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三更一过，幽幽的敲锣声便响了起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街道口，一位哈欠连天，意兴阑珊的身影走了过来，是位消瘦更夫。

他每喊一声，便快慢有致的敲一声更锣。

夜间本就少人，加之秋寒袭体，更夫打一会儿锣，便找了个石阶坐下，搓了搓手，浮想联翩。

正在这时，旁边一间房屋屋顶传来异动，“咣当～”一声，有东西掉落在地。

“是谁？”

更夫被吓了一跳，提着更锣跳起，循目眯眼。

只见一只黑猫立在墙头之上，双眼绿油油的，冲他“喵～”了一声，然后掉头消失。

“玛德，原来是个猫崽子，吓老子一跳。”

更夫骂骂咧咧，困意顿消，也没了休息偷闲的心思。

“小心～，啊呸，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咚！”

锣声悠扬，尤其是在巡夜的城防军路过时，敲得更为卖力。

半刻过后，街道远处传来车辕滚动之声。

两侧屋房灯笼映照下，一辆马车缓缓行来，前室横木上，靠着一位相貌神俊的白衣青年。

“好个丰神俊朗的公子～”

更夫感慨一声，让开道路，垂眉敛神，不敢多看一眼。

做他们这一行的，有个不成文规矩，在夜里，无论是听到什么，看见什么，都要当成视若无睹模样，这样才能活的更久。

马车与更夫擦肩而过，白衣青年双手枕在脑后，一只脚悬在外面晃荡。

他随意扫了更夫一眼，更夫便瞬间如坠冰窖，吓得不停打摆子。

“呵呵。”

莫无秋轻笑一声，收回目光，马车逐渐消失在更夫眼中。

车内，楚君婉神情略显疲惫，穿着那身灰裙，青丝用碎花布包裹起来。

再穿过几条街，就可以到达城门位置。

莫无秋闭上眼，脑海中复盘今夜发生的事情。

黑衣蒙面男子，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目的不明、追踪到他们行踪的方法亦是不明。

能确定的是，对方至少是金刚境巅峰的高手。

来人不止一个，从他们潜伏手段，灭口客栈其他人的风格来看，应该是经过专门训练的。

按照常理来说，登仙境高手出手之间，当不会仅仅是那种程度。

仔细想来，莫无秋猜测对方是在顾忌什么，不敢全力一搏。

今晚一战，倒像是一种刺探！

“刺探，顾忌……”

莫无秋眼睛蹭然睁开，眼底闪过精光，有了些许答案。

这里是咸丰城，现属大商皇朝掌控，那么，黑衣蒙面男子便不是城内势力。

商队老者曾言，大商皇朝为了保护这位城主，似乎专门派了高手相随。

联系前后，瞬间拨云见日，明白过来。

黑衣蒙面男子之所以不敢大动干戈，想必知道他也不是善茬，一旦激烈交手，动静过大，很可能会引来大商皇朝的暗中高手。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大商皇朝的高手至少是登仙境，当然，实力也不会太过恐怖，不然黑衣蒙面男子怕是来也不敢来。

至于他们的的势力，是与大商皇朝敌对，还是其他之类，莫无秋也就懒得理会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敌人是谁，目的也就那么几个。

冲楚君婉而来，是觊觎她之美色。

冲他自己而来，无非是楚城一战，杀了某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或者是灵宝山为了桃木剑，开始动手了。

“游方啊游方，你若是再有那么几道剑意，小爷也就能横着走了。”

莫无秋感慨一声，明知不可能，权当过个嘴瘾，慰藉一下此时的心情。

一剑开楚都，这件事足以他吹嘘一辈子了。

城门在望，莫无秋忽然勒停马匹。

他眯起眼瞭望，鼻子闻了闻空气。

车帘打开，楚君婉已施好掩盖脂粉，紧张问道：“怎么了，他们又来了吗?”

前车之鉴，她现在连睡觉都不敢深睡，犹如惊弓之鸟。

“空气中，有股血腥味。”

莫无秋眼神平淡，看向城门方向，感受到那里有一股强大气息，正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记得车内有商队老者送的一些美酒，莫无秋正了正身子，侧头看向楚君婉：“楚美人，能否为我斟一碗酒?”

楚君婉美眸一滞，很快，她猜到了什么，心尖微颤，回首去车内翻找。

不多时，四周温度骤降，一袭灰衣远远走了过来。

一柄环背长刀，滋滋流着鲜血，在刀刃之上，串了一长串狰狞人头。

而在那些人头之上，还有一颗面目全非的马首。

马儿开始躁动不安，莫无秋皱眉，挥鞭抽了马儿一鞭，这才令它们稍微安定下来。

车帘再次掀开，楚君婉右手拿着一壶酒，左手拿着一只精巧刻花瓷碗。

她目光飘忽间，看见了那一幕渗人画面。

头皮发麻，她下意识想要惊叫，同时双手一软，手里东西差点掉落。

“别怕，倒酒。”

