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姑娘见韩策神色凄然，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我虽与无孑认识不久，但是我看得出，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骄傲又执拗。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带你回蝶谷，确定下你们的关系，此时想让她放下你，她势必是接受不了的。你最好把事情都认认真真想明白，想清楚才好。我也只是一个外人，多余的话我也不该说，至于到底该如何做，就只能看你了。”

韩策眼前浮上一层薄雾，模糊了视线，笑得温柔而憧憬，“重情重义。是啊，那个傻姑娘，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可是一到关键事上就犯轴，一根筋，根本不懂变通。也不知她那几年的锦衣卫佥事是怎么当的，而且好像锦衣卫那些同僚还都挺喜欢她。有的时候，我甚至希望，她不要那么大度，不要那么义无反顾的心怀苍生，自私一点，多少也给自己留一点心思。哪有二十岁的姑娘，就活的像她这么累，明明阳光一样明媚的年纪，却偏偏老成持重的样子，非要把一切重担扛在自己身上，遇到危险也毫不畏惧地往上冲，好像自己金刚不坏似的。”

“你说，哪有姑娘活成这个样子的？是啊，她重情重义。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她认为重要的人。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必须让她放下我，习惯没有我的日子，就算让她恨我也无所谓。我总不能，用这短短数月，让她赔上一辈子的时光。我能再陪她百余日，什么也不用多想，只是陪着她，看着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我不能确定，下辈子我还能不能遇到她。不过这辈子，她就算没有了我，也依然有那么多人去爱她，去护她，总有人会代替我的位置陪她度过余生的。人的记忆，不会保存多久，我不求她能时时记得我，只要多年之后，她还能偶尔想起曾经有个叫韩策的混蛋从她生命中匆匆路过，那样我就很高兴了……”

月姑娘安静听他说完，“你倒不像你义父，竟还是个痴情种子。”

韩策一脸惊疑，月姑娘淡然挑挑眉，反问:“怎么？我知道你的事情，很奇怪吗？同样的，对于你的事情，无孑也并非完全不清楚，只是她不愿去追究计较罢了。在她眼里，无论你是什么身份，落魄书生也好，一教少主也罢，你都只是韩策而已。她不会因为一个简单的书生身份就看轻你，亦不会因为你所谓的少主身份对你谄媚奉承，所以，你的身份对她来说重要，但并不必要。对于这件事情，你可以放宽心。”

韩策不知为何，听月姑娘这样一说，心里更加紧张了，想到在叶无孑眼里，自己就像一张透明的轻纱一览无余，偏偏自己却还像个一无所知的呆子一样扮演着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游戏，就觉得羞耻的厉害。

他开始纠结，以后到底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叶无孑，是继续装傻，还是直接坦白……

韩策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无措地挠起头，呆呆地陷入沉思。

月姑娘见状，无奈地缓缓摇头，眼中却浮现出丝丝浅淡的笑意，虽说是个了不起的一教少主，但说到底还是个可爱的孩子。

月姑娘深觉这样年轻有为的孩子，明明处在最美好的年华，却要被迫早早地结束性命，实在可惜。无孑的性子又像极了千叶，要强却又脆弱，好不容易选中的如意郎君却要落个这样潦草凄凉的结局，真是让人唏嘘不已。也不知，到了那一日，无孑能不能受得了。

翌日晨起，一行人围在大堂中的饭桌旁等着用早饭。

程非习以为常坐在叶无孑身边，一脸怪异地盯着突然出现在餐桌上的莫仟仟，莫仟仟整整头发就当看不见。

萧颂则贼眉兮兮地瞅瞅叶无孑，又转头看看一旁坐的老远的莫仟仟，疑惑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失望。在他印象中，女人与女人互为情敌，是不可能如此和平安静地相处的，就算不是直接拔剑要对方命，最起码也要阴阳怪气地互相嘲讽几句，偏偏这两人都安静的很，各自安好，甚至连点眼神间相护的碰撞的摩擦都没有。

这让萧颂看好戏的心凉了一大半。

莫仟仟还不时不善地瞥叶无孑几眼，而叶无孑完全将莫仟仟当成了透明人，直接无视。

萧颂暗暗思忖，这莫仟仟完全不是和叶无孑一个段位的人。叶无孑也许整治情敌并没有多么丰富的经验，也没有多么高超的手段，但是叶无孑最不缺的就是气场与自信。整个人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也能让感受到别人以她为中心的气势，即使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比其他女子高出好几个层次了。

莫仟仟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毛丫头，自然只有完败的份儿。

程非也许不太适应饭桌上的气氛，意有所指地瞥了莫仟仟一眼，问叶无孑:“大人，这位是……？”

叶无孑此时才舍得丢给莫仟仟一个浅淡的眼神，只道:“我也不晓得。这位姑娘是跟着小册子回来的，还是让姑娘自我介绍一下比较好。”

萧颂拱了拱鼻子，神经马上变得兴奋起来，因为他嗅到了不寻常的火药味儿，眼睛亮晶晶地来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莫仟仟眼睫微垂，似乎在思忖自己的小心思，刚想开口说话，就听门外传来一声兴奋的呼唤，“呀！大家都在呐！”

韩策一蹦三跳地从门外窜进来，十分自然地坐在叶无孑另一侧，向里面挪了挪椅子，将一大早起买好的点心放在叶无孑面前，好奇地左瞧瞧右看看，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众人互相对视一番，叶无孑才出声道:“我们都想知道，对面的这位姑娘，是何来历啊？”

韩策笑意微敛，不经意望向莫仟仟，眼底只有莫仟仟可见的威胁，很快回头，恢复笑意，“是啊～这位名叫莫仟仟，我们偶然遇到的。至于她的来历，我也不太清楚，还是让莫姑娘自己讲好了。”

莫仟仟受到韩策明显的威胁暗示，不得不咬牙将刚刚打算脱口而出的说辞又咽了下去，重新调整措辞，带着合理的微笑道:“小女姓莫，名仟仟，是毒老的嫡传徒孙。我与这位……这位韩公子相识于昨晚。当时毒娘子把我掳了去，知道我会些毒术，所以逼迫我进幽泉山庄给她卖命，小女也就这样与韩公子相识的。”

众人又是一阵莫名的对视。

程非自然察觉到莫仟仟的话中疑点重重，但见叶无孑没有发话，自然自己也不便多问。

萧颂则装哑巴人，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喝着早茶。

韩策取出纸包中还温热的点心，亲手喂进叶无孑口中，见叶无孑一脸满足，转头对莫仟仟装模作样道:“是啊～我一文弱书生，落在毒娘子手中，这其间还要多谢莫姑娘照顾呢。这样吧，莫姑娘，用完这顿早饭，咱们就江湖路远，有缘再见吧。毕竟，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想必莫姑娘也有许多事情要忙吧？我们就不耽误你了。这样，大恩不言谢，昨夜照拂之恩，容当后报。”