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你当真要阻我?”

莫无秋轻轻挑眉，随着他这一动作，四周风雪陡然变得剧烈起来，呼啸而飘。

两道目光，在雪花空隙中对视在一起。

老者面皮一抖，作势便要教训这个后起之秀。

正在这时，茅屋之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书生走了出来。

他对老者露出无奈的神色，然后看向莫无秋，先是一愕，随即叹了口气，望向鹅毛雪幕，开口道：“没想到，你会找上我。”

莫无秋眼睛微闪，吐出草根，见书生惊讶之色只是一闪而逝，便笑道：“你应该是想到了，只不过，并不认为我会来这里。”

闻言，书生心里一动，认真端详着这位夜来客。

老者冷哼一声，书生赶紧回首阻止：“老黄，莫要冲动，连卢广仲都死于他手，咱们还是先不要做那徒劳之举了。”

如此一说，老者脸色沉了一沉，这才偃旗息鼓，直杵杵站在书生旁边，以防不测。

对此，莫无秋并不在意，他冲书生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你挺有自知之明，若这位老伯真要按捺不住，小爷也不介意，现在就让开阳城消失另一个登仙境高手。”

这位书生，名唤李子文，也是开阳城六公之一。

其虽无武力，却凭借足智多谋稳占一首之位，为六公之中的军师角色，数次兵行奇招，将开阳城逐步稳定下来。

可以说，六公之中，武有卢广仲，文有李子文，其他四人辅佐帮衬，才彻底形成开阳城这股强大势力。

莫无秋几经打探，然后根据自己推敲，才确定了这二人地位，也知晓了开阳城三位登仙境高手的其中两位，与这二者息息相关。

他的目的很简单，开阳城曾设兵伏杀，那他便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

不带利息不符莫无秋风格，故而，他决定将开阳城的这两位砥柱之人去除，胜过杀千百人。

“呵呵，楚白衣不愧是护花有道，咱们且先止戈，可敢进屋一叙?”

李子文言语平和，只不过那语气颇有调侃意味。

“有何不敢?”莫无秋反问了一句，踏步朝茅屋走进。

老者寸步不离跟在李子文身后。

屋内，陈设亦很是简单，一桌几椅，一榻一落地红木箱柜，地中心烧着一个炭火盆，旁边置有一张书案。

书案上，大半空间皆被书籍所堆，一盏昏黄古灯下，一本泛黄书籍就中打开。

在书籍旁边，还有一封拆开的密信，信上寥寥几字，却显露无疑被莫无秋看在眼里。

“卢广仲的信吗。”

莫无秋心中自语一声，坐在书案一侧，伸手烤着炭火，随口道：“如此秘密，你不好生收着，就这般公示于人，莫不是，故意让小爷我看?”

正在躬身添炭的李子文动作一滞，不置可否，坦然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说完，李子文又转身从床底拉出一坛尘封已久的酒，拍去泥封，瞬间一股醇香沁人的酒味弥漫屋内。

“这坛状元酒，乃我及第那年埋下，寒窗十年，只为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一展毕生所学。”

李子文一边烫酒，一边自顾说着。

一旁老者闻言，眼中露出惆怅之色，恍惚间，那个埋头只知与书较劲的小家伙，历历在目。

“然世事难料，朝夕之间，楚王朝破灭，我等读书人抱负之途也付之一炬。”

李子文无悲无喜，将烫好的酒斟上三杯，递给莫无秋和老者一人一杯。

从始至终，莫无秋皆保持聆听之态，接过酒，一口仰下，砸了咂嘴，叹道：“好酒！”

“呵呵，”

李子文轻笑，掩袖饮下，吐出一口雾气，鲜少饮酒的他，有些红脸，朦胧眯眼，看向这位楚白衣道：“燕雀虽小，却也有鸿鹄之志，开阳城，乃楚王发足之所，他能行之事，吾等士子焉能不能?”

这一刻，这位文质彬彬的书生，微醺吐言，说出了从未说过的壮志。

莫无秋侧目，他审视着这位书生。

虽然对方从刚才到现在，所言与今晚之事无甚相关，但所表话意，令人不得不刮目相待。

然而，莫无秋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当年两难山上的大师兄，就已然令他避而远之。

与师尊三年守约，在读完大师兄书房内的所有书籍后，他更是“荼毒”不浅。

鸿鹄之志无错，武夫尚武，士子尚文，而他莫无秋，只是想去那落霄峰上走一遭。

算不得大志，也难论抱负，了却心愿之后，抢的娘子若是愿与他执手一生，届时，浪迹天涯，留下一串江湖佳话，也不失为一种浪荡。

至于立志之事，相信师尊从未对他抱过希望，各位师兄与师姐，会做的比他更好。

所以，莫无秋很不合时宜的咳了几声，打断李子文所营造的意境。

“你所言很得人意，但长夜即逝，还是说些小爷喜欢听的事，不然，这酒便喝到这罢。”

