和娘那……”

程士茂边放车帘子一边点头，“你放心，我会时刻关照。”

许风骑着马过来催:“日头都升高了，咱们运气好老天爷帮忙好天气照顾咱们，就别辜负了老天爷，赶紧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