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程稚心的名字，一笔一划都力透纸背，又被男人潦草地划去几笔，但这个名字旁边很快又写下了同样的三个字。

他还是忘不了她，甚至思念得会在纸上认真地写下她的名字。

每一笔都是缱绻的情思，缠绕得她呼吸不过来。

“莫非你以为你还能跟程稚心在一起么？”

看着没有说话的男人，季疏雨咬了咬牙，狠声道:“就算是一件新奇的玩意儿，我哥看上了也没有人敢跟他抢，更别说他那么喜欢程稚心了，你根本抢不过他！他认定的东西，就算是毁了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孟星河冷漠的神情稍稍变了些，他没有想过将心心从那个男人身边抢过来，毕竟就算他要抢，这人也得能跟他走才行。

但他在意程稚心究竟在季宸宁身边过得好不好。

毕竟这两人的身份地位相差太大，若是有朝一日季宸宁对她的态度变了，那么程稚心的日子将会很难过。

“季宸宁待她怎么样？”孟星河终于沉不住气。

见这个雕塑一般的男人总算是有了回应，尽管明白这回应来自那个她讨厌的女人，季疏雨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燃起了一丝希望。

“我哥待她自然是极好，昨天我妈的生日宴，他当着南城那么多名流的面公布了她正牌女友的身份，给足了她面子。”

听了这话，孟星河微微松了口气。

只要季宸宁当众承认了心心的身份，那么她就是他唯一的女朋友，是季氏ceo身边有名有姓的女人，而不仅仅是一个在旁人看来无名无分的情人。

“那你们家里人有没有为难她？”他可还记得当初那位季夫人差点要掐死心心的事，若不是他赶得及，心心恐怕……

提起这段令人后怕的往事，孟星河的面色沉了些。

季氏主母恨程稚心入骨，如今看着她跟自家儿子在一起，恐怕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吧。

“我们能怎么为难她？”

季疏雨有些不舒服，她听出了孟星河话里对他们家的意见，但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他们当初的确对程稚心多有刁难。

“她有我哥哥护着，一根毛都不让别人碰，更别说刁难她了。”

“现在季氏掌权的是我大哥，他在南城的地位想必你也清楚，别说是程稚心，就算是他养的一只猫，别人都得退避三舍的。”

固然有想让孟星河在听见程稚心过得这么好后放弃她的想法，但季疏雨也没有夸大，程稚心现在的确是一步登天，经过昨晚的生日宴后，大半个南城的名流都记住了这么一号人物。

这打狗还得看主人，背靠季宸宁，整个南城谁敢去招惹程稚心？就连她母亲想给她脸色看都得顾忌一下大哥。

孟星河有些怔然，随后轻笑了一声，满是释然。

之前他还担心着程稚心，害怕她在自己从未踏足的地方吃了亏，即便知道季宸宁待她极好也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现如今从季疏雨这里听见了程稚心过得很好，季宸宁也待她依旧如前，他心里这块石头总算能放下了。

小时候跟在他后面喊哥哥的小女孩已经找到了归宿，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他这个哥哥好像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季疏雨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孟星河笑了，最多只能偶尔看见他朝着旁人礼节性地勾一下嘴角，像这般连眸子都软化下来的表情，她几乎从未见过。

他笑起来很好看，整个面部表情都柔和了不少，再也没有了那股冷硬。

这一刻她对程稚心又嫉妒又羡慕，尽管男人就坐在她面前，但她心里却很清楚这笑是冲着谁去的。

“季小姐。”孟星河注意到她的视线，缓缓地收敛起笑容，语气虽然没了之前的冷漠，却还是客气疏离，“谢谢你告知我这些，您今天过来还有其他事么？”

季疏雨睁大了眼:“所以你还是不打算接受我是吗？可明明程稚心她都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啊。”

她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喜欢程稚心，就不能喜欢她？她堂堂季家大小姐到底哪里不如一个野丫头？

问题重新回到原点，孟星河的面色再度冰冷起来，周身也降了几分温度:“季小姐，爱情不是二选一的选择题，我没有跟心心在一起，并不代表会转头答应你——况且我也从来没有允诺过你什么，这般质问你不觉得不妥当么？”

