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顺成和朱副部长是老朋友了，两人都是田县长圈内的核心成员，经常在一块吃吃喝喝联络感情，赵顺成被免职后，两人每每在一块喝酒，赵顺成张口就骂吴成刚不是东西，人都已经走了，还指示狗腿子刘小娟和王全亮对付自己，尤其是王全亮那混蛋，不仅举报秦大中让自己失去了左膀右臂，还背后陷害让自己丢了党委书记的官帽子。

官场的派系之分一向是人人心知肚明，一个领导干部站队的重要性人人心里都清楚，吴成刚和赵顺成很显然不是一条道上的，两人之间的种种明争暗斗说到底牵涉到两个派系之间的斗争。上次“战役”中，很明显是吴成刚的人占了上风，赵顺成被打击，身为赵顺成同盟军的朱副部长脸上自然也不好看，他心里琢磨着，以自己的实力一时半会收拾不了吴成刚，可想要打击一个小小的王全亮却是太简单了。

“行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做好下乡准备工作。”

“好的。”

朱副部长对王全亮没有多余的废话，王全亮也懒得跟他多说，表面上的礼貌背后是两人彼此对对方的厌恶，见朱部长话说完了，王全亮赶紧转身出门。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在按照正常的干部下乡挂职程序进行，县里被推荐下乡挂职的六十多人统一到党校参加培训，考察，最后确定去哪个乡镇，什么岗位，担任什么职务挂职上岗，最后一项便是本单位派人送挂职干部正式上岗。

县委组织部派出送王全亮下乡挂职的人是组织部办公室的黄主任，一路上黄主任半开玩笑道：

“兄弟，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还在组织部帮领导人端茶倒水想要凭着自身努力博得领导好印象呢，你倒好，都已经飞上枝头当领导了。到底你这是背地里找了什么通天的人雪中送炭？怎么以前从没听你提起过啊？要知道组织部的办公室副主任可不比别的单位办公室副主任，有些差一点科局的主任给他这位置，他都巴不得换过来，这次出手帮你的人对你可真是不错。”

“嗨！我这不是因为下乡挂职嘛，吃得苦中苦才尝点甜头嘛。”

自从王全亮提拔后，黄主任对他的态度比以前更加亲热了不少，王全亮心里清楚，官场人的惯性思维，只要有人提拔了，人人都会认定他背后肯定有背景，黄主任巴不得从自己口中知道点内情，可自己和张富贵之间的关系即便是说了实话，恐怕黄主任心里也不会信，他索性笑呵呵的随口搪塞。

黄主任看出王全亮嘴巴紧，知道以他的个性不想说的话追问也没有，于是装着随意换了话题：

“咱们兄弟一场也是缘分，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请你帮忙，你可千万别推辞。”

“您就别开玩笑了，您是领导，能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倒是我一个下乡挂职的小角色，整天蹲在乡下讯息不畅，要是部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还请黄主任别忘了支会我一声。”

黄主任听了这话，幽深眼神看了一眼王全亮，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笑容。

官场人说话一向是隔着一层纱，口中说一套，心里想一套，尤其是当领导的，习惯了不把话说透，让下属费心去揣摩真实意图，在黄主任看来，虽然王全亮眼下不是手握重权的领导，说话做事已然变成一副说上不是山，说水不是水的境界，这样的境界可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黄主任心里愈加认定了王全亮这小子背地里肯定是巴结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关系，否则怎么可能一副乾坤在握，信心满满的表情。

小桥车很快上了一条人车混杂的乡道，远远看看金湾乡政府门口人头攒动，黄主任伸长脖子看了一会道：

“金湾乡的李婵娟副乡长在电话里说会带人到乡政府门口迎接咱们，可也用不着这么隆重吧？”

车子慢慢行进到金湾乡政府大门口，看着上百号老百姓堵在乡政府门口情绪激动喊着口号，王全亮不由苦笑了一下，冲着黄主任解释道：

“主任，我看这些人不是来迎接咱们的人，很可能是老百姓正在上啊访闹事，把金湾乡政府的门给堵了。”

“看来金湾乡出大事了！”

黄主任正坐在车里透过车窗观察外面动静，副乡长李婵娟的电话到了。

“黄主任，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正好乡里老百姓大规模上啊访把咱们乡政府的大门口堵上了，可能要麻烦您和王主任在门口稍等片刻，乡政府的干部都在门口处理紧急情况，等把这帮老百姓想办法弄走，我立马出去迎接你们。”

“行，你们忙吧，特殊情况，我相信王主任也能理解。”

