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红缦，除了烟气又多了一些酒气。阿启敲了三下门，而后进了屋，将花牌放在了庭芳的面前。

庭芳微微醉意，摇晃着剩着半盏酒的玉杯，迤逦的眉眼向其看去。

“摘我醉香轩姑娘的花牌，你是要替她赎身不是？”

阿启突然跪下，恳求着道:“庭芳姐，求求你帮帮我。阿启来生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姐姐的。”

庭芳用余光瞟去，便收了回来，盯着杯中酒。“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般求我，可是连尊严都不要了？”

“我不想娶除了兮儿以外的人。阿启跟着姐姐长大，自视不才，做不成大事。阿启不求别的，只愿余生能与心爱之人相守过着平凡日子。”

庭芳放下酒杯，心中感慨万分。他所求，又何尝不是自己所求，众人所求。

“我可以帮你。”

“真的？阿启谢谢姐姐。”

“先别急着谢。我可没有把握。阿启，你要知道，得到一样或许会让你失去另一样，轻重缓急，你要考虑清楚。况且，我帮你也只是协助，其实最重要也最需努力的还是你自己。”

阿启沉默一刻，坚定地说道。“我不后悔自己的抉择。”

“好。看来你是仔细想过了。来，干了这半杯酒。”

庭芳将酒杯递了过去，阿启起身接过一饮而尽。

“喝了这半杯，你便要听我的了。阿启，你扬言付给我一千两加上要为兮儿赎身的银子，按着你以前在轩里的月钱来算，怕是要绑在这一辈子了。高二公子，你要怎么付我？”

阿启眉头一皱，思索后顿时醍醐灌顶，顿悟了其中箴言。

“阿启，谢谢姐姐提点！我这便回高府。”

“去吧，做好你的事，剩下的我来处理。”

阿启拱手辞过庭芳便欣快的走了。庭芳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忍不住说道。

“这小子，还不算笨。”

屋内又变得安静了，庭芳一声叹息。兮儿在成长，阿启在成长。他们彼此学会了，为了彼此而努力，努力的在一起，得到一个好的结局。她也曾努力过，只是结果差强人意。那些远在天边的人又在做什么，还在为了心中的那一些执着而努力着吗？一股酸楚萦绕在心头，思念与孤独化作眼角渐渐凝聚的一颗泪珠。

阿启离开醉香轩回到高府，一直没有回来，连个消息也没有。兮儿整日在心中暗骂他不守信，问起庭芳，庭芳也不多说。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阿启再次出现在了醉香轩，重新做起了他护卫的事。兮儿在那一天见到他后，上蹿下跳在他身后追打了一天，让他解释这半个月的去向。两人闹得醉香轩不安宁，还牵连损坏了不少的东西。

实在没辙，阿启才将原委说了出来。原来，从那晚回到高府，他便向亲生父母表明了心声。他不愿做高家的二公子，他只是那个曾经的小乞丐阿启。比起生育之恩有更为重要的人等着他，需要他。

佩仪那里，阿启不再是高家公子，佩仪又不肯同他过苦日子。正好寻了个“其实心中另有所属”的幌子，反推了亲事。

庭芳也拜托了辛珂，歼灭了那帮嚣张的蛮汉子，免了后患。

阿启将一切处理好，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虽然时间有些长，但是结果是好的。他恢复了以前，心里装着欠下醉香轩数不完的银子留了下来，并且打算留一辈子，只要那个傻丫头在这。

因无关痛痒的小事引起的争吵又再轩里多了起来，有时候兮儿会拉着阿启来庭芳这诉苦。不过看着他们两个在面前不分上下的争论时，庭芳反倒很欣慰。他们的小美满好似一道光，穿透了她心里的阴霾。

互不谦让的两个背影离开了视线，窗外温暖的风吹过，吹动放在桌台上的几张纸。纸上清秀的小篆体，是写了半截的信。其实她早就有过这种想法，却总是因为阴沉的心境而作罢。

庭芳坐回窗前，重新提起笔，看了一眼窗外的优美的景色，便继续落笔写着。这封信无法寄出，因为那是未知的彼方。即便如此，她还是决定写出来。写下她的担忧，写下她的思念，还有她对未来的想法。

等写成之际，她多半会烧掉吧。任由着春风吹走青烟，将她的寄托带走。或许这样，还能有机会落在那些人的肩头，好似她去到身边。

屋外传来了敲门声，兮儿在屋外道:“辛老大带着一帮人来了，不知道要做什么。让姐姐到大厅二楼上去看。”

庭芳缓缓起身，随后拿起搁置一旁的烟斗。“我知道了。”体态婀娜，明艳的红衣随着打开的门微微扬起，伴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她斜眼看向楼下院中耸立的青松，思绪一转。

初雪中曾有人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等候。

步生莲花，脚下踏过连梯，视线也随即收回。

那些，终只是过去。

庭芳随着兮儿来到大厅二楼时，厅下已聚满了人，轩里的姐妹，还有辛珂及手下。她心中嘀咕，平时辛珂来玩，也就带几个人，今日粗数之下却有百十号人。如此倾巢出动，还是罕见。

见二楼红衣出现，辛珂立即招呼四下兄弟噤声。

辛珂为首，站在众人的最前头。整整身上的衣，抬头仰望着二楼。

“美人！”辛珂高喊。随后，立即招呼后方的人，从手中接过一个大箱子，旋即打开。珠光宝气，满满一箱子珠宝金锭。

辛珂傻乎乎地笑了笑，“美人，这些当聘礼，够不够！嫁给我吧！”

他又向旁使了一个眼色，身后的手下立即站的挺直，异口同声地喊道:“大嫂！！”

百十人的喊声磅礴，整个醉香轩都好似抖了抖。

楼里的姐妹及二楼的兮儿、阿启，大为一惊。早知道，辛珂对庭芳姐倾心，平时大小表白不断，却无一次有过如此大的阵仗。

兮儿看去，在众人惊讶中，只有这红衣的人面无变化，双眸看着厅下。她知道，庭芳姐的心里有另一个人。

“好。”

片刻后，红唇轻启，一个字吐出。一旁的兮儿一怔，看着依旧没有太多变化的脸颊。

厅下异常地安静，辛珂长长叹了一口气，沮丧的转身将宝箱推给手下，垂着双臂嘀咕道:“就知道又是这样……”

“大哥，大哥……”一手下诧异地推推颓然的辛珂，“大哥，大嫂同意了。”

辛珂心中一跳，眼里冒着异样的光看着手下。“她刚才说的不是——滚？”

“大嫂说——好。”

“好，好。哈！”辛珂喜不自胜，立即有了劲头，转身抬头看向二楼。“美人！不，夫人！”

庭芳看着雀跃的人群，面上无悲无喜。“过两日，日子就不错。尽快操办吧。”话音落，红衣回转，倩影已转向回去的路。兮儿心中一紧，立即跟去。

辛珂欣悦地向着手下大喊:“还愣着干什么，回去操办去！”

“后会无期。”庭芳喃喃。从那最后一面，已经快两个月了。延言再没有出现。那时的分别，好似一句谶言，已经在尽头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