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做饭,你妈妈在小饭馆等咱们。”苏玉书看着周芙怀里的小孩，“周粥你怎么蔫蔫的，被吓到了？”

周粥捂住脸，从指缝里看苏玉书：“外婆,你不懂,双重惊吓。”

小饭馆和白事店在一个巷子里,老板娘比苏伟兰小了快十岁,从小跟在苏伟兰屁股后面姐姐姐姐的叫着长大。长大后，老板娘嫁出小镇，但不到几年就带着儿子回来了，听说是离婚了，具体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她在小巷里租下店铺,开了一家小饭馆。

别人问她：“你怎么从大城市回来了？大城市不好吗？”

她回答：“大城市当然好,但是有回忆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天堂。”

小镇没有什么闻名遐迩的产业,靠山吃山,小镇人吃山上的橘子栗子,靠湖吃湖，小镇人吃湖里的螃蟹和鱼。

生命短，时间长,小镇的人在这个常年刮风的地方又快又慢地过着日子，一眨眼,老板娘的儿子就上了高中。

周芙背着周粥，苏玉书在前面推开小饭馆的门，好让这娘俩进来。

“这小孩在路上困得不得了,连路都走不动。”周芙把周粥放到沙发上。

小饭馆装修的温馨漂亮,柜台曲线刨的流畅好看。

老板娘正在做奶茶,她的长头发染成黄色,从前额一直梳到后，发尾用黑色头绳绑起来，看起来干净利落，椭圆形的脸上带着笑意看向这一家人。

奶茶摇晃时发出的咕咚咕咚的声音，周粥的心也咕咚咕咚的，“好香啊～”

“你起来啦。”苏玉书贴着周粥的额头，晃荡周粥不大点儿的身体。

周粥吸吸鼻子，笑呵呵地说：“外婆，我想喝奶茶。”

“谁是外婆？”苏玉书拉着苏伟兰，两个人一起蹲在周粥面前。

两双相像的下垂眼一同看着周粥，都是短发、有一对从没修过的野生浓眉，都穿着靛蓝色的上衣和褐色七分裤，不同的是，其中一个眼角皱纹多了些，头发白了些，衣服的颜色深了些。

都是可爱的脸，别人一看就知她们是母女。

周粥刚睡醒，睫毛上还挂着眼泪，他定定看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都是外婆。”

透明泡泡觉得幼崽可能不知道外婆的妈妈怎么称呼。

“哈哈哈哈，妈你不要逗周粥啦。”苏伟兰站起身，把菜单放到周粥手上，“周粥来点菜。”

周粥乖巧坐好，双手捧着把菜单献给周芙，“小芙先点。”

周芙眯起眼睛：“你怎么这么乖？”

【他心虚。】透明泡泡太懂了。

周粥三角嘴笑出一个弯弯的弧度，脸颊出现两个小酒窝，“我可以要一杯奶茶吗？”

亮晶晶，他的眼睛像两盏小灯。

“可以。老板娘给他一杯原味奶茶。”周芙和妈妈外婆商量着，“还要一个大份栗子鱼，甜中辣，一盘虾，一盘炸蘑菇，一份毛血旺，加上水果拼盘和芒果汁，主食要米饭。”

老板娘快速记下，“奶茶很快，其他的要稍等一下。”

“嗯，谢谢。”

果然没几分钟，周粥的奶茶就送上来了。

周芙试了一下温度，不烫，才递给周粥。周粥猛吸一口滑滑的奶茶，咬着吸管说：“我下次想喝芝士奶盖茶。”

“这里没有奶盖茶。”

“那我给小荇打电话，他会开飞机给我送过来的。”

周芙：“……我得和你聊聊了。”

三角嘴放下吸管，小胖手把奶茶移到桌子上，周粥盘腿，正对着周芙，“我不应该一直让小荇给我送东西。”

透明泡泡看周粥就差给周芙磕头了，发出惊天爆笑。

这家伙一直都懂，但周芙不点破，他就不收手。

周芙摸摸他细软的头毛，放缓声音也放缓自己的情绪，“你和小荇关系好我知道，但是咱们已经离开那里了，不能一直麻烦别人。”

“可是小荇说这不是麻烦。”

“是麻烦！周家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周荇和我们也没有关系。”周芙一脸郑重，“周粥，我们不要和周家联系好不好？”

如果仅仅根据周芙的话与周芙脸上冷漠的表情来推断她的想法，那必将会得到一个完全偏离真相的答案。周芙是一个大人，大人的喜怒哀乐不是真的喜怒哀乐，是为了塑造别人眼里的形象而在脸上堆出来的。