黄主任手里拿着手机跟李婵娟副乡长说话的空，眼角余光瞥见王全亮打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踏到地上，赶紧伸出一只手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阻止道：

“金湾乡现在乱成这样，你下去干什么？”

“黄主任放心，我在乡里工作几年，这种情况见多了，不就是上啊访吗？我倒是要看看，这帮老百姓究竟为什么把乡政府的大门给堵上了？”

“万一这帮老百姓情绪激动起来，做出过激行为伤到你怎么办？那你可就成了出生未捷生先死了。”

“哪有那么严重，老百姓正常情况下都是有原因才会做出过激行为，而且乡政府这帮领导不把老百姓逼的无路可走，老百姓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过份举动，我以后要在金湾乡挂职，正好了解一下情况。”

“那你下去看看可以，千万别主动惹事，你刚到乡里还没报道呢，这些麻烦事跟你完全不沾边。”

“行。”

黄主任见王全亮执意要下车，也只得松手随他去，说到底以后王全亮以后要在金湾乡挂职，多了解一些当地的情况也不是坏事。

王全亮像是路过的闲人，从车上下来后，钻进上啊访群众人堆里，找了个年纪轻点的小伙子打听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怎么把乡政府大门给堵上了？”

“这帮乡里的干部，逼的咱们没活路了，除了上啊访堵住乡政府大门，咱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能怎样？”

“有理说理，有话说话，实在没辙不是还有人民法院吗？这样堵在乡政府门口闹事能解决问题？”

“一听你口音就不是金湾乡的，实话跟你说了吧，这帮乡里的领导根本就没把咱们老百姓当人，前一阵子乡里要建设什么养殖场，距离咱们村一百米距离不到，您想想看，养殖场里都是些什么东西？鸡鸭猪牛的，那些畜生们聚在一块能少得了难闻的味道？跟畜生做邻居，让咱们村的人还怎么活？”

“那你们就没让村长代表村民向乡里领导反映情况？”

“怎么没反映？咱们村里一直在向上级部门领导反映问题，环保局的热线，县长热线都打了，可是不管用啊，到最后还得乡里领导来解决问题，这帮乡里领导哪能把咱们老百姓的话放在眼里，口头上说正在处理这件事，其实背地里都已经开始养殖场的工程建设了，眼看着养殖场的房子一栋栋建成了，那些鸡鸭什么就要被运进来，你说咱们村里人能不着急吗？”

王全亮明白了，敢情又是乡政府领导为了打造政绩不顾老百姓死活干下的一件拍脑袋做出的决定，现在引起老百姓强烈反对矛盾激化了。

如今的乡里领导，坐在主席台上像孔繁森，见了领导像和珅，拍脑袋做决策像是王宝森，面对群众的时候就成了泰森，在他们眼里，只能能升官发财，老百姓的利益算个屁！看来金湾乡的一把手也绝不是个一心为民的主。

看着眼前情绪激昂的老百姓，王全亮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如今的官场，国家上面颁布的政策总体来说都是照顾到老百姓根本利益的好政策，可一旦一层一层落实下来却全都变了味，有个顺口溜说的好，形容基层领导执行党中央文件决策是：村哄乡，乡哄县，一直哄到国啊务啊院，国啊务啊院下了文件，一层一层往下念，念完文件进饭店，文件根本不兑现。

早在来金湾乡之前，王全亮已经了解到金湾乡最主要的政绩莫过于打造了全县最有名的养殖县镇，在镇里集中了养殖场，饲料厂，屠宰场等活禽从田头到餐桌的一条龙经济，一直成为全县各乡镇学习观摩的对象，如今看到乡政府门口这番景象，王全亮却觉的，恐怕金湾乡的养殖乡镇名头未必就像各种资料上吹嘘的那么好。

王全亮和小伙子说话的功夫，有辆警车呜哇呜哇的停在了乡政府门口，从车上跳下来几个手拿电啊警棍的警察，一下车就拿着手里的电啊警棍指着一帮上啊访群众恶狠狠威胁道：

“我现在命令你们立马回去，今天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否则的话，对于闹事的人一定会严惩不贷。”

上啊访人群中立刻有人高声回应：

“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别以为穿了身狗皮就能随便欺负人，咱们犯了哪一条法了，你敢对咱们下手？你他妈有本事把今天上啊访的人全都抓起来，抓不了就赶紧滚！”

“滚滚滚！狗仗人势的东西！今天姜亚娟要是不露面，就别指望咱们离开！”

“对！我们要见姜亚娟！把姜亚娟叫出来！她要是不出面解决问题，”咱们绝不会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