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疏雨也觉得不可思议，以前二哥还在的时候，妈就算把他们两个都骂得面上无光也不会指责大哥一句，还经常拿大哥来教育他们，声称他们若是有他一半便能叫她放心了。

现在居然都不想见到大哥了，可见是真伤心了。

沈曼云始终都没有再看向他，季宸宁后退一步轻声道:“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知道自己之前说的话有些过分，伤了母亲的心，沈曼云这个时候不太想见他也是人之常情，而他再待下去说不定还会刺激到人，只能先离开再说。

“哥！”季疏雨轻声惊呼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大哥转身走出了病房，连忙追了出去，“大哥！”

季宸宁顿住脚步，转过头叮嘱了她一句:“你好好陪着妈，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季疏雨讷讷地点头，目送自家大哥转身离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转身回了病房，一进去便看见季北城皱眉在说些什么，而沈曼云依旧目光冷淡，来来回回只重复那么一句话。

“我不想待在医院里。”

季疏雨不禁跟着父亲一同劝道:“妈，您就听医生的吧，住院对您身体好一些。”

沈曼云不为所动:“要么我死外面，要么你们让我回去。”

季北城面上浮现怒容，忍不住斥责道:“什么死不死的，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还把这种话挂嘴边。”

沈曼云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季北城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好，你先躺好，我去问问医生情况，再把你接回家。”

他对着两旁的护士歉意地点点头:“抱歉，麻烦你们了。”

护士们摇摇头，再次动手把沈曼云抬到病床上，这次她没有拒绝，顺从地躺在了病床上，只是一副不自在的模样，显得有些排斥这里。

季北城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找医生，季疏雨顺势在她身旁坐下来，一脸担忧地道:“妈，您干嘛非得出院呀？”

沈曼云没有说话，只是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就像是再也撑不住外表坚硬的壳一般，露出了脆弱而柔软的内里。

她不想待在医院，当然是她已经受够这个地方了。

小儿子进来一趟后便闭上了眼至今未曾睁开，大儿子几次三番地进抢救室，她一闻到这刺鼻的消毒水味便想起了那些提心吊胆伤心欲绝的时候。

而且她见过了网上那些所谓的求婚视频，再待在病房里她怕自己会被活生生气死在这里。

好在季北城不一会儿便回来了，手上拿着几张单据递给季疏雨:“你去楼下取药，待会儿自己开车回去。”

“哦。”季疏雨接过单子，边看边往外走。

季北城眼眸复杂地看了一眼妻子，叹息道:“还能下来走吗？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

“不用。”沈曼云撑着身子坐起来，慢慢地掀开被子下床，脚刚一挨到地便觉一阵眩晕直冲大脑，让她险些没站稳。

季北城忙扶住妻子，将她大半个重量都揽到自己身上，带着她慢慢朝外面走去。

沈曼云被他扶着走了一会儿便可以自己行走了，虽然脚步有些虚浮，却还是坚定地一步一个脚印离开了医院。

她一刻都不想待在这个令她感到无比压抑的地方。

“不住院？为什么不劝着点她？”

季宸宁车一手搭着方向盘，一只手接听电话，蹙眉听着电话那头报告来的最新情况

“劝不住啊，妈说了，要么她死外面，要么让她回家，爸就去问医生了。医生说如果非要回的话也不是不行。”季疏雨的声音有些闷闷不乐，拎着一大包药在取药窗口前唉声叹气。

“我知道了。”季宸宁没再多说什么，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只是原本就萦绕在眉间的愁绪又浓了一些。

至亲与自己最爱的人，这个选择题即使是雷厉风行的季总也有些头痛欲裂。

车子拐上盘山公路后便能望见临江的别墅尖尖，他心里思索着事情，导致开进了别墅熄了火之后都没发现门廊底下站着一个人。

自从季宸宁离去后程稚心便一直在楼底下待着，她一时没拦住人，自人走了之后便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恋人因为她再跟家里闹翻了。