他语气隐隐有些不耐烦，似乎不想跟季疏雨再纠缠下去，开始下逐客令:“我还有事情要忙，你请回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季疏雨看了他一眼，突然转身便往外走。

她走得很急，出去的时候还踉踉跄跄还将肩膀撞在了门框上，却也一声不吭。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个男人不喜欢她，她不是第一天才认识到这件事。可是她喜欢他啊！她是季家大小姐，从出生以来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但孟星河是一个例外。

他就像是水中倒映的星辰一般，明明就在她眼前，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抓不住他。

她害怕再待下去会被自己身上涌出来的绝望所窒息。

明明他跟程稚心都已经不可能了，为什么不肯多看她一眼？

季家大小姐失魂落魄地踩着紊乱的步伐飞快地跑出了医院，再也消失不见踪影。

办公室里，孟星河向后一靠，半躺在了椅子上，对于季疏雨的伤心没有半分心绪起伏。

他本身就不喜欢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厌恶。若是一昧地对她再三忍让，好声说话，那只会给她无穷的希望，倒不如由他来做个恶人，快刀斩乱麻。

季疏雨的事情只在他头脑中一晃而过，连在他心上留下一丝痕迹都没能做到。整个下午，孟星河放空自己，就这么坐在椅子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良久之后，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孟星河回神，目光瞥了一眼屏幕亮起的手机，伸手拿过来接通了电话:“院长？”

“小孟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男人揉了揉眉心，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他随手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起身时忽然看见了笔记本下压的白纸。

顿了顿，男人将这白纸抽出来，望着背面写下的名字出神。

那三个字写的认真而隐秘，一如他深埋心底的情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吁一口气，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将这张白纸折叠起来夹进了笔记本中，似是将自己心中那份深刻的单恋也妥善地安放好。

既然她过得好，那么这份感情就始终都会待在它该待的地方，决不会逾越半分。

整理好桌子上的东西，孟星河才照着方才的那通电话敲响了顶楼的门。

“进来。”

里面传出了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孟星河推门进去，后反手将门重新关上，这才看向对面:“院长，您找我。”

坐在案桌后面的老人尽管看起来已经有五六十岁了，但依旧精神烁烁，看着进来的俊秀后辈，他推了推眼镜，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你先坐。”老院长从椅子上起来，拿着杯子给他倒了杯茶，“前几天我跟你提过的去帝都进修的事，你说再考虑考虑，怎么样了？”

老院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恳切地劝说:“小孟，我上次跟你提的那些，你不如再……”

“我去。”

“考虑一下……”老院长下意识地说出后面的话，这才反应过来青年的回答，登时如同见鬼了一般地看着他，“你，你答应了？”

真是奇了怪了，一个月前他给自己在帝都的授业恩师提起了孟星河这号人物，没想到顿时便引起了这位已经退休的老医生的兴趣。

了解过孟星河的大致情况后，他便迅速跟帝都的一家大医院联系上，前几天为孟星河安排妥了一次转院进修，只等这边他点头答应。

本来老院长觉得这事应当是十拿九稳，毕竟整个南城医院的医生都没有过这份待遇，若不是自己恩师起了惜才的心思，而孟星河自身也确实能力出众，才不会出现这种天大的好事。

但就是这种在旁人看来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反倒被眼前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青年一口回绝。

问他原因，他也只说有重要的人在南城，不想离开。

但他不死心，暂时没有告诉自己恩师孟星河的决定，想今天再劝一劝他。

毕竟孟星河是难得的好苗子，这次对他来说是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遇。

南城虽也是经济发达城市，可到底比不上帝都经济政治中心，那里医疗水平先进，还有无数名医和退休的老医生，孟星河若能得谁一二指点，他在以后的人生里就会少走很多弯路，甚至可以说是一次改变人生的机会。

但不知是何方人物，居然让他放弃了这个大好的机会——毕竟据他所知，孟星河可是从福利院里出来的，并没有直系亲属。

不过不管那些，这后生现在回心转意了就好，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