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姚博士既然提起了抗冻液，方宇航索性问个清楚，说道:“我从别人口中听说，这抗冻液的主要组成部分是从一种鱼的体内提炼的，很难人工合成。”

陈姚博士并未为方宇航刚才的失礼而生气，一个人激动之下做出冒失的事情来也很正常。陈姚博士道:“是的，一名女研究员偶然发现自己冰箱里的一种深海鱼怎么冻都不会僵硬，鱼体始终是软的，她感到很奇怪，就对这种鱼的体液进行了提炼和浓缩，最终分离出了神奇的抗凝液分子。这就是抗冻液的来源，它靠人工根本无法合成，而深海鱼又无法大规模养殖，所以抗冻液的生产一直很缓慢，这也制约了渡劫佣的生产和使用，才让一个名额变得这么宝贵。”

“这名女研究员很有名气吗？”

陈姚摇了摇头，苦笑道:“不但没什么名气，还很年轻，毕竟她也是偶然发现的。一个没资历，没后台的年轻研究员，就算做出了重大的贡献，最终的成绩也不会落到她的头上。这位女研究员在找出这种抗凝液分子之后，就没听说有什么建树，后来的主导工作，都是我的导师们在负责研究和生产。”

方宇航点了点头，这是华夏特色，能做事的不如会做人的，很多优秀人才都在这上面栽了跟斗，宁可流亡海外，也不愿意回国。

“说一说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见到我的？”

陈姚博士道:“我跟着导师们参加人体实验的次数并不多，一共只有区区六次，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方宇航，你当时应该是处于植物人状态，你的机体细胞虽然没有死亡，但你受到过很严重的创伤，因为缺氧你的脑细胞损伤很严重，身上的骨头也折断了好几根，在当时的医疗状态下，你就算活着，也不可能会苏醒。”

方宇航觉得陈姚博士说得没错，自己被雪崩埋了，就算后来被人挖了出来，也肯定全身都是伤，而在积雪中窒息的最严重后果肯定是脑死亡。也许自己的失忆不是那个抗冻液造成的，而是当时窒息后造成的脑损伤导致的。

“为什么会挑选我这样的一个废人做实验呢？”

陈博士反问道:“正常人人谁会愿意做这种九死一生的实验？”

方宇航有些无语。正常人怕死，所以拿无法拒绝的重伤员做实验，好没良心啊。

陈博士道:“其实拿伤病员做实验，是经过导师们深思熟虑的。一个人虽然躺在了渡劫佣里，但他并没有死亡，只是处于一种生命停滞的假死状态，他的身体细胞还在十分缓慢地成长着，甚至可以说在当时的那种极端低温之下，混合了抗冻液的神奇效果，产生了一种可以激发机体潜能的神奇效果。我们从随机抽取的四十个实验体的苏醒效果来看，但凡是活下来的人，都获得了比之前更强健的身体。”

对于这个说法方宇航表示赞同，因为自己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据。甚至他觉得陈博士对这方面取得的成绩有些轻描淡写了，这岂止是激发机体潜能，简直是基因突变，再造了一个新的物种。

“一个重伤员，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进入深度睡眠状态下，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把所有的伤势给治疗好了呢？方宇航，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已经知道了答案，那真是一个神奇的发明，生命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是真的会产生裂变的。这让我对我们人类通过渡劫佣来渡过这场天灾，抱有无比坚强的信心。”

陈姚博士伸出手在方宇航身上摸来摸去，似乎在观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在仔细感受着它的质地和纹路。

“喂喂，陈博士，你别摸了，当时是谁陪着我做了冷冻实验，你还记得他们的样子吗？”方宇航被他摸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向后缩了缩。

“没有人陪你来，是你一个人。”

方宇航大失所望，愕然道:“我都快要被永久冰冻了，就我一个人？我父母呢？”

陈姚博士道:“进行冰冻实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让实验者的亲人站在旁边观看。置换体液的过程也是十分痛苦的一件事，不但要清洗你的肠胃，连浑身的血液都会被替换掉，没有谁愿意看到自己的亲人在一堆仪器里痛苦挣扎，而自己却在一旁观看。”

方宇航无奈地点了点头。陈博士没必要撒谎，他说得是人之常情，正是因为亲人之间的爱，才不忍心看到自己的亲人遭罪，这和医院里做大手术是一样的道理，手术间是绝对不会让患者的亲人进入的，但通过摄像头，外面的亲人也能看到手术的整个过程。

也许那时候，自己的父母就隔着一堵冰冷的外墙，在外面垂泪观看吧。

陈姚博士又想起了一个细节，说道:“对了，推你进入实验室的就是那位女研究员，她也参加了这次实验过程。我那时候还很年轻，见到那位女研究员时，觉得她很有气质，很是单相思了一段时间，可惜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时间长了后也就淡忘了。”

方宇航笑着道:“陈博士不用灰心，万一我又挖到几个渡劫佣，打开来之后发现她就躺在里面，那时候你们还可以继续前缘。”

陈姚博士摇了摇头，叹息道:“我老了……”他忽地面露痛苦之色，缓缓坐了下来，鼻腔里流出两道淡红色药液。这是排斥反应，方宇航让人扶陈姚博士先到船舱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