虽然她看了那篇报道的确很难过，但也明白沈曼云对她的成见颇深，受到刺激做出点过激举动也是正常的。

不过她不会因此退缩，只会证明她的心意证明对季宸宁的真心，只希望能靠时间来慢慢改变沈曼云的想法。

她不希望恋人夹在她和沈曼云中间当夹心饼干，那是他的至亲，如果发生了什么矛盾的话，他心里也一定不好受。

她不想当初在璟然身上的悲剧再度在季宸宁身上重演，为了她跟自己的家庭决裂这种事一次就已经够了。

但今天季宸宁一脸冷然地冲出去时她却有些不太确定了。

虽说这个男人一向冷静自持，应该不会与母亲正面吵起来，但她心里总觉得有些慌乱。

因此她便一直待在大厅里等待人回来，直到方才听见了车子驶进来的声音，但直到她出去在门廊下站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从车子上下来。

她十分确定这就是季宸宁出去时开的那辆车，但里面的驾驶员久久未动，她心中突然起了种不好的预感。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这次去季家一定遭遇了什么。

季宸宁仰头靠在座椅上，松松垮垮的领带上解开了一颗衬衫扣子，露出微微突出的喉结，衬衫开口间锁骨若隐若现，有一种颓废的性感。

男人阖上眼，在密闭的车厢里静静地聆听自己的心跳声，但这种静谧他并没有享受多久便被打破了。

指关节扣击车窗玻璃的沉闷声将他从神游中唤醒，男人睁眼直起身子看向了车窗外，正对上一张有些担忧的脸庞。

季宸宁静静地注视着她，像是被太阳炙烤得快要干死的人迎来了一汪冰凉甘甜的泉水，心里的烦躁渐渐被一寸寸抚平。

他们中间隔着一张车膜，男人可以很清楚地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但外面的程稚心却一点也看不见他。

她方才已经从前挡风玻璃中看见了驾驶座上的人，知道是季宸宁回来了，但这人却一直仰着不肯下车，她实在忍不住了所以才来敲窗，只是没想到里面还是没有人回应。

“宸宁……”女孩又忍不住敲了敲，直到漆黑如墨的车窗玻璃上映出的一张小脸有些焦急时，车门才轻轻的“砰”一声被打开了。

程稚心后退几步，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从车子里下来，反手关上车门，神情平静地靠在车边，眼神温和地对着她招手:“过来。”

程稚心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却并没有任何迟疑地走到他那边去，在距离男人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便突然被拉住手腕，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一个怀抱。

她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直到被男人紧紧抱住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有点不对劲。

女孩没有挣扎，只反手抱住了恋人，轻声问:“出什么事了吗？”

男人没有回答，怀中人身上淡淡的清香令人安宁，他埋在她的颈窝处，一双眼眸幽暗深邃，因为女孩的反抱渐渐收紧了臂膀。

程稚心头靠在他的怀里，手攀住他的后背，承受着男人默不作声的疲累，直到好半晌后她才听见微微有些暗哑的声音。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程稚心下意识地便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还是强行忍住了。

看季宸宁这副模样必定是在季家出了什么事，但既然他不太想说，她也不能刨根问底。

“我们进去吧，外面有点冷。”季宸宁松开她，摸了摸女孩的头，牵着人的手往别墅里走去，连身后的车也没有再管。

程稚心反握住男人的手，在他回眸看过来时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女孩脸颊上的小梨涡像是一只树洞一般承载了他大量的思想负担，让他打从心底和愉悦起来，仿佛浑身都轻松了。

直到进了别墅里程稚心才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将男人推在沙发上坐下，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弯着腰直视他的双眼:“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季宸宁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没什么事，只是因为网上那些言论而有些愤怒而已，让你担心了。”

他抬手揉了揉女孩的头，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让她有些担心，神情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歉疚。

“宸宁，你是不是和你妈妈吵架了？”但程稚心却没那么好骗，她垂下的睫羽微微有些颤抖，但眼神却寸步不让地盯着季宸宁的眼眸，“你告诉我实话。”

他走的时候罕见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如果说去季家没有发生点什么的话，她根本不相信。

本来她以为以眼前这个男人的稳重再加上他向来敬重父母，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但他回来的这副状态明显不对。

倒像是与自己至亲的人大吵了一架后的筋疲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