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纱女子从人群后走出，明白自己上当了，此刻再多情绪的伪装也全然崩溃，俨然是怒了，已经变了声调，“叶大人，当真足智多谋，无人能及啊！”

叶无孑手持逐影，将祁睿稳稳护在身后，寸步不让，气势斐然，眉目间威压十足，令人不敢逼视。

直视黑纱女子，正肃凛然，一字一顿，字字铿锵:“我大晟储君，尊贵无比，万民臣服，岂容尔等宵小之辈亵渎禁拘！”

“你们不要以为我晓得你们在打什么算盘，无论我做什么样的选择，你们最后都不会容许太子活下去！因为太子一死，东宫无主，民心大乱，四方豪强并起，天下大乱，你们就有机可乘了。我虽已不在锦衣卫当职，但我还是大晟子民！为护北晟江山安稳，百姓安定，我叶无孑便拼了性命，也绝不会让你们得逞！”

叶无孑一番话说得让人震聋发聩，再次深深震撼了身后这个稍显稚嫩的少年。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惑，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看似小小的身躯下，竟藏着如此一颗为国为民的大义之心，眼界胸襟之广阔，让他一个堂堂太子都自愧不如。

黑纱女子冷了眸子，象征性地拍了拍手，不急不缓道:“叶大人，您还真是心怀大义，怜恤苍生啊！真是让人感怀又敬佩！只是您的大义是風雨文学也无所谓了吧？”

黑纱女子让开视线，叶无孑只好可以看到被黑衣人包围禁锢的小元宝，神色憔悴，眼底一片黯然，无力地回望着叶无孑。

他觉得自己死定了。当他反应过来，叶无孑自始至终的选择都只在祁睿的那一刻，他心底是大大的震惊和窃窃的失望。

他觉得不能怪叶无孑，他觉得，这样的选择对于叶无孑来说，才是理所应当，才是正常的，这才是叶无孑。

叶无孑不是不会感情用事，而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她一直很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情感上，再不允许，她也会让情感让位于大义。

叶无孑虽然愧疚，但是并不后悔。如果再让她重新选一次，她依然还会选择祁睿。一国太子，不容半分损伤。这不仅仅关乎一国平安稳定，更是一国尊严所在，不容挑衅，也不容侵犯。

小元宝，叶无孑在保证太子安全的前提下，自然是拼尽全力保他平安，若是最后也不能做到，叶无孑想着，最不济，自己还他一命就是！

小元宝吸了吸鼻子，脸上挂着眼泪，却是笑着说:“姐，我不怕。你是北晟堂堂锦衣卫佥事，我是你的弟弟，不能给你丢脸。姐，你就带太子走吧！只要以后你能时时想起我，我就安心了。”

小元宝一番话说得叶无孑扎心的疼，面上纠结万分，手下却已悄无声息地摸出竹哨，藏在身后，递给了祁睿。

黑纱女子手指轻轻弯起，一下一下小元宝脸上轻轻拂过，看似温情怜惜，实则是对叶无孑最后的试探，她明显已动杀机。

“凌小公子，你又何必嘴硬呢？性命攸关啊！人的命只有一次，你自己放弃了，可就再没有机会了。你口口声声地唤叶大人为姐，看上去当真是情真意切，可是在京城凌家，你对真正的凌家小姐也未必如此恭谨谦卑地叫过一声姐吧？啧啧啧！真是可惜。明明痴心一片，不输旁人，却偏要装作什么姐弟情深，如何理解通达，如今却要连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了，你自己说，你自己可不可怜？待你死后，你的好姐姐加官晋爵，扬名立万，从此平步青云，一生荣华，最终还要躺在别的男人怀中，做着偶尔会有你路过的梦。你呢，一无所有……”

冰冷的触感引起小元宝周身阵阵不适的震颤，他尽管有千万点戳中了自己的心，但他不想叶无孑知道自己内心所想，这么久了，他依然喜欢叶无孑不假，却是最不愿逼迫强求对方的。

他待她，匪论情悦，匪论欢欣，匪论相守，只愿为她明灯三千，为她花开满城。

春风十里三千路，卷上朱帘总不如。

他本人生的通透明澈，叶无孑是他的明星皎月，放在眼里，藏在心中，就是最好。

将来他会娶妻生子，纵然身侧不会是自己毕生所盼之人，但他和叶无孑也永远不会失去彼此了。叶无孑一生都会是他真心敬佩爱重的，姐。

黑纱女子灵活的手指顺着小元宝的皮肤轮廓渐渐向下，一直抚上架在颈边的刀背之上，手指轻轻一压，白皙的皮肤便落下一道深浅不明的伤痕，渗出血来……

“住手！不许伤他！”

