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策这下是完全听懂了。听懂之后，心头马上抑不住的狂喜，单独思考斟酌之后，仍是觉得不敢相信，这事居然就这么成了！他拼命压抑疯狂上扬的嘴角，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膝盖又挠了挠头，显得十分无措又兴奋。

最后还是不放心地多嘴问一句:“你，当真要带我回蝶谷去见你爹娘啊？你不用再考虑考虑，程非，还有……他们会不会比我更合适什么的？”

眼里闪动着兴奋欣喜的光泽，还隐隐有些不自信，好像生怕叶无孑会马上反悔一样。

叶无孑也是无语了。在他眼里，自己就是那么随便下决定的人吗？

狠狠白他一眼，“你希望我带别人回蝶谷？”

韩策马上紧张兮兮地摇头，“自然是不想的。只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不太敢相信啊～”

“那你要怎么样才会相信啊？”叶无孑随口一问。

韩策认真思索一瞬，忽然惊奇道:“我之前记得，你好像是没有……父母的吧？怎么突然又说要带我去见你爹娘了？”

叶无孑回视他，抿抿唇，道:“在我回答你之前，你能不能先让我问你一个问题？至于你想不想说，怎么样，都在你，我不会强求你什么的。”

韩策一听这个问题便知道不同寻常，脸上挂着浅笑，眸子却明显郑重了不少，“你问啊～”

“你……”叶无孑顿了顿，还是鼓足勇气问道，“你之前说你是贫苦人家的小书生，是为了上京赶考，才出现在宇州城的。可是，你的家乡具体是什么地方，能不能跟我说清楚？还有啊，你只说你家中还有一个爹，那还有没有其他的家人呢？你有个那样的表妹，又有个那样的表哥，想必，你家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韩策明显瞳孔震了一下，望着叶无孑真挚明亮的眼神，怎么也说不出诓骗对方的话来，抓紧膝盖上的衣衫，纠结一阵，才面带恳切道:“我……我家的情况很复杂，一时半会儿也实在说不清楚。无孑，你看这样行不行？等我一段时间，我将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给你听，一定不会对你再有半分隐瞒的！”

韩策更加紧张地眨巴眨巴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叶无孑，生怕她下一刻就会暴跳而起，然后抽身走掉。

片刻，叶无孑缓缓点头，竟淡淡地温柔站起来，“好啊～我等着你。”

韩策被叶无孑如此爽快直率的态度给弄懵了，却见叶无孑继续温柔笑着，意外地正式说道:“说完了你，接下来就该说我了。你可得听好了！我，叶无孑，出身蝶谷，是蝶谷谷主千叶公子与神机阁阁主上官子谦的养女，也是蝶谷与神机阁名义上的少主。我自幼长在蝶谷，被谷主冠以叶姓，也是谷主传授我一身本事。在我十四岁那年，我便进入神机阁供职历练。又在十八岁那年，进入宇州城，有了救驾之功，被皇上破例任命为锦衣卫。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韩策彻底呆了。

他之前还对叶无孑因为自己的事情遮遮掩掩，叶无孑偏为表现自己的事情，先泄了底，而且泄的干干净净。

从叶无孑亲口说出来的这些，虽然韩策一早便有猜测，但是其中有很多细节，也是叶无孑亲口说出，韩策才完全明白。

叶无孑如此坦诚率直，顿时让韩策感觉自己略显卑劣，相较之下，平白又加重了几分负疚感。

他刚打算开口向叶无孑坦白，却听叶无孑语调轻快道:“你不必心有负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也都有自己不可言说的秘密。我对你坦诚，是对我们之间表现的诚意，你不说你的事情，就未必不诚。我愿意体谅，也愿意相信你。我等着你，愿意对我坦诚相待的那一天。”

韩策愈发震惊的目光中，瞬间充满了对叶无孑前所未有的热切。以前就深知她与其他女子不同，行事作风霸道果决，从不拖泥带水，可今日她的一番言辞再次大大刷新了韩策对她的认知。

叶无孑，竟可大方宽容至此！此等心胸，果然不是一般人可有！

震撼的同时，又偏存了无尽的感动。从来没有任何人，像眼前这个女子这般体谅宽容过自己。

此时的韩策不会多想，叶无孑的宽容体谅，也不过仅限于他罢了。

叶无孑回到之前那个问题，“我只是谷主与阁主的养女，是个挂名的少主罢了。我的亲生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了。说我无父无母，也没什么不对。”

韩策幽亮的目光还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叶无孑，叹道:“难怪了！”

“什么难怪？”

韩策显得十分兴奋，“你可是千叶公子的养女欸！千叶公子何等人物！在江湖，哪怕在整个北晟，地位名望，可谓无人能及！千叶公子仁德大义，从前行走江湖时的侠行义举可是数不胜数。就是现在茶馆酒楼里的那些说书先生还在不知疲倦地给世人讲述千叶公子的种种呢！你是被千叶公子养大的，自然是脾气秉性，待人处事方面，会与她有相近之处。难怪你如此与众不同，又耀眼夺目呢！”

面对韩策的滔滔不绝，叶无孑明显没有什么波动，反而面色还有几分冷淡，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怎么在意。

注意到叶无孑情绪的反常，韩策适时地住了口，小心翼翼问道:“是我说错什么了吗？你好像看起来并不开心啊！”

叶无孑转头认真地望着他，“你觉得很像一个人，是好事还是坏事？”

韩策罕见地一噎，咳了两声，仔细斟酌用词:“关于这个问题嘛，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答案啊！端看你怎么想了。而且，你能有一部分像千叶公子，应该……应该是好事的吧。”

韩策每个字几乎说得都非常小心，并且频频注意着叶无孑脸色的变化。

叶无孑面色不改，又问:“你当真这样想？”

韩策再一次被问住。

叶无孑又问:“那你觉得，我和谷主如此相像，谁更让人印象深刻一些，或者说，谁的影响力更大一些？”

韩策烦恼地抓住书生帽，一脸的为难。

叶无孑却轻轻笑开:“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自然是她。她出身高贵，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女。她聪慧睿智，无人能及，动动手指，便可指点江山，山河倒转。在她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便已可挥斥方遒，翻云弄雨，把所有人都计算于手掌之中。她的一生轰轰烈烈，百姓奉她为神明，我甚至见过有不少平民百姓家中还供奉着她的画像，认为她无所不能。像这样的人，即使过去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也会有人记得她。那我呢？我虽与她有相像之处，哪怕我日后能坐到锦衣卫指挥使一位，于她而言，简直太过微不足道。”

“我与她想像，既是我的机缘，也是我的劫难。这注定，我这一生，永远都不会拥有完整独立的自己。我于她而言，就像是影子，始终只能跟随着她的脚步，至死不得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