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那其不但不退，反而挑衅一般扬起下巴，轻笑道:“我和你家主子谈事情，你家主子都没有发话，你这么个侍从如此急切做什么？”

“我只是看你这副嘴脸就不像好人。提高一下警惕性有什么不对？我警告你，不是什么人你都可以肖想的，也不要有点臭钱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别人就都得对你卑躬屈膝，惯着你的无礼要求！我们中原人天生骨头硬，做不来仰人鼻息的奴才样子！”

扎那其眯眼笑道:“我好像没有轻视二位的意思吧？我也只不过正常阐述一下自己的需求，这也有错？”

韩策凝眉厉眼，“天下女人千千万，你有需求可以去向那些不介意你这番作派的女人们去说，我想应该有的是不少人可以满足你。但是，你胆敢再如此无礼，也休怪我不留情面。”

扎那其后退两步，认真打量两人一番，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仰头大笑起来，拍拍韩策的肩膀，“我早就看出你对叶姑娘紧张爱重的心思了。韩公子根本就不是叶姑娘的侍从吧！我可从来都没有见过哪个侍从有这样气势和胆魄呢！不得不说，你们二位，郎才女貌，倒是极为相配。”

韩策被人一语戳破心思，尴尬地挠挠头。

叶无孑则一脸懵，“不是，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扎那其笑意不减，“是不是误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叶姑娘该好好问问自己的心，对于这样一个文弱书生，无权无势，却依然可以为你仗义执言，挺身相护，这般用心，叶姑娘当真不为动容？”

轻飘飘一番话却仿佛一记炸雷劈在叶无孑心口，刺激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扎那其收敛笑意，神色认真而郑重，“我这些话，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我看两位并非对彼此完全无意，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一生，就不会再有回头的机会。若待到失去，再来回顾，后悔自己给对方的实在太少，徒留遗憾。”

说到最后，扎那其语气中已经平添了些许悲凉的落寞，不知是在说旁人，还是在说自己。

有些事，心照不宣，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可一旦真的被人明明白白地宣之于口，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像程非待她如心如命，一心只为她奔波辗转，此番心意，叶无孑又何尝不了解呢？可了解又能怎么样？她和程非之间，可以是同僚，可以是挚友，可以是知己，可以是家人，却唯独不可能是……相守一生的挚爱。

叶无孑可以尽可能去在其他方面补偿程非给她的深情，两人就这样默默走一路，也可相安无事，若是那层窗户纸捅破，接下去的走向绝不会乐观，最后总会要伤一个人。到最后，也许将终成陌路。

而在韩策这里，也是同样的情况。他对叶无孑总是若有似无的撩拨，叶无孑会心动，可这样的态度，也让叶无孑拿不准他的心。即使真的可以确定他的心意，叶无孑便可以毫无顾忌地接受他了吗？

当然不是。叶无孑心中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与苦衷，她的感情与婚姻，甚至都不能完全由自己做主，她需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

韩策于她而言，纵然心动，终究不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当有人戳破这最后一份小心思后，叶无孑便不能再假装视若无睹，不管怎样，都要做出她应有的态度。

在扎那其送了叶无孑一张纸条之后，两人便相顾无言地离开了扎那其的府邸。

回客栈的路上，街道两旁店面挂在门匾上方的灯火，随着夜风轻轻摇曳，两人一前一后随行的影子，也跟着不规律的忽长忽短，时而交叠，时而错离。

即将过去的夏夜已经初显了寒意，尤其在大漠环境中，昼夜温差极大，夜风徐徐一吹，叶无孑就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微微刺骨的冷意。

本能地抬起手掌快速上下捋动手臂，给自己提供一些有限的温度。

蓦地，一张长衫外衣从天而降，不轻不重地披在肩上，寒风一下子大半被阻隔在外，身体上也不知是不是心理的原因，竟也跟着迅速温暖起来。

叶无孑抬头望去，一直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韩策，此时正与自己并肩立于身侧，垂眸淡淡地将自己望着。

他脱下靛蓝色外衣，里面就只剩一件单薄的纯白中衣，身躯却显得宽大有力，甚至都有一种能够将叶无孑包裹起来的感觉。

此刻，昏暗的火光之下，韩策眉目温和，无悲无喜，十分淡然沉寂的样子，只是安静地望着叶无孑，什么也不说。

叶无孑下意识摸了摸肩上相对厚重的长衫，手骨默默紧了又紧，几番纠结还是将衣服扯了下来，递给对方，直接扭过头去不看他，“夜里凉，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韩策静静看着叶无孑手中的衣服，也不接，声色淡淡:“既然知道夜里凉，我给你衣服，你又为何拒绝？”

“你身子弱，我还有内力护体，而且……你身上不是还有伤吗？我……也没有觉得多冷。”

韩策依然不接，依然语气淡淡:“我身子弱？我再弱，还能比一个姑娘家还要弱？而且女子天生胃寒，若是寒气入体，以后年长怕是会添很多病痛，磨人的很。再说，你身上不也有伤吗？还是新伤。即使这样，你还是不愿披我的衣服？”

叶无孑就那样举着，韩策就是不接。两人一直僵持着。

“罢了。”韩策沉沉舒了口气，还是他先忍不住败下阵来，接过叶无孑递过来的衣服，还不等叶无孑松口气，便见韩策将衣服随手团成一团，然后径直重重丢进了风中，落在了不知名处！

这架势直接让叶无孑目瞪口呆，甚至隐隐生出了几分惧意。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韩策。在她印象中的韩策，一直是嘻嘻哈哈，嘴贱无敌，好像什么事情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样子。可眼前的样子，他显然是生气了，而且还是十分严重的那种。

待那件单薄的衣服在风中卷了几圈，彻底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韩策才缓缓开口:“我，从来没有给任何人披过衣服。莫说女子，哪怕我爹，我都没有做过。从小到大，我也没有学过关心别人。”

“我爹甚至一直都在教导我，让我不要对女子付出真心。有些，是不值得，有些，值得却会成为自己一生不可磨灭的痛。到头来，伤的还是自己。是我笨，我没有听我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