叶无孑微微泛红的眼眶中涌动着点点晶莹的波光，眼中可见的急切与愤然，却又似乎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力以平和的语气道:“你把他留着，我们的交易依然作数。我会和你们一起找到古墓，拿出来里面的东西，交给你们。不过我要他好好的，你们不许伤害他。如果最后我见到的不是毫发无伤的凌澈，我们就同归无尽，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黑纱女子松开覆在刀背上的手指，眼神恢复之前的随意悠然，点点头:“好。不过，我还要加一条。事成之后，我把凌小公子放回去，你，得跟我们走。”

“……好。”叶无孑语气沉沉，最终应了下来。

黑纱女子顿时欣喜不已，眼中露出对叶无孑势在必得的笑意，她知道叶无孑一直对于自己表达出的心意嗤之以鼻，然而她自己明白，她说得都是真的。

在黑纱女子眼中，叶无孑光芒万丈，既有聪慧冷静的心志，又有鲜少人可匹敌的身手，对人对事都十分有情有义，这是事情上最美好的女子，配的上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唯独那些男人，无论外表皮相如何俊美惑人，能言巧辩，也是肮脏的，龌龊的，是远远配不上高洁无垢的叶无孑的，与那些男人在一起，是对叶无孑的玷污。这是令黑纱女子最不能接受的事。

只有拉叶无孑加入自己所在的势力，与其他所有可能的男人完全隔离开来，才会让叶无孑有机会认清男人本质上的劣根性。也许两人相处时间一长，叶无孑还有可能对她生出好感也说不定。

一想到将来叶无孑能够和自己在一起平和愉快地在月下饮酒，林中舞剑，畅谈未来，便觉得兴奋憧憬不已，似乎那样美妙的生活就在眼前。

正当黑纱女子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的幻想中时，耳边突然传来阵阵骇人的惊叫，顿时让黑纱女子回了神。

定睛一看，原来是黑衣人周围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大片五颜六色的蛇群，密密麻麻的涌动着，不时吐出危险的蛇信。

黑纱女子看了这遍地的蛇群片刻，显然想比其他已经慌了神的黑衣人她要镇定许多，再看叶无孑时却发现，蛇群将自己这方包围，而叶无孑与小太子那方干干净净，丝毫没有被波及，立时反应过来是叶无孑搞的鬼。

此刻，两方人的情势再次对调。叶无孑也褪去之前慌乱担忧之色，面色温和轻松了不少，见同样身处蛇群中央吓得面如土色的小元宝，叶无孑投去一个人淡淡的安抚眼神，示意放心，将一切交给自己便好。

小元宝收到眼神示意后，果然情绪镇定平和了不少。

“眼下，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吧？”叶无孑缓缓出声，“现在，把凌澈放了，我也可以大发慈悲，留你们一条狗命。”

黑纱女子似乎并不愿放弃，意志力顽强，挺着脖颈，再次移动到小元宝身边，道:“叶大人，我们今日死了不要紧，不过，我们一定要凌小公子给我们陪葬了。撤了蛇群，凌小公子会一直安然无恙的。”

说话间，挟持凌澈的黑衣人再次持刀架上了凌澈的脖子。

见叶无孑迟迟没动静，黑纱女子反问道:“叶大人如此犹豫，是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了吗？”

见叶无孑仍不应声，黑纱女子已经有些沉不住气，暗暗示意黑衣人，黑衣人马上举起刀对着小元宝的手臂砍了下去，誓要给叶无孑一个教训！

小元宝被这架势吓得哇哇大叫，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痛哭着紧紧闭上了眼睛……

叶无孑瞳孔微缩，千钧一发之际，徒手不知掏出两枚小巧的金燕暗器，运足气力稳稳地射了出去！

小元宝只听一阵闷哼，睁眼却见之前那个要砍自己手臂的黑衣人竟直直地倒了下去，胸口还插着叶无孑独有的暗器，马上便冒出了汩汩血水……

一个瞬间，一条性命便在眼前消逝。他这才真正体会到外人对于叶无孑的恐惧之处。数丈之外，不动声色取人性命，何人可敌叶无孑？！

就连黑衣人头目，那个黑纱女子身手如此矫健敏捷，已经快速闪避也还是被叶无孑的暗器擦过侧脸，划破面纱，露出平平无奇的面孔，和已经划伤的脸颊，却不见流血。

叶无孑登时明白，这黑纱女子为了保险起见，给自己覆上了一层人皮面具。这张平平无奇的五官，压根就不是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