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鸾彻底呆住，这还是一个母亲应该说的话吗？埋怨自己的女儿没有被妖怪吃掉，由此会引来妖怪的报复，导致全家都要死。

小柔也似乎被母亲的疯狂吓住，或是说绝望，她没想到自己全身心依赖的母亲居然会对着她说出这般恶毒的语言。

桑鸾走上前，扶起小柔，用冷漠至极的目光盯着那妇人，一字一句淡淡的道：“你放心，她不跟你回去，也不会祸害你们全家。从今以后，你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芜荒愣了下，这个丫头怎么可以这般武断的决定一个人的人生？

而小柔似乎也没想到桑鸾会说得如此决绝，她颇为不舍的看着母亲，心中十分依恋，就算母亲这般态度，还是她的母亲啊！

然而那妇人听到桑鸾的话，反倒舒了一大口气，不仅立刻点头同意，还一迭声的要去找买下小柔的大爷，说清楚小柔与他们家再无关系，也没有跑回他们家来。

小柔眼中噙泪，母亲的行径实在太过于直白，令她明白，她真的无家可归了。

桑鸾牵着小柔默默走了一段路，芜荒跟在后边，亦沉默不语。

“大哥哥，谢谢您。”沉默被小柔打破，在一众人如看怪物的目光中，轻声说道。

桑鸾垂眸看她，见她红彤彤的小脸儿上泪痕斑斑，不由轻笑：“不错，还以为你还在抹眼泪呢。”

她故意这么说，希望能安慰到女孩儿。

小柔仿佛一瞬间长大般，一抹不属于纯真面容的苦笑在她嘴角浮现：“哥哥，小柔以后没有家了，小柔可以跟着您吗？”

桑鸾想了想，还是如实相告：“跟着我会遇到很多危险，你也知道我是修仙之人。不过在与你分别之前，我会想法子安顿好你。”

小柔本来揪着的心一瞬间放开，她露出一个乖巧轻松的笑容，冲桑鸾点头说道：“嗯，谢谢大哥哥！”

芜荒有些头疼，他们这一路本就不太平，现在又带着个小不点儿，真是……

“这里是申辰的边城，把她送往驿馆即可，你不必费心。”桑鸾瞥他一眼，没好气得主动开口。

芜荒愣了下，随即点头，低声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说完这话，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前方荒凉的域外森林，想说什么却又住口。

桑鸾微眯双眸，她自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要做的事，还未开始，自是不能被其他小事左右。

二人路上话不多，自此一直沉默无语，直到回了轩辕车队。众人见桑鸾手里牵着个孩子，皆有些吃惊，这孩子哪里来的？

但没有一人敢上前问，这兄弟二人着实太强悍，没人愿轻易得罪。

桑鸾在客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就有申辰驿馆的人前来，将小柔带走，直到小柔离开，都未搞清楚救她的人究竟是谁。

经过此事，桑鸾才意识到，这世上的情份并非皆如她在药宗岭那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在这个兵荒马乱的边城，普通人的日子过得如此困顿，连亲生孩子都忍心拿来交易，母亲可以如魔怔似的指着年幼的孩子，咀咒她去死，只为换得一家人平安。

晚间，桑鸾再次步出客栈，缓缓走在街头，寻了一处破败的城墙，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在想什么？”身后传来一个清雅的声音，这声音不是芜荒的，却是那青年的。

“没什么。”桑鸾头也不回，仍然盯着天空发呆。

“你今天见到的那些不过是边城中经常发生的一幕，没什么稀奇的。”那青年缓缓走到她旁边的城垛处站定，轻声开口，声音里隐着几分感慨。

桑鸾愣了下，随即侧眸看他一眼，似是奇怪他也有这样的感慨。

青年笑了笑：“你不相信吧，像我这样的人也能生出这样的心情。”

“嗯……没想到。”桑鸾坦率承认，随即又笑道，“只要是个人总是有想法的，如今的你也是这生活逼出来的。”

青年没想到她竟会安慰他，不由哈哈笑着抬手，往自己嘴倒了些酒，待酒水入腹，他慢悠悠的抬手拭了拭嘴角的酒渍，又将酒袋子往桑鸾面前一递，开口说道：“是啊，谁还没有颗赤子之心呢？”

桑鸾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喝酒。

青年愣了下，随即收回手里的酒袋子，又兀自喝了几口，这才看着乌黑的妖林说道：“如我这样的人，也许今天活着，明天就死了，自是活一天就痛快一天，至于旁人的喜怒哀乐自不会放在我眼中，久而久之，便越发的麻木起来。今天看你救人，虽说心里想着你挺傻气的，但还是忍不住的感慨一番。”

“切，我傻气怎么了？你还不是打不过？”桑鸾撇撇嘴，不屑的道。

“呵呵，是啊，打不过，所以甘于平凡。”青年长长舒了口气，又喝了口酒，酒渍顺着他的唇角滑出一缕，滴到了领子上。

桑鸾愣了下，他这么痛快的承认了？

转眸时，她陡然间看到他失落的侧颜，那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似是颇为冷凝。

甘于平凡？如果真的甘于平凡也不会如此感慨吧？

“一个人的天赋如何，在出生的时候已经注定。”青年放下擦嘴角的手，重重的拍在破败的城垛上，悠然说道，“纵然再不甘也没用的。”

说到这里，他看她一眼，洒然一笑，继续道：“天赋就是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你天生就比我强。所以，天赋普通的人想要活在这世上，就要拼命的用尽手段。也许在你眼里我很卑鄙，可这就是我赖以生存的门道。”

说完，他便只是仰头喝酒，周围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酒水汩汩流淌的声响，和远处妖林传来的沙沙声。

过了许久，桑鸾才淡淡的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青年呵呵一笑，歪着头用莫名的目光看着妖林深处，漫不经心的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明天那一关真的不好过吧。”

桑鸾皱了皱眉头，瞬间明白这青年的意思，正如他所说，在这个世界上，天赋平平的人想要生存下来，就要用尽手段。就像明天即将进入妖林，便是他用命去搏的前程，活下来还好，如果活不下来……

今晚这番话，就是他的临终感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