一瞬间，李子文与护卫老黄的动作僵住，前者面色淡然，后者杀意涌动。

“呵呵。”

李子文轻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失望，有股竖子难与其谋之感，他将酒一饮而尽，斜视莫无秋：“你先杀卢广仲，再杀我李子文，无异于拔去开阳城这只雄虎的两只獠牙，顺带之，开阳城亦失去了两位登仙境高手，将会彻底陷入任人鱼肉之境。”

这个话题莫无秋很满意，他面带微笑，一边喝酒，一边示意李子文继续说下去。

见状，李子文眼神一闪，蘸了些温热酒水，在书案上边写边道：“六公之位，明看稳如一体，暗则各怀心思，若无武之最与文之最的我二人，矛盾会顷刻爆发。我先前已向其他人提及城中别方势力奸细之事，他们第一时间会想到那那方面，人人自危，然后封锁城门，通过查询走访，或许会后知后觉，查到你的头上。”

“六公溃散，城中奸细当会按捺不住，这些人将想方设法送出情报，引来豺狼虎豹之辈。”

“很不错的算计。”

书案上，写字的手指停住，李子文看向莫无秋，他真的很想知道，这是蓄意谋之，还是无意之为。

很可惜，令他失望的是，莫无秋始终不动声色。

风雪呼啸，屋内烛火一晃一晃，映照在三人面孔上，显得阴晴不定。

感受到李子文的目光，莫无秋放下酒杯，打了一个酒嗝，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当日开阳城外伏杀一事，应该是出自你手吧？”莫无秋哪壶不开提哪壶，反问了一句。

“不错。”

李子文回答的很是干脆，他眯了眯眼，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只下了追杀之令，并未下必杀之令。”

追杀与必杀，二词只差了一个字，所表达的心意与决心却截然不同。

李子文的这一字之差，可以说是一个小把戏，他相信面前这位白衣青年，会明白一些情分。

事实证明，莫无秋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只见莫无秋食指一勾，桌上那封书信便飞到手中。

这一动作，令得李子文袖中的手微微一紧。

莫无秋看着信上内容，很是随意的说了一句：“各方势力的追杀旧楚余孽之事，我能猜到会有一些大商皇朝的影子，因为我曾在咸丰城闹过一番……”

话及此处，莫无秋侧过头，很是玩味的目视李子文，并未继续说下去。

李子文脸色逐渐转冷，他提下温滚的酒壶，声音幽幽道：“所以，你在开阳城遇到伏杀，便怀疑此事还有我们在推波助澜，而且，如此不为人道的话语，你说与我二人听，看来这片雪色中，必须染点猩红了?”

“你故意将这封信放在书案上，不也是想告诉小爷，你已有应对后招吗？”

莫无秋嗤笑，弹手将书信射向李子文。

这位一直沉稳冷静的书生，第一次色变。

非是那封裹挟劲气的书信令他恐惧，而是从面前这位白衣青年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森森寒意。

此子，心智绝不在他之下！

书信旋转，劲气如刀，在李子文瞳孔中越放越大。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苍老手掌伸出，一把抓住书信，狠狠一捏，书信化为靥粉散去。

老黄冷哼一声，藏起略为发抖的右手。

“不愧是仙人。”莫无秋绕有趣味打量着这位老者。

老黄面皮有些不自然，他清楚的感觉到，掌心有一道发烫印子。

“楚白衣，你藏的很深，以你之文武，不若与我联手一起，在这浩浩乱世之中，定能闯出一番天下！”

李子文一反常态，眼中绽放出炽热之光，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莫无秋。

也许，在这位楚白衣身上，他才会有机会实现那鸿鹄之志，至于开阳城其他几人，始终差了一筹。

“小爷没那兴趣。”莫无秋掏了掏耳朵，伸腰站起。

老黄跟着站起，挡在李子文身前。

李子文眼中一片落寞，他双手撑在书案上，难以理解问道：“王图霸业，何其荣哉，你当真不愿?”

“不愿。”

莫无秋回答的很是简单明了，一次又一次扎着这位书生的心。

终于，李子文放弃想法，继续刚才的话题道：“不错，你虽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但李某早有后招，”

说着，李子文从怀中又摸出一封信，放置书案上，不急不缓开口：“你若杀我，李子文敢保证，楚疆域之内，你将陷入无穷无尽被追杀之境。”

屋内气温骤然下降，窗户洞开，一股寒风裹着大雪扑了进来。

莫无秋长发轻起，他挑了挑眉，笑道：“你，这是在，威胁小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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