一道温煦声音在楚君婉耳际响起，如同天籁，瞬间驱散了她心头的恐惧。

莫无秋伸手托了一下她的玉手，露出一个轻松微笑。

这个微笑，楚君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佳人微垂首，琼酿连线落，酒香弥漫，青年接碗，二人视线对在一起，尔后一饮而尽。

“杀人当饮酒！”

莫无秋豪迈一声，将酒碗放下，同时解下游方古剑。

“游方，替我保护好楚美人。”

“嗡～”古剑轻吟，传出不愿之意。

“你不奉我为主，我认，但你若连这点小事也不愿去做，小爷留你何用?！”莫无秋厉色，一把将游方古剑扔了出去。

古剑悬浮在空中，剑鸣愤怒，但不一会儿，它便很不服气的飞回车上，落在楚君婉身旁。

一剑立车。

莫无秋摇头苦笑，瞥了一眼楚君婉后，跳下马车。

他的背上只剩一柄桃木剑，走到那名灰衣男子对面。

二人对视，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大敌当前，莫无秋忽然想起书中一个桥段，便脱口说道：“小爷之剑，不斩无名之辈，报上名号吧。”

本以为对方不会理会，怎料灰衣男子一甩长刀。

一串人头飞出，一字排开落在二人中间地面，鲜血渗出，每张面孔皆是死不瞑目，凄惨无比。

“吾于金刚无敌，江湖送称——浮屠刀。留下你的遗言吧。”灰衣男子信步上前，散发出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势。

莫无秋虚眯双眼，左手背后，托在了桃木剑剑底。

什么浮屠刀，他没听说过，但此人既然敢自称是金刚境无敌，倒是不可小觑。

“真无敌还是假无敌，小爷要打过才知，至于遗言嘛，怕是你也没机会听了。”

莫无秋话落，左手一托桃木剑。

应然，一招仙人指路起手，桃木剑呼啸从后背飞出，破开气浪。

灰衣男子冷笑一声，身形化为残影，一刀劈斩在桃木剑剑尖处。

“轰～”

气浪纷飞，桃木剑嗡吟倒飞而回，灰衣男子紧随欺近，脚步踩在地面上，爆出一个又一个深坑。

而且，似乎他每踩出一个深坑，气势便强上一分。

九步之后，气势攀至顶峰，四周地面被一股无形刀气切割的七纵八横。

莫无秋心中一凛，踏步接住桃木剑，再次掷出。

桃木剑接近到灰衣男子面前一米，便不得寸进。

“就这?”灰衣男子不屑皱眉。

但没等他出刀，莫无秋身形便诡异出现在桃木剑后边，右手剑指点在桃木剑剑柄处。

“嗡～”

剑吟阵阵，点苍式使出，剑尖吞吐出一道赤色长虹，一举刺透灰衣男子的刀气领域。

灰衣男子眼睛一缩，刀气瞬间收缩于一点，九步之势爆发，长发飘舞，一刀下斩。

在楚君婉眼中，她看见了夜空中，似有流星划过，炫目璀璨。

但她深知，那根本不是什么奇妙天象，而是灰衣男子斩出的刀式。

“他，能接住吗？”楚君婉捏紧裙摆，心里一片紧张。

身旁，游方古剑毫无波澜，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场地内，面对这一刀斩击，莫无秋汗毛倒竖，毫不犹豫收剑再出剑。

二人擦肩而过，站在对方之前所站的位置。

灰衣男子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处的一道流血剑痕，开口道：“好快的剑。”

这一剑，他根本没有看清莫无秋是如何动作，只是模糊捕捉到了一丝残影。

“呵，”

莫无秋哂笑一声，白衣渗出几滩血迹。

他转过身，伸手蘸了一些血液涂在桃木剑剑刃上，使得本就朱红的剑身看起来更为妖艳。

“我曾见过楚狂之刀，但你这一刀，也不赖。”

莫无秋不吝赞赏，扭了扭脖子，身体血液逐渐沸腾起来。

之前与黑衣蒙面男子一战，对方有顾忌，他同样也有顾忌。

但此时临近城门，灰衣男子又将守门将士屠戮一空，他大可放手一战。

“来吧，小爷还有好多剑，看你能接到第几剑！”

莫无秋轻喝一声，剑起劲风，随即劲风消弭，身形朝灰衣男子掠去。

“好大的口气！”

灰衣男子气极反笑，动手前，他下意识朝马车看去。

他与马车不过十几米距离，一旦出手，极有可能将楚国公主毙于刀下，或者擒拿在手。

似乎是感受到灰衣男子的想法，游方古剑轻轻一颤，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机飘出，锁定了灰衣男子。

“剑灵！”

灰衣男子脸色微变，莫无秋攻击又至，连忙压下心思，持刀迎上。

与此同时，咸丰城中心区域，一块烫有“城主府”三个金色大字的府邸，豁然打开。

一位英武男子走出，一身戎甲飒爽，跨上一匹骏马，策马朝城门外疾去。

在其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盔甲士兵，杀气腾腾，整齐划一的步伐，令得地面都震上几震。

而在看不见的暗处，有两道恢宏气息如影随形。

“杀我大商将士，此人好大的胆！”

“莫要大意，据暗子所描述，那人应该是浮屠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