周粥在那些刻意做出的表情中，认真寻找真正周芙的痕迹。

周芙自从到了小镇，就没有提过一句关于周家的事，在此之前，周芙最喜欢的就是周家，说是把灵魂也献给周家也不为过。

这么大的转变，谁都知道原因，就连周粥也懂。

真假千金中，小芙是假千金，狸猫换太子，小芙是狸猫。

凭白无故的，她当了偷走别人大小姐生活的贼。

周家所有人一夜之间，从她的家人变成她的恩人，说不定还会变成她的敌人。

“系统，你知道爱的近义词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战争。”周粥脸上的表情是透明泡泡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如果在未来，小芙和周家有了见面机会，不管小荇那边态度如何，小芙肯定是寸步不让，虽然她可能在虚张声势，但要和解毋宁死。因为爱对方，所以更能知道什么能伤害对方。”

【怪不得黑化值从来没有降过。】透明泡泡有些心急，【难道一定逼对方走绝路。】

“小芙是在逼自己走绝路。”

【要怎么办？】透明泡泡不知不觉已经将周粥当作主心骨。

周粥皱着小八字眉，说出一个四岁大的崽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要爱她，给她很多很多爱，让她知道，她和别人只是交换了一段生活，并没有交换人生。”

“小芙，你不要伤心。”周粥抓着周芙的手，认真说：“我不麻烦他们了，我只和小芙玩。”

周芙猛地抬头，眼睛盯着右上方旋转的电扇，使劲想把眼泪憋回去，她的手也在周粥手里颤抖。

周粥是喜欢所有人都高兴的小朋友，她知道，周粥唯一珍视的人是她。周粥就在她旁边，她能感觉到这个鲜活的灵魂是为她存在。

“鱼来啦！”老板娘端来栗子鱼。

苏伟兰夹了一块鱼腹处鲜美的鱼肉放到周芙碗里，“吃鱼，咱们的日子还长，再绕的路都有一天能走出去。”

她见过人间太多悲欢离合，知道这件事急不得，女儿在身边，就算现在有些生疏，以后处着处着就是一家人了，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嗝～”周粥没忍住，在动筷前打了一个饱嗝。

完蛋了，奶茶喝太多了。

周芙用卫生纸擦干眼泪，看着周粥圆鼓鼓的肚子和刚上齐的菜，差点又哭出来，“你什么时候把奶茶喝光的！你下午要是嚷嚷着饿，可没饭给你吃。”

“我还能吃。”周粥小声解释，握着勺子在碗里扒饭吃，苏伟兰和苏玉书心疼他，给他夹鱼肉，“别吃饭了，这么点小肚子，先吃鱼。”

一口，两口，三口。

周芙抱着胳膊看他吃，周粥越吃越慢，最后放下勺子，可怜兮兮地说：“我可以带回去慢慢吃吗？”

“所以下次吃饭前……”

“我绝对不喝饮料和奶茶！”周粥甚至学会抢答。

“还有，你要学会不怕鬼。”周芙继续提出要求，“万一你被鬼吓死了，我怎么办，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个有点困难，小芙啊～”周粥一害怕就不能动弹，他也没有办法。

“慢慢来吧。”苏玉书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不如先和几个鬼做邻居如何？”

这也是一举两得，不用和那个嘴厉害的李四无纠缠。

周芙若有所思，最终答应下来。

这期间透明泡泡看着幼崽的胖脸蛋颤了那么一两下。

【幼崽，祝福你。】

下午，全家人穿好保护套装，带着工具梯子往小木屋走，路上一个易拉罐滚到周粥脚下，周粥踩扁。

一抬头就是张海洋。

“嗨！你又在捡垃圾呀！”周粥十分热情。

张海洋看着他们一家不同寻常，问了一嘴他们去干什么。

“我们要去整理房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周粥跑到他身边，把他手上的垃圾钳编织袋取下，放到墙角，“这些东西可以以后干，你要不要现在和我去呀？”

周芙看他那么积极，用脚趾头也能猜到这小孩在想什么，要是张海洋去了，那三个鬼就不方便现身了。

这小孩忘记自己也是鬼了，张海洋看不见的他依然能看见。

“周粥走啦，不要打扰哥哥工作。”

“好～”周粥回头面向周芙软软回答，再扭头到张海洋这边，三角嘴就撅起来，两个眼睛也变成久违的煎蛋眼，无声地喊：

“拜托拜托，救救我！”

张海洋看着可怜小孩，犹犹豫豫对周芙说：“要不我还是来吧，都是邻居。”

最后，四个大人、三个大鬼、一个小鬼站在木屋面前。

周粥：“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看不见啥？”张海洋半蹲，想听周粥说什么，三只鬼也凑过来听，周粥猛地窜到张海洋怀里，小脑袋使劲钻到他短袖里。

张海洋：“……你今天好不对劲，是撞鬼了吗？”

【完全正确。】

周粥在张海洋衣服里，被周芙提着脚拽出来，他幽幽地在空中说：“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