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空气中因为韩策气场的变幻充斥着紧张压抑的气息。

僵持了片刻，不远处传来阵阵轻缓的脚步声。两人神经一紧，韩策凛眸对萧颂使了个眼色。

萧颂马上会意，待敲门声响起，走到门前，打开门，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外，一身正气的程非。

萧颂很快调整到之前的状态，浅笑道:“是程……大人呐！您不是在隔壁休息吗？怎的过来了？”

程非直接开门见山，“韩策在吗？我找他有事。”

萧颂干笑着回头看了韩策一眼，点头应道:“在在在！您……”

不等萧颂说完，程非直接推开被萧颂撑住的房门，从萧颂身边绕过进了房间。

程非直视韩策，“方便单独谈谈吗？”

韩策略略沉吟，对萧颂:“你先出去吧。”

萧颂意味莫名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开房间，带上了房门。

韩策重新坐回座位，十分悠然肆意地躺坐着，随手给自己斟满了茶水，装模作样地端起来扬了扬手，道:“程大人喝茶吗？”

这样问着，却没有丝毫给客人让茶的意思，转手送进了自己口中，豪气地灌了两口，剩下一些残余的茶渍，才将茶杯漫不经心地放到了一旁。

程非半分没有在意韩策的无礼，脸上憔悴之色不减，眸光却是十分锐利，“我只问你，你对大人，是否真心？”

韩策懒懒抬眼一瞥，“我对她是不是真心，和你有什么关心？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

程非眼神软了几分，望向别处，淡淡开口:“我在大人这儿，永远不会有什么身份，说多了，不过就是多年同僚罢了。可是……”

程非话音一转，眼神重新回到韩策身上，语气郑重起来，“不论大人如何看我，我依然会永远守护在她身后，无怨无悔。如果有人要对大人不利，或者将来哪一日你辜负了大人的一片痴心，我都不会放过。”

“你从未经历过我从前经历的一切，也不会懂得一个人在黑暗中沉默疾行是一种怎样的寂寞煎熬。我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上，大人是我得到的第一份真诚的善意。在前半生的岁月中，我的人生只有欺骗，伤害，还有抛弃，哪怕进入锦衣卫，也是我拼尽全力，九死一生得来的。到最后的伤痕累累，遍体鳞伤，也不过是为了活着。直到遇到大人，是她让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世界上还可以有真诚，信任，还有单纯的善意。她给予我的一切，也许在旁人看来，不过扶持之恩，拔擢之情。可是，别人也不会懂，士尚可为知己者死，更何况，她不仅仅是我的知己，更数次救我于生死之间，将我拉出困顿半生的泥沼，让我重见光明。她，抵得过我十条命，我便是为她死十次也是应该的。”

目光再次锐利几分，“你永远不可能像我一般将她视为如此重要。你也不可能像我一样，心甘情愿地为她死十次。”

言语间已经隐隐克制不住不忿的冲动，语气也变得有些激烈。

反观韩策安静地听完程非一番真心实意的剖白之后，面色愈发镇定，淡淡抬眸，点头应道:“没错，你说得对。我做不到如你一般，视她如此之重。可那又怎么样呢？她最终选择的还是我。你对叶无孑心生感激，心生爱慕，想要终其一生，来护她，成全她。那你又懂不懂？她是个坚强果决，又聪慧睿智的女子。她本身就已经足够强大，所以，并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付出。你这样无私的奉献，只会让她心生愧疚，长此以往，甚至会对你心生畏惧，是心有沉重负疚感的畏惧，本能地就算慢慢远离你，因为她不想让自己再继续增加负疚感。久而久之，她会疏远你，但同样也会因着这份负疚感愿意为你做尽一切来偿还你，到最后，即使经历生死起落，你们最多不过两不相欠罢了，却独独不会再对你生出亲近之感。”

韩策一语诛心，程非紧咬着唇，眼中愤然而激动，噙着莹莹流光，维持着最后的一丝挣扎，“你……你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书生！”

韩策眸色微厉，缓缓从座位上站起，通身气派浩然凛冽，威压十足，根本不是一个普通读书人会有的气势。

“你说得对！”韩策语调微扬，似乎不打算继续装了，头微微一转，很是不屑道，“但那又怎么样呢？还是那句话，她选择的是我，不是你。在今日之前，想必你还不清楚她出身蝶谷这件事吧？她却是早就告诉我了。程大人，做人最应该认清自己，也认清对方。如果，你什么都看不清，连老天都无从怜惜你。”

负手款步走到程非身侧，轻浅一语:“你知不知道，从你把她当做你的十命恩人，毕生之光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了。叶无孑是苍鹰，是白云，也是朝阳，却唯独不是娇花弱草。她需要的不是一个人毫无保留的付出倾注，而是默默相伴，相知相惜，可以并肩同行的伴侣。”

程非微微蹙眉，并不认同道:“在大人眼里，你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罢了，谈什么并肩同行？”

韩策薄唇一勾，笑得意味深长，挑挑眉:“这还真不好说呢！程大人，你就没有想过，你在锦衣卫的时间比叶无孑时间还要长，而且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怎的，她后来居上，便手握金牌，成了佥事，而你爬了那么多年，却还只是个镇抚使。你就没有想过，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叶无孑身怀救驾之功吗？”

韩策不轻不重拍拍程非的肩膀，不愿继续为难程非的智商，含笑道:“行了。今日你我也说了这许多，想必有些事情你日后也会想明白的。你要的答案，我也应承你。若我无特殊意外，我会敬她，爱她，怜她，护她。倘若我有一日我背弃今日之语，便让我受剜心之苦，不得好死。”

程非被韩策出口凌厉甚至狠毒的誓言惊得呆了呆，但也总算了了一桩心事，点点头，语气柔和了几分，“今日之事……”

韩策接过话茬，“我们没见过面，什么也没说。”

程非在心头暗叹，这韩策果然聪慧不凡，能料到旁人的心思。自己输给他，倒也算理所应当。但愿他能谨守今日之诺，否则天涯海角，自己也绝